第九章 彈劾風波
第二天一早,戶部衙門裏便流傳開了一個事情,後院罰髒庫的歐陽小大人因為辦差不利被罷職了。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官場上尤為這樣,到底是怎麽個辦差不利,大家心中都知道。幸災樂禍之餘卻也有些羨慕,瞧瞧,貪墨了近萬兩銀子被查出來才這麽輕的處罰,這就是有背景的官員厲害之處啊。
而作為拔橛子的沈崇名卻對這件事情的後續情況不甚了解了,當然,更多的是懶得去了解,畢竟被人當槍使的感覺很不好玩。
他是沒事了,可是歐陽敬之看著原本活蹦亂跳的侄兒日益消沉卻越發惱怒,這趙啟明和吏部那個什麽沈大人太不給自己麵子了,直接就把這件本來可以避免的事情捅到了張居正麵前,分明就是在當眾打自己的臉嘛。若是不加以懲治,日後其他人豈不是也會不再將自己放在眼裏了!
趙啟明也就罷了,畢竟他是罰髒庫的直屬上司,若是以後事發了而他現在沒有上報,那可是要丟官的大事情。可是你沈大人一個外人本可以置身事外的,卻偏偏作為了急先鋒做了不是自己分內的事情,把這件事捅到了張居正麵前,這分明就是故意和老夫作對,不給你點顏色瞧瞧,還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呢!
有了計較,歐陽敬之立刻付諸行動,下令胡應嘉就這件事情上書彈劾沈崇名一條逾越職權!不過歐陽敬之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沒有查沈崇名的底細,知道是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青小官員呢。
這罪名雖然不大,但是也夠一個剛剛步入仕途的年青人喝一壺了,隻要有了這麽一個汙點,日後想升官可就難上加難了。
胡應嘉可是歐陽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的,自然是惟命是從,一番查證得知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官員就是沈崇名,雖然懼於他高拱弟子的身份,但是想了想前些天吏部考公清吏司上門挑釁的事情,還是一咬牙洋洋灑灑的寫了一篇彈劾奏折呈遞了上去。
自從嘉靖帝迷戀上長生不老術之後,就很上上朝了,很多事情全部是內閣議定,司禮監批紅,這兩道關卡一過,那也就生效了。
而內閣每日早晨都有一個會議,全是各衙門主官和副手列席,實質上就是個缺了皇帝的早朝。
按照慣例,眾人先就個地發生的大事討論一陣,接著才是那些彈劾之類的小事。
歐陽敬之準備已久,已經大部分事情議完了,立刻對著首輔徐階說道:“徐大人,昨日下官聽我都察院的胡大人說呈交了一批彈劾參奏多名官員的折子,不知道內閣可有定論?”
徐階嗬嗬一笑,拍著腦門說道:“哎呀,事務繁忙,本官倒是把這件事情給忘了,乘著諸位大人都在,咱們好好議議吧。”說罷,揚聲吩咐道:“來人,把昨日都察院送來的那批折子呈上來。”
折子不多,也就五份。平日裏都察院彈劾的都是地方官員,這樣的事情根本無法現場定論,隻能交給相關衙門差人前去查證,若是罪證確鑿那那人便可,若是沒有發現,隻能不了了之。
翻到最後一份,徐階不由一頓,眼神很怪異的看向了歐陽敬之,心中卻是隱隱不快,這歐陽大人越老越糊塗了,這件事情罷了也就罷了,你還非的再生波瀾,當那高拱好欺負的啊。
不過這場麵就算他想把這件事情壓下來也沒有辦法,值得把大意說了幾句。
還沒等歐陽敬之開始添油加醋,高拱就怒了,眼睛一瞪道:“都察院的禦史們每日不幹正事,就知道抓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不放。”
歐陽敬之一愣,立刻反擊道:“高大人此言差矣,聖人有雲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我都察院的禦史們也是為了防微杜漸嘛,省的官員們日後辦差沒了規矩。”
“哼,歐陽大人這句聖人之言用錯地方了吧,這件事情難道是壞事嗎?”高拱很是鄙視的看了一眼歐陽敬之說道。
被人說成這樣,歐陽敬之老臉不由一紅,強辯道:“高大人,本官隻是就事論事,你不要扯到別處去,此事若是不加以懲戒,日後大家都逾越職權,那朝廷不就亂套了嗎?”
“若是為了查處貪官汙吏而逾越職權,隻怕這朝堂不但亂不了,更是會清明無比吧。”高拱寸步不讓,這樣愛護弟子不愧為人師表。
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了,徐階趕緊圓場道:“兩位大人消消氣。歐陽大人你也不必太過較真,畢竟這沈崇名剛剛入職,很多東西都不懂,這一點歐陽大人應該包容一下。高大人也無須太過認真,這畢竟是都察院的職責,他們上折子彈劾也在情理之中,高大人應該理解一下。”
徐階畢竟是首輔,雖然高拱和歐陽敬之二人尚不服氣,但是他都說出這話了,也隻能惟命是從,兩人對視一眼,坐在那裏誰也不說話。
就在高拱歐陽敬之二人為這事鬧意見的時候,深宮之中嘉靖帝也在聽李芳講述這事。
“這小沈子不懂規矩,被那趙啟明攛掇兩句便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張居正,嗬嗬,差點沒把歐陽大人給氣壞了。”李芳笑著說道,事情的緣由發展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嗬嗬,磕磕碰碰都是好事,隨他去吧。”嘉靖帝笑著搖了搖頭,接著吩咐道:“你照拂著點,徐階沒什麽容人之量,有了前麵的事情隻怕他容不下小沈子,別讓他把朕的點心給壞了。”
“是,奴婢一定照拂好他。”李芳趕緊應是,接著小聲道:“主子,嚴世蕃最近動靜不小,據下邊的人說,他現在竟然和東瀛人有來往。”
“嚴世蕃啊嚴世蕃,他自詡聰明絕頂,卻是連嚴嵩的一成都抵不少,他根本不知道朕要的是什麽樣的臣子。唉,可憐了嚴嵩後繼無人啊。”嘉靖帝有些感慨的說道。最近身體不好,時常回想些以前的事情,卻發現這麽多年來最明白自己心意的唯有嚴嵩一人。
看著嘉靖帝感慨不已,李芳也跟著唏噓兩聲,接著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那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置?”
這話的意思嘉靖帝明白,李芳伺候了他這麽多年,對他心思的理解僅次於嚴嵩,知道他最恨的就是擾的他很多年不安生的倭寇。現在嚴世蕃勾結倭寇可就是犯了大忌誨,不客氣的說,他惹了殺身之禍。
“唉,畢竟是嚴嵩獨子,讓朕就這麽殺了他還真是有些下不去手。這件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有人比你還著急,到時候他們出麵,朕殺人的時候也不會覺得愧對嚴嵩了。”
嘉靖帝說的人,李芳自然知道是誰,躬身道:“奴婢明白了,這就吩咐下邊的人看嚴實點,別讓嚴世蕃惹出了什麽大亂子來。”
很聽話,悟性高,有見解,這三點便是李芳乞立宮中幾十年聖眷不衰的原因,的的確確是個難得的好奴才。
“嗯,去吧。”嘉靖帝說了一聲,繼續盤坐在那裏打起座來。
“學生拜見老師。”沈崇名笑嘻嘻的對著高拱施了一禮。
今天剛剛散衙出了吏部大門就被高拱的長隨攔了下來,一聽說高拱要見自己,連家也沒回就直奔高府而來。
看著這個弟子一臉笑嘻嘻的樣子,高拱不由苦笑,這孩子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了,有時候精的和猴一樣,有時候卻是粗心大意的可以,要不是今天自己恰好在內閣議事為他當了一陣,隻怕這時候越職的罪名已經被歐陽老頭那張三寸不爛之舌給坐實了。
“崇名啊,這次是不是讓人給當槍使了?”自己的弟子高拱也懶得動用心機隱晦提問。
一說起這個,沈崇名就覺得害臊,本來還以為自己的心機舉世無雙了,沒想到這剛剛當差沒幾天就被人給擺了一道。
“老師,學生剛剛入職,很多東西都不甚明白,這一不小心就被人家給當槍使了。不過請老師您放心,這樣的事情僅此一次,學生以後再也不給您丟人了。”
“嗬嗬,為師倒不是怪你這點,隻是氣你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說知會為師一聲,若不是今日為師也在內閣議事,你小子可就要遭殃了。”高拱點了點沈崇名說道,關懷之情流露言表。
沈崇名心下也是感動異常,相處日久,高拱對自己的好哪裏能感覺不到,能有這樣一位老師,當真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謝老師關心,學生日後一定多多向您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