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耶路撒冷舊城(七)

猶太教:猶太人從《舊約》前5章得知,先知們所預言的彌賽亞,將最終出現在耶路撒冷的錫安山上,那時候所有的民族都將融為一體。為了盡可能的接近實現這一預言,世界各地虔誠的猶太教徒都夢想著嗣後能安葬在這一聖山(錫安山)旁的目的裏。經文裏清楚的寫著,直到那是,猶太人都應當仍然是一個神聖的國家,而不與其他國家融合為一體。這就是猶太人建立以色列國家和以耶路撒冷為其永恒首都的根本原因之一。前麵所屬的聖殿山被猶太教視作最重要的聖地,而聖殿參與的哭牆就成了最重要的崇拜物了。

基督教:基督教所依據的,是《新約?啟示錄》,他們相信,人間的耶路撒冷最終將變成天堂,上帝之子耶穌在耶路撒冷脫胎人形來拯救世界,經曆了他人間最痛苦也是最壯麗的時刻,尤其是被釘死於十字架和死後的複活。多年來,基督教朝聖者在基督教主要節日湧入耶路撒冷,他們的首要目標是聖墓教堂。

伊斯蘭教:按照穆斯林的傳統,信徒們期待著穆罕默德在猶太人的聖殿廣場上降臨,去會見易卜拉欣、穆薩和先知耶穌,並作為末日審判和死後複活的預言者和這些人一同祈禱。此外,耶路撒冷做為穆罕默德那次騎馬被帶往天國的神秘夜行的目的地,乃是伊斯蘭教僅次於麥加和麥地那的第三大聖地。有關這件事,已經被記錄進入了《古蘭經》,因而被看作絕對真理。因此,建立在聖殿遺址上的聖岩清真寺便成了穆斯林教朝拜的聖寺。

曆史沿革與現狀耶路撒冷從16世紀初起,接受奧斯曼帝國的統治,是它獨立行省的首府。1917年被英國占領,是委任統治地的首府。1947年聯合國決議耶路撒冷為國際城市。

第一次中東戰爭後,約旦控製了舊城及其東北地區,以色列則占領了新城。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以色列占領了整個耶路撒冷,1980年宣布耶路撒冷為其首都。現在,耶路撒冷的地位和歸屬問題還有待解決。

耶路撒冷舊城內分為4個區:

東北區:穆斯林居住區,原來的猶太教聖殿就在其中,聖殿遺址上建有聖岩清真寺,此外東北區還有阿克薩清真寺和基督“受難之路”。

東南區:猶太教區,有聖殿西牆,即哭牆。

西北區:基督教區,有聖墓教堂、耶穌受難之路的一小段。

西南區:亞美尼亞教會區。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為了對耶路撒冷這個跨國家、跨地區和跨宗教的重要城市地位表示讚賞,並使該城成為各族人民間和平與理解的中心,於1991年推出“信仰之路”活動,後來由於以色列與阿拉伯開始和平對話,該項目取得了積極的成果。

“還記得我說四年前,中斷的合作嗎?”關了門,他依然靠在門邊,莊非在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仔細想他昨天說過的每句話。

四年前一度中斷,直到前年才恢複。如果沒記錯,他是這麽說的,之後,談話被硬生生打斷。

“其實前年恢複後,合作時間不久又被迫中斷了,你應該能猜到理由。”他等著,看她眼神專注,眉頭漸漸皺住。他不是來講故事的,而是等她把前因後果銜接在一起,和他一起把故事拚湊出來。

天放明放所說的培養或者塑造都不對,他不需要她做那樣的工作,她也不可能。她的爽朗稚氣,很難在暗中窺視別人,更何況帶著特定的目的。

Blum的計劃,固然有冒險下注的成分,但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了。

“是因為……她哥哥死了嗎?可也不應該啊,又不是我們做的。”

撥開迷霧去辨別隱藏的內幕,是每個外交人員都該具備的基本能力。但是層層迷霧太重,任何人都會被迷惑欺騙。

“大家都這麽認為,我也一度這麽認為,但是你說的有道理,並不是我們做的,為什麽會影響我們的合作呢?我這麽問過自己,因為不了解情況,現在給不了你確切的答案。.(手機 閱讀 1 6 . m)但是一年前,就是Blum哥哥遇刺那天,她未婚夫也失蹤了,都在清真寺外,當時他們約了代辦處的人見麵。”

“未婚夫?”又多了一個充滿疑問的陌生人,“那個代辦處的人是誰?他肯定知道!”

“他是當時使館派過來最資深的一個希語翻譯,之後,被輪調回國了。按他的說法,那天沒有見麵,在約定的地方一直沒有等到他們。”

“約在哪呢?”

“苦難路那家旅店!”

現在真是一頭霧水了,完全不知道前因後果怎麽聯係,隻好又去追問更早以前的事情,“那四年前呢?四年前為什麽中斷的,還沒說呢。”

換了個姿勢,實際是掩飾微微波動的情緒,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聰明敏銳,直接問到他最在意的問題。

“四年前,交接之後,我們的人和貨都不見了。”轉述四年前別人嘴裏的話,但總難相信那是真的。

怎麽可能!又是一起失蹤事件,莊非眯了眯眼。

“是不是那些東西很值錢,所以Num生氣了,不再跟我們做生意了?”

“算吧,丟一枚都會很心疼,他一下子丟了六枚。”錢並不是最嚴重的影響,失信於人才是最可怕的。

“肯定是那個失蹤的人拿走的!肯定是他!”像是一下子點破案件症結的小偵探,她起身開始在屋裏走來走去,“他想要那些東西,不管用它們幹嗎吧,反正他私自拿走了,所以不見了。之後Num很生我們的氣,中斷了合作。一年前又出了類似的事,這次還是他兒子掛了,所以更不願意跟咱們合作了,肯定是這樣,前後都解釋的通!”

停在他麵前,眼睛發亮,可他卻很不給麵子的搖搖頭。

“這不是偵探小說,四年前我不在,但那個人我和秦牧都認識,她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一個人也做不了。”

走回到位子上,拿出煙,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點燃了一支,四年前的事,每每提起都會煩躁。

“是他!肯定是他!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看Num一臉虔誠,也想不出他是最大的軍火製造商啊!肯定是那個人!”蹦到他桌前,一味堅持自己的觀點,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臉色。

“應該去找他,再把回國那個翻譯找出來,就能解除誤會了!”覺得自己推論的特別合理,還在他桌上敲了敲。

“朝綱差點送命知道嗎!他四年沒離開過這裏,就是想找出事情的真相!不要妄下結論!”

“我沒有,肯定是內奸,這是常理,有些人為了錢或者……”

砰桌上的煙灰缸掉到地上,他起身,臉色有些陰沉。

“方舟不是那樣的人!”

愣了一下,把煙灰缸撿起來放回桌上,有些不明白他剛剛為什麽這麽激動,方舟是誰啊?他這麽在意。站在桌前,滿是問題的盯著他,看出來他心情不好,也不在頂撞擅自發表什麽感想了。

讓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應該這樣,那已經是很久的事了。

雖然心裏的自責一直有,但不該表現出來,尤其是她麵前。可每次看到朝綱的疤痕又總是難以遺忘。照片裏的他們,有些人已經回國,有些人已經不在了,方舟就是。所以早就過去的事情,不應該再這麽激動。

一切都太倉促,沒留下什麽美好的回憶。但畢竟因為他在海法和家人團聚,才會派方舟一個女孩子去了加沙。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隻等到躺在擔架上的朝綱。

四年了,什麽也沒找到,隻能當她不在了。

“方舟……是誰啊!”問完了,看他臉色緩和的坐下,又點起了煙,煙霧背後是飛機上見過的眼神,絕對錯不了。

孔融也會傷心嗎?是不是那個人是好朋友呢?

放下煙,並不準備隱瞞什麽,“她是使館的阿語翻譯,四年前在加沙失蹤,替我去執行那次任務。”

原來是這樣,難怪他心裏有芥蒂。畢竟,那個人替他完成任務,也變相保全了他的性命。

仔細想想,好在不是他,即使想一下他從這世上消失,心裏也會沒來由發緊。

繞到身側,很誠懇地在肩上拍了拍,故意拿出長者的口吻,“別太自責,那件事不怪你啊……”

“不管做什麽,安全最重要!”

友好的手背突然被緊緊反握住,安慰話也說不下去了,平時最不擅長小感性了。

想給個勇敢的微笑,但隨著張嘴,帶出的卻是單純的孩子氣。

“知道……我可怕死了!”

就是那個怕死的莊非,現在卻和讓一起走在耶路撒冷新城的大街上,剛剛和幾個荷槍實彈的女兵擦肩而過,臉上馬上掛上豔羨和好奇,不停回頭看。

他沒有停下,繼續帶著她往前走,市政廳就在不遠的地方了。可她還在張望,幾個女兵而已,滿街都是,她好像沒見過,碰到順眼的還會看上好幾眼。都和她差不多年紀,人家已經背著槍保衛國家了,她還被他領著過馬路。

這個國家,男人都要服三年兵役,也有很多女孩子入伍,街上的軍人大多年輕,比起任何國家,也許是種特殊的景觀吧,但細想下,也很無奈。

腕上緊了緊,隻好趕緊跟了兩步。這樣被拉一下沒什麽,也不會少塊肉,已經拉了一路了,從小樓走到希伯來大學,又一步步往市中心來。不是沒有車,隻是想真切的體會一個城市,坐車是遠遠不夠的。

明天才是安息日,街上卻有些清冷,也許初春還不夠暖和。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一下子很懷念國內的生活,這裏什麽都沒有,隻是平素壓抑的氣氛,碌碌的陌生臉孔,唯一熟悉的是身邊的黑色大衣。

軟皮的手套,不帶會涼,戴上,感覺不到指尖的粗糙,開始沒有帶,後來走熱了就脫掉了,放在兜裏。

合攏在她腕上,他的手很大,是暖的。一路牽了這麽久,最初有些局促,後來竟然習慣起來。也不扭捏了,甚至,為了跟上他的步子還去拉他的衣角。

有他牽感覺很好,過馬路前會握得緊些,要拐彎有台階會提前暗示。偶爾對著路邊的新鮮東西發一發呆,他會停下來等一下,雖然耐心極有限。

這自然不是約會,隻是又一種工作。

苦難路的故事說完了嗎?應該沒有,那段談話之後,他拿了大衣,直接帶她到街上。

“出去走走吧,趁著安息日之前,熟悉熟悉這裏的環境。”

他是領導,自然什麽都要聽他的。

所以走出那扇鐵門,他的手明目張膽伸過來,隻是愣了一下就被牽起來,從頭沒敢說個不字,老老實實讓拉著。

大人帶孩子的方式,拉手都是牽小狗一樣,他卻說“這樣像普通人。”

街上很多普通猶太青年,也都是手牽手的,很親密隨和。極端的教徒才會籠罩在黑衣裏,匆匆而過。陽光已經暖起來,午後有一絲微風,新城和老城的感覺截然不同。

美麗的公園花園、鱗次櫛比的寫字樓和百貨大廈、優雅的大學博物館、潔淨的醫院、悠閑的露天咖啡吧,路人偶爾也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友善的笑笑。感覺像是回到了特拉維夫,放鬆起來,那個方舟已經忘了。

裹在白色的短呢大衣裏,發鋪在領邊的絨毛上,一直追隨著身邊的黑色大衣。不穿高跟鞋,原來隻到他肩頭,死孔融,步子那麽大,害她在街上一蹦一跳的。

外交官和小翻譯,不不不,是臭孔融和外交新星。

可外人怎麽看來,都是親密登對的一雙。女孩看著路邊風景,男人牢牢牽著,不時停下來說些什麽,然後繼續往前走。

“第三次中東戰爭,隻用了六天,以色列就從約旦手裏把耶路撒冷搶了回來,圓了兩千多年的夢,回到了朝思暮想的聖殿山。六十年代,能讓埃及約旦和敘利亞的的空軍癱瘓,僅損失不足千人,還占領了加沙和西奈半島,約旦河西岸、舊城和戈蘭高地,靠的就是先進的武器。”

小瓷貓與肌膚相接處,埋在袖口,有他的溫度。正注意遠處的武裝士兵盤問阿拉伯打扮的人,他講得以色列曆史聽了多一半,在路口停下來都沒注意,鼻子差點撞到背上。

“不許走神,好好聽,記著路。” 腕上的力量不覺放輕,滑到手背上慢慢攏住。

有小電流經過,手心像是被燙到了,撥浪鼓似的四處張望終於停下來,視線凝回他臉上,不敢心不在焉了。

都是拉著,牽小狗和這樣被握著,怎麽差這麽多呢?!孔融竟然電她!

“那之後,以軍的軍事力量一直不容忽視,所以我們才會不放棄。”聲音不大,但是隻有彼此能懂的中文,點到即止。燈綠了,一起到了對麵,停在一座舊式的建築前。也是以色列盛產的那種淡米色的大理石門,隔著柵欄能看見幽深的甬道。

“耶路撒冷現在有以色列區、巴勒斯坦區、聖殿山、老城及巴勒斯坦與猶太人相鄰五個地區,知道這是哪嗎?”

自然是搖搖頭,跟了他一路,不知所謂熟悉地形,到底要了解什麽樣的環境。

“這就是希伯來大學另一個校區,屬於吉瓦特拉姆區。”

“剛剛不是已經去過希伯來大學了嗎?”大學門口巡邏的守衛個個都有槍,他說過校園戒備森嚴,就是要保護上萬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

“除斯科普司山主校區外,我們住的旁邊是雷霍伏特校區,還有另一個英科雷姆校區。Blum就在其中一個校區讀東亞係,但是不知道是哪一個。”

“嗯?”怎麽一下提到Blum。

在校門口停下,看著熟悉的希伯來文,聽著他的聲音,不由又想到了哭牆廣場,有疑問又沒頭緒,看著門口查崗的門衛,皺了皺眉頭。

“要認識她,就要從這裏。” 手突然被鬆開,好像牽扯引路的繩子斷了。

他突然從身邊退了兩步,以為要逃走,撇下她不管,下意識想抱著他的胳膊。

手被攔在空中,胳膊也沒抱到。

隻是調轉身,換到她另一側,接住沒有小瓷貓的手,涼涼的手背、掌心,順著纖細的指輕輕用力,溫熱交握,淡漠了一個下午,終於笑了笑。

“走吧,回去了。”

回去了,好好做他給的功課,晚飯後坐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各自在燈下,認真研究起希伯來大學。

建校也有很多年曆史了,是國際知名的學府,現在整個耶路撒冷分布著好幾個校區。看著山上主校區的圖片,不禁感慨,竟然會有那麽多人不怕死,每年來到這裏學習。他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外交學院嗎?

偷偷抬頭,他好像在寫東西,能聽見筆遊走在紙頁上的沙沙聲。

看著燈下的側影,又想起下午的事來了,臉孔發熱。煩人,今天臉老是熱的。

拉著手走回來,算是完成了任務。進門時反而是自己先甩開,快步跑進院子,撞上mir,還被問到臉怎麽紅了。聽到他上樓的聲音,趕緊支吾過去。

哪有紅,怎麽會紅!Iz在樓道裏冷冷哼了下,走過去帶著mir下樓了。

逃難一樣衝進衛生間,對著鏡子照照,是有些不太自然,哪不對勁似的。回來的路上一直那麽拉著,十指絞纏的,執行任務也太投入了!

他站在路邊買咖啡,才鬆開了一小會兒。接過杯子,放進她空著的手裏。暖熱的杯子,讓微涼的手指舒服起來。

剛要試試味道,一隻手又被抓回去。他舉著自己的杯子,堂而皇之拉起她繼續往前走。

這麽看來,是不是更像普通——情侶了?!一人一杯咖啡,手拉手的逛街。

不能想了,該發燒了。用涼水拍拍臉,手鏈上的小鈴鐺響了。

有敲門聲,跑過去開,一看是他站在門口,退了一步。他並不進門,身上還是那件黑大衣,敞著衣襟,臉上一點不嚴肅,手裏拿著個本子。

“好好做功課,做完了這個給你。”

什麽啊?定睛一看,小說!男女主人公在封麵上深情對視,還是嘴對嘴那樣。情態很曖昧,題目很囂張!

轟!

就是剛剛不紅,現在臉肯定也變猴子臀部了。

死又又,挑封麵不會低調一些!還有他,故意吧!低著頭,也不去看書,含糊的答了一句什麽,把門關上了。

那個在耶路撒冷談話的孔融不一樣了,出了耶路撒冷他就變身。進去,嚴肅的像孔子一樣,還為了什麽方舟發了脾氣。可出來一放風,又成了送梨的孔融。隻是不像以前那麽和善,老帶著點作弄的意味。

對門的房間開了,能聽見聲音,自己都沒發現貼在門上,在偷聽什麽。樓道很安靜,換了便裝躺回**,和手機上的小貓咪訴了下苦,講講下午的事,她還是隻會傻笑,不中用的蠢樣子!又不敢給又又打電話,就把前前後後的事都連起來思考一下。

現在,不知道該想什麽了,是工作……還是他!

吃飯的時候,一直有點別扭,好在身邊坐的是mir,不時給夾個菜,還說笑兩句。安息日前,飯店的生意也冷清,隻剩下幾個人在角落一邊交談一邊用餐。

自己也沒做虧心事,幹嗎不敢看人啊。知道他就坐在對麵,這頓飯一直埋頭,一口肉都沒吃到!

鼓著勇氣,舉著小紅筷子抬頭去找肉肉,正好和他的黑筷子碰到一起。

刺啦啦電流,絕對是電流!和下午一樣,隻是安培更強勁了。木頭不是不導電嗎,難道有磁場?

誰先收了筷子倒不記得,反正一頓飯下來,一口肉沒吃不說,後來連菜都沒夾,就怕會導電的筷子再出狀況,悶悶的一大碗白飯,很不爽快,沒吃飽!

晚飯後按時到了耶路撒冷,推開門,兩盞燈都亮著,顯然是特意給她準備的。她的桌邊,還擺著一小塊蛋糕,旁邊的杯子裏,熱氣騰騰的,是糖水嗎?

不是,是茶,味道並不很苦,中和了蛋糕的甜膩……他抬頭了,不好,趕緊躲開眼睛,手上的筆也動起來。他留了好多功課,吃飽喝足以後,就吩咐她趕緊做。蛋糕令人食指大動,眼前的功課可不是!

自從學了希伯來文,從來沒在考慮過自己的中文如何,古文差又怎樣,不妨礙希語好啊。可現在不行了,對著材料眉頭擰著。隔行如隔山,講中文!一個小時了,用希伯來語把課文翻譯了兩遍。

頭上籠了黑影子,他俯身了嗎,怎麽能聽見呼吸聲?

脖子僵著,筆下不知寫了什麽,反正沒敢停。他在桌邊站著看了一會兒,似乎還滿意,沒說話就退開了。

呼!聽見開門聲,抬頭環顧,就剩自己了。

停下筆,起身伸了伸懶腰。她是翻譯又不是老師,而且,研究這個和Blum有關係嗎?

不想了,老虎不在,需要休息一下,自然而言,想到了那本小說。

離開位子,往他的桌子走。又又那死丫頭那一箱子到底都寄了什麽書,快把自己的臉丟盡了。但是,真想看啊!

他的燈下攤著好多文件,桌上有些淩亂,希語、阿語、英文和中文的材料交織在一起。果然,他的希語、阿語都很好。雖然以前部裏已有很多雙語翻譯,甚至聽說很多外交官專精多門語言,但是能精通希伯來語和阿拉伯語並不容易。

這兩種語言,有很多相通之處,又截然不同。像是兩個民族的文化,交織之中,實則充滿敵意。他的阿語不敢評判,至少希語真的不錯,買咖啡的時候,老板還多看了他們幾眼呢!

遲疑了一下,心裏的饞蟲禁不起考驗,開始在他桌上尋找剛剛那本小說。名字印在腦子裏,還有封麵的曖昧眼神。越想越心急!

都好多天沒看小說了,最後一眼是在飛機上,就差大結局了,被他沒收扔掉了。想起來恨得牙癢癢,下午還拉她手,職場騷擾她!

翻翻這,看看那,怎麽都沒有。翻找動作也大起來。

不好,一遝子材料碰掉了,散了一地,趕緊蹲下身撿。按著頁數放在一起,剛拿起,又有東西掉下來。

噝!嗯?

是幾張照片!

把文件放回去,拿起照片仔細端詳。

一張,是哭牆邊的Blum,一身黑色,麵容上無法掩飾的悲傷。那天看的並不真切,現在反而覺得不僅悲傷,也很絕望。一個不大的女孩,為什麽會這麽傷心,為了哥哥嗎?還是未婚夫?

如果親人去世,一定會悲痛欲絕的,突然想到爸爸和弟弟,心裏也覺得不舒服。

下一張是她父親,怎麽看都是慈眉善目,像老莊一樣。隻是感覺更平和,不想老爸有那種飄逸的文人氣質。老師和朋友都說過,信仰會改變一個人的麵容,但無論怎麽看,也無法把這張臉和武器製造聯係起來。

他走在地下墓道一樣的走廊裏,不知在想什麽。背景裏,還有很多垂首祈禱的信眾,光線很暗,模糊成一片。地下教堂,也在老城裏,還從沒去過。

嗯?

下一張,不是大使館嗎?

雖然年代比現在久些,但還是一眼辨出了熟悉的大樓,熟悉的紅旗。在那裏生活的日子,每天就從這扇大門進入,那裏,是屬於自己國家的,花園裏種的,也是祖國帶來的小花草。

越看越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見過。在記憶裏密密搜索了一番,是了,飛機上,孔融掩蓋的那張照片,應該就是這個了!當時他看了並不開心,可照片裏的他,卻很快樂。

一整排年輕人站在樓前,朝氣蓬勃的,迎著中東特有的豔陽,笑逐顏開。各個都很陽光精神,帶著自豪和榮耀。

一眼就看到了他,在後排,一身墨綠的夏裝,頭發比現在還要短,略顯年輕一些,倒不如現在的沉穩內斂。那樣的笑容從來沒見過,毫無芥蒂、暢快的感覺,一下子年輕了好多。

手指停在他臉上,看了好一陣。孔融笑起來,多好看啊,可惜現在笑得太少了,時不時鎖著個大眉頭。下午也隻是驚鴻一瞥,微微有個笑紋。

他身邊,是更年輕些的秦牧,外交人員都該嚴肅正統,雖然是正裝在身,可秦牧的笑老有點壞,還不修邊幅的把手搭在讓肩上。

其他麵孔都很陌生,有些很生嫩,有些沉穩自持。每個人的風格都不一樣,為數不多幾個女孩子都很含蓄。後排最靠邊,竟然看到了朝綱!

比他人略深的膚色,眼神也深沉很多,與印象裏那個輕鬆的朝綱不一樣。那時候,他似乎比其他人都更緊張局促,手不自然的背在身後。

不是給法國的圖片社工作嗎?為什麽會在使館的合照裏?在苦難路的旅館裏,他也匆匆來過就離開了!

帶著疑問,翻過照片。中央的位置端正的寫著幾個大字,“新一屆合影留念”。

自己也照過這樣的照片,作為傳統,使館有新人到來都要照一張留念。不過這次輪換的人員並不多,所以合影前排都是使館領導。自己站在領事部的一邊,穿著正式的套裝,擺著公式化的笑容,優雅端莊,身邊是翻譯李大姐和其他老同誌。

照片已經寄回國了,特意放大過。爸媽看到該多光榮啊,女兒和特命全權大使合影了,站在使館的五星紅旗前,莊家群儒裏,終於出了個女外交官!

大字下麵,字跡變得很娟秀,注著名字,從左到右按照片裏的順序。一個個看著,他的名字還是最顯眼,筆畫很少,寫出來卻很漂亮。

孔融讓梨的讓,越看越順眼。

秦牧、朝綱的名字也找到了,其他人名還很陌生,沒怎麽聽說過。使館人員變化比較頻繁,估計都已經輪調回國了。

剛想放下,又拿起來,指著第一排的名字又走了一遍,停在兩個字前。

方舟!

他說過的那個方舟嗎?

翻過照片,按照對應的位置一個個找,後排,和朝綱隔了一個人的地方,慢了下來。

是個女的!長長的頭發,是個女的啊!

方舟,是個女的?!

把照片夾到文件裏,又開始翻找自己的小說,不大的桌麵上,裏裏外外都看遍了,就是沒有。也許心裏有點小別扭,也不是很專心,後來索性放棄了,坐在他的椅子上,又把那張照片拿起來端詳。

他那時生氣了,連煙灰缸都碰掉了。

方舟,怎麽是個女的呢?學阿語的女孩少之又少,畢竟到阿拉伯國家工作女性受的限製太多,很不方便。當年學校裏大係小係,學語言多是女孩的天下,唯獨阿語係男生特別多。到了部裏,中東部搞阿語翻譯的都是叔叔級的人物。這麽危險的地方,怎麽會派了方舟,照片裏也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如果是四年前,先在她也不過比自己大幾歲吧?

算了,反正也失蹤了。

把照片放回去,剛想回位子,走過桌後的書架,無意抬眼發現書架頂上的紙盒子,側麵貼著快遞標簽,是不是那個!

酒櫃改的書架太高,欠起腳也夠不到,跳著看了好幾次,無果而終。故意欺負人矮是吧!搬過他的椅子,踩到上麵,扶著書架上層,終於看真切了。

大使館的地址,筆記像又又。她的小說啊!

夠著箱子,一點點往邊上挪,還挺沉的,又又那家夥一定沒少寄。終於挪到書架邊緣,該抱起來才發現太重了,抱不住。趕緊用腦袋頂著,不行,控製不了平衡了。

哐隕石撞地球!

頭暈目眩,坐穩了身子還打晃。

盒子也散了,一地的男女主人公,果然是!

想起身去收拾,屁股生疼。頭好像也磕到了,有個小錘子一直在後腦勺上敲一樣。

趕緊拍了拍臉。

低頭一看,闖禍了!

散落的是書中間,一個折成兩半的相框,玻璃碎了,把一家四口四分五裂。二十年前的孔融,正在玻璃碴後麵瞪她!

“怎麽回事!”

媽呀!真人來了!

坐在樓下正和阮家兄弟說話,突然聽見樓板上咣的一聲。下意識起身,三兩步就上了二層。是不是出事了?

推開門,就看見她跟個小動物似的爬坐起來,揉著腦袋。可能是摔傻了,在那足足坐了好幾分鍾,才回神。

書散了一地,書架上和父母的合影也碎了。她敲著額頭想去收拾,一隻手又不甚雅觀的蓋在臀上,哼哼了兩聲,嘴裏嘟囔著。

“噝,非非不疼,非非不疼!噝……”

“怎麽回事!”

一吼,瞧著屁股的人不動了,僵在那裏。

他當然清楚怎麽回事,本想訓她,走過去看她不抬頭,更來氣了。好好給的功課不做,她在這竟敢沸反盈天!不過下樓十幾分鍾,她就造反了。掃了眼桌上的文件,顯然也被動過了。

拉起耷拉的胳膊,張口就要批。早晨剛剛寫了兩份檢查,看來還不夠,就不能對她手軟,不能有一點惻隱之心!拽了拽,她還呆呆坐著,蹲下去看她的臉,猛然間自己也是一愣。

明顯迷迷糊糊的搞不清狀況,好像是嚇著了,也許隻是懵了。終於抬起臉,眼睛黑亮的盯著他發直,看了好一會兒,手掃到地上的小說,趕緊縮回來,又垂下了頭。

話沒出口,就見血珠從額角白皙的皮膚上冒出來,突兀如洪水猛獸,沿著麵頰滑了下來,細長的血痕,破壞了臉上原本可愛的神情,心裏一緊。

也不覺得疼,就覺得挨罵是跑不了了,砸了他的全家福,肯定慘了。腦子裏亂糟糟的,又想起了方舟是女的,再看他發黑的臉色,比早晨訓斥時還凶,心沉到海底,這下要遣返回國了。

一天三進宮!

這麽擔憂著,覺得臉上熱熱的,伸手想摸摸怎麽了,被他抓了個正著。

有那麽生氣嗎?看她的眼神都變了。手上過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竟然,臉頰邊也被大手碰來碰去的,之後高高托起,就著燈光直勾勾的看她。

參讚要懲罰隨員了,停在下巴上的手指真用力!想叫又沒臉叫,不敢正眼看他,閉上眼睛顯得太矯情,索性盯著他的喉結發起怔,再不敢往上移半分。

孔融不讓梨,孔融不讓梨,這世上早沒有那樣的好人,眼前的孔融要打人罵人了!

安靜的這幾秒,混亂在其次,他營造的低氣壓超級恐怖,大氣也不敢出。

“不許動!”低沉的命令,遂然被放開,他轉身出去了,和來一樣的突然。

長長呼口氣,看了眼門的方向,是不是找家夥去了?低頭想趕緊把書撿起來,長了二十四年,從沒這麽丟過臉。又又害死人了,幹嗎箱子弄得這麽沉!再看那些放電的封皮,自己對自己無奈了。

推開散架的鏡框,先把那張合影拾起來,碎玻璃差點紮到手。拍掉上麵的殘渣,吹了吹,沒受什麽破損。幸福的四口之家恢複如初,該死的小孔融還在照片裏瞪人。

那就是傳說裏的哥哥嗎?很帥!和爸爸媽媽站在一起,裏約熱內盧的基督聖像作背景,真圓滿。當然,他的眼神非常不好,對著鏡頭挑釁一樣。有些孩子,從小就看出忤逆,他就是,和死荀墨一個德行!

書藏那麽高幹嗎,就他孔融個子高,害她摔。還有……咦?淡藍的天幕上,怎麽慢慢暈開了個小血點兒?

伸手一抹,一手都是紅,自己嚇了一跳。把哪個零件摔壞了?怎麽流血了!是不是破相了!

趕緊撐著桌沿站起來,把照片放回桌上。可腦袋裏的小鼓敲得更響了,抱著頭甩了甩,疼呀!終於覺得疼了,而且特別疼!活動活動,手腳都還完好,就是頭疼得厲害。

媽呀!和尚在腦袋裏念經了,敲鑼打鼓的!

皺著眉頭,看著散了一地的小說,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桌上的希語阿語文件都在搖擺,燈光重影了,孔融的全家福都成光圈了,怎麽越來越亮?

不好!腳下發軟,必須扶著桌子站穩,下一刻又被抓住了。歹命啊,那麽用力,疼死人了!在他胸口拍拍,硬硬的,眼睛眯開一條縫,就見識什麽叫“怒”了。

臉色冷峻,眉頭皺著,棱角再分明都繃得死緊,一副要扁人的架勢。不行!她正疼呢,現在不能挨罵,不能體罰,就算處理,也要等她狀態恢複了再定奪。

拿著藥箱進門,就看見她抹了一臉血撐在桌子邊打晃,本來不大的傷口,被她這麽一禍害,看起來格外嚇人。半張小臉都是雜亂的血手印。就剩下漆黑的眸子,四處亂轉。

自知闖禍了有些膽怯,不敢抬頭看他。可手還不老實,在他胸上拍了好幾下,才抓住不放。

“不許動!”

逮住還在亂晃的身子,可她不聽話,又故意往後退。這回可真的生氣了,放下藥箱,抱起來直接把人按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抓住不老實的手壓著,逼近到耳邊,讓她氣得呼吸都是亂的。

“給我再動一下試試!”

疼得哼唧了一小聲,感覺大勢已去,為時已晚,人便躺到了沙發上,剛要翻身,劈頭蓋臉的獅吼就響了。

“你再動!”

本來膽子就不大,他一回來就聳了。老老實實的躺回去,規規矩矩繃直了身子。

沒聲音了。過一會兒,眼前有黑影,下意識舉起手擋,他敢打人!告訴大使去!小鈴鐺響個不停,蓋在臉上的手還是被拉開了,一股冰涼隨後貼住了額頭。

啊……真舒服!

滿意的都想歎氣,偷偷從眼縫裏往外看,隻有胳膊的陰影,不知道在眼前忙什麽。那股冰涼,遊走在臉上,很輕柔小心。

還是木頭人那般躺著,可身上慢慢放鬆下來。心裏有點小怯喜,孔融,給她療傷呢第二天頂著個大腫包下樓,秦牧正站在樓梯口,好像等了很久似的,手裏抓著饢,邊嚼邊笑:“嗬,哪來的蚊子啊!”

他身後站著雅麗,也轉過頭笑。應該說,飯桌上所有人都在看她,都笑。估計受傷的原因早已昭告天下了。

悶頭吃早飯,他在對麵坐著什麽也不說,飯後交待了事情就走了。逃回房間,一頭紮在文章裏,午飯都沒下樓吃,把該寫的檢查給磨蹭完了。

想起來就可恨,昨晚他在額頭貼創可貼用了好大力氣,弄得她特疼。之後把她扶起來,以為會是安慰,結果還是訓了一大頓。

從組織紀律到工作態度、方式方法,足足聽了半個小時,差點睡著。挨完了罵,他還不放過,俯身胳膊一攬,扛麻包一樣把她弄上了三樓。要掙紮又不敢,隻能掛在肩上看著樓梯一格格消失。

被放到**,被子悶頭蓋過來,躲在裏麵推測他下一步要幹嗎,結果,什麽也沒幹。

“趕緊睡覺,頭不舒服一定告訴我。”

語氣平和了些,半天不說話。從被子裏探出頭,才發現房門已經闔上,留了盞小燈。

忍著還在發脹的額頭躺回去,怎麽也睡不著。參讚代表一國形象,溫文有禮,他怎麽這樣啊!說凶吧,也有文質彬彬的時候,說慈善吧,訓人的時候又比誰都嚴厲。

咬著被角,悔恨至極。那箱該死的小說,以後再不看了!

發著毒誓睡著的,頂著腫包醒過來,在鏡前還上了淡妝,依然沒蓋過去。趴在新寫好的檢查上,歎了口氣。

壞就壞在這個“非”字啊,剛來幾天,就掛彩了!以後怎麽辦!

唉!

“她吃午飯沒?”一進門就問,天放一愣。

再過幾小時安息日就要開始了,街上的店鋪已經陸續關門,飯店外也掛上了牌子,走回來的一路,都在想她額頭的傷口。

昨晚把她送回房間,自己收拾一堆爛攤子,明放跟進來遞上一支煙。

“不好帶吧?!”靠在桌邊,拿起她翻譯的文章看了眼。

把亂七八糟的小說堆在箱子裏放回到書櫃頂,合影上的血漬抹掉了,地上的玻璃渣還堆著,“她很好,就是孩子氣重,但適合接近Blum,和她作朋友。”

“要她接近Blum有什麽意義?她從來不參與她父親的生意。”明放和哥哥一直最反對這樣的選擇,安全局那麽多優秀的人不用,非要招來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我有我的道理,她最合適。”不想過多解釋,把桌上的資料分類整理好,和掉出的照片一起放回到抽屜裏,鎖上。“你們有跌打藥嗎?好像磕到頭了,估計……”

“讓,不覺得談她太多了嗎?”唐突的打斷,明放畢竟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對讓也了解不是一天兩天,“當著別人不方便說,那天你抱著她上樓,今天帶著她出去,晚上又特意給她準備吃的。這裏畢竟是代辦處,會有外人。”

“條例我背得很清楚!”冷冷的接過他的話,靠回椅子上,四年甚至更久前,對那些條條框框已經爛熟於胸。“我要了她,所以要保護她!”

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明放出去了,屋裏依然狼藉,獨自在燈下無心工作。摔倒時傻傻的,躺在沙發上處理傷口很局促,趴到懷裏上樓的一路又格外聽話。畢竟還是孩子,凶一點會怕,鬆一點,就出狀況。

可無論如何她都是優秀的,甚至是最優秀的。不造作,不虛偽,想著下午在希伯來大學撲過來抓他胳膊的樣子,嘴角禁不住彎了。

隻有這樣單純爽朗的莊非,才能消融Blum心裏的芥蒂。即使雅麗那樣訓練有素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她能,一定能!

雖然還沒長大,但是這裏會磨煉她。她還不懂信仰,不需要賦予,需要慢慢體會。當然,他必須保護她,拿本書都能受傷,就更要跟緊保護她。

離開屋子時,從她桌邊拿走了翻譯的課文。他不氣她的方式,畢竟沒有做過老師,還需要時間。但以她的天資,很快就會找到感覺,他相信她。

“她還沒吃午飯,一直在房裏呢。”明放從後廚出來,從讓手裏接過一袋子蔬菜,“你要帶她出去就趕緊,日落公車就停運了,明晚才會恢複。”

“對,安息日最好還是不要外出,大家都在這裏比較安全。”天放在櫃台裏打著計算器,抬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讓。

一個參讚那麽多工作忙,卻跑去超市買東西。他手裏另一個袋子並沒交給明放,直接提著往樓上走。本想叫住,看了明放的眼色打消了主意,由他去吧。

兄弟兩個回到櫃台,結了帳目準備關張弄晚餐。安息日到來前的最後一頓飯,應該豐盛一些。大家在日落前都回來,熱鬧一下。可惜因為工作,總難有個團聚的日子。

“讓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覺得是,他不承認,誰知道呢。不過讓有分寸,也許,隻是為了工作吧。”點上煙,看著哥哥在櫃裏找東西。“大學的事弄得怎樣了?”

“快了,爭取趕在下個安息日前。牧回來嗎?我準備晚飯。”

“和雅麗出發去西岸了,估計得明晚。早上他還說,那莊非是個麻煩!”

“他喜歡,他願意,你有什麽辦法……”

剛要說下去,樓梯上有聲音。讓下來了,後麵跟著那女孩,走路還有點搖晃。

“走了。”低聲交待,回身去扶她。

沒人吱聲。

扶好了,拉起她的手,牢牢牽住。

兄弟倆在櫃台目送他們出門,那個莊非別扭了一下,回頭可憐兮兮看了一眼,乖乖跟出去了。

天色很好,陽光暖人。中東的冬日也像初春,大衣的扣子少扣了兩顆,手套沒戴。路人比昨日少了很多,太陽落山前就是安息日,猶太商店已經關門,公車站上也不見什麽乘客。

手拉手走出來,頭雖然還有點疼,但是好多了。剛剛在飯店吃了他買的零食,所以跟出門的時候格外老實,吃人的嘴短啊!

沒想到他會買吃的給自己,平時看起來嚴厲,可單獨相處久了,覺得他有親切細膩的一麵。上藥臉孔板得再嚴,動作也是輕柔的。

他話不多,昨日的氣焰好像也下去了,還是同樣的路線,隻是走得快些。路上給她買了一杯熱飲,暖著手。

從他處理傷口的時候,不,應該說從飛機上,就覺得他是個心細的人。路上再多新奇也沒心思看,一直偷偷觀察他的側臉。線條有點硬,不像秦牧那麽隨和。

“我不帶你,能記住這條路嗎?”手上用力,她被拉的一震。

“呃……能吧。”畢竟是第二次走,很多路口印象模糊。

“沒事,下周天天走就熟悉了,之後就要自己走了。”握緊她的手,注意力卻在四周。大學門口還有一段路,街上有些學生情侶,各樣的麵孔,也有幾個青年圍著阿拉伯頭巾。

“春節之後就是猶太普彌節,狂歡的時候街上會比較亂,自己要小心。”看著她低頭認真聽,過了路口轉了個方向。“每個安息日都要留在飯店裏,以後獨自外出也要告訴我,必要的時候天放會接你。無論做什麽,安全第一。昨晚那樣的事,以後不許再犯!”

他一說,額頭就疼了。交待這些到底什麽意思?好像以後不管她似的,比寫檢查的感覺還難過。

“參讚,我要去大學工作了嗎?”她問的很認真,甚至停下來不肯走了。

想著剛剛換藥時齜牙咧嘴的喊疼,給了零食就乖了,讓她去大學工作太不實際。在身邊站定,放開捂暖的手,拍拍她的頭。

“你要去上學!”

“嗯?”

“你要去東亞係學習,手續下周就辦好。不久,就能認識Blum了。”

“不是不知道她在哪個校區嗎?”

“你會找到答案的。”

“那……我學什麽?”

“日語!”

“我不喜歡日語,我討厭日本和日本人!”

“沒辦法,東亞係隻有兩個專業,中文和日文,總不能讓你學中文吧!”

“能學別的嗎?”

“不能!”

“那能去作助教或打雜嗎?我不學日語!”

“不學也得學,這是工作!”

“我討厭日本!”

“我知道。”那樣愛憎分明的腦瓜,喜好都掛在臉上。“記得嗎,麵試時你說過存在有理,那個國家那種語言存在,也是有道理的。學了,不妨礙你討厭他們。必須學,一定要學!”

沒話了,他下了命令就是最後決定,低著頭踢路上的小石子,嘴噘得能掛燈籠。他再要拉著手往前走,怎麽也不給,背在身後,不言不語的。

那天,就這樣一直悶著回到飯店。晚飯時,一桌子菜,沒心思扒拉了兩口,就上樓了。因為安息日不能熄燈,就把枕頭蓋在頭上裝睡。

推門進去的時候,看見**鼓成一團,她生氣了誰都看得出來。mir晚飯叫了那麽多聲Zu她也不理。學日語真的這麽痛苦嗎?

放下一本小說,拍拍被子裏團成一球的身子,沒說話就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才見著她,明顯熬夜看書了,看起來疲倦。臉上雖然還有不開心,但是吃飯香了。安息日結束後,自己走到小院子裏看星星,蹲在花池子旁邊,仰著小臉。

“Zu,幹嗎不理我啊!”mir跟到院子裏,走到花池旁邊看著莊非。

“沒有,就是頭有點疼。”隨便找了個借口,腦子裏還在想上學的事。昨晚從枕頭裏爬出來,看見他放在床頭的小說,本來開心了一下,可看了一會兒,很快又放下了。

想到很快要開始的任務,對自己一點信心沒有。趁著沒人從辦公室把那些文章拿回來,研究了整整一夜。

開始以為他要她去教中文,顯然是過高估計了情形。如果自己也是去學習,為什麽又要準備這些呢?

他什麽也說得不明不白,想到被安排學日語就頭疼。那天摔傻了反而好,遣送回國算了。

“好點嗎?我看看。”mir走過來,就著月光撥開莊非頭上的碎發,額角的創可貼揭下來,還有一道挺長的血痕,雖然結痂了,當初一定沒少流血。

“沒事,不很疼。”

“在辦公室怎麽就砸到你了呢,他太不小心了。”有些同情的看著傷口,幫她貼好創可貼。“平時讓挺小心的。”

沒有搭話,任mir看完傷口。原來他沒告訴大家真實情況,還算有良心!

兩個人一起站起來看著天。遠處燈光點點,畢竟是新城的樣子,看不到那些古代遺存。出去兩次了,他沒帶她去任何名勝,隻是溫習一條路,囑咐注意安全的話。

整整一天,飯店關門很冷清。這的人,都有點不平常,隻有mir總是友好的笑笑,關心一下。Iz冷淡很多,常常看見了也一言不發。牧和雅麗似乎格外忙,總是外出,晚飯時才匆匆回來。

這些人為什麽會在這裏?四十多歲依然單身的阮家兄弟,眼前的阿拉伯女孩。表麵上太平的小飯店,一定藏了好多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孔融從來沒提過,隻說這是最信得過、最安全的地方。

“你,來耶路撒冷多久了?”望著星空,突然想知道,自己未來的路,還有很長吧。

“夠久了。”mir笑笑,從她身邊走開。

樓口的陰影裏,站著一個人。

讓來了……聽著走近的腳步,故意把身子轉開。學日語的事情是定了,她的情緒還沒扭正過來。來了之後,就沒完沒了受他指使,也不給個正當說法,就算是領導也不能這樣。

手機不讓使,怒氣不敢發,跺腳,外交新星快隕落了。

“Iz也去,他去日語係,為了保護你。”看來還帶著小脾氣,隻好告訴她實情。

終於轉過來了,還是不高興,休息不好眼睛都沒有神。對視良久也不說話,撇撇嘴,就要往樓裏走。

唉,哪個隨員敢給參讚臉色看!這麽多年過來了,她還是第一個!算是重寫外交人員手冊的壯舉了!看在任務的份上,隻好縱容她。跟上去,看著一甩一甩的胳膊,還是帶著情緒。

自從聽了學日語的安排,她心裏就不痛快,再不說清楚,工作不好開展。更重要,不能任她這麽走了,腦袋上還有傷口。

“我也去,到中文係!”幾乎是喊給她聽的。

沒兩步,終於停下來,回頭不相信的看著他。是幻聽嗎?他去幹嗎!昨天還說以後要自己記著路,他不帶她了的話呢。

看著一步步上前的人,夜色裏覺得更迷惑了,難不成他拋下領事部的工作,也去保護她嗎?

“我去學日語,就能認識Blum嗎?要是找不到她怎麽辦?日語學不好怎麽辦?我也沒經驗,要是被發現是使館的人怎麽辦?還有,我也……”

所有的話瞬間消失在他胸口,突兀的如同開始,心裏有些慌亂,身上都僵著,可又那麽真實。穩健的心跳聲,什麽也說不下去了。

像是回到了哭牆廣場,包容的懷抱,讓人覺得安全溫暖。即使要麵對的是冰冷的槍林彈雨,他在,就覺得不害怕。

不自覺抓著他的外套,背後有緊擁的大手,有些開心,又有些不安。這個擁抱也是工作嗎?公然在院子裏摟抱被大家看見怎麽辦?可顧不得那麽多,自己也不願放手。

想抬頭,感覺腰上的手臂更用力了,不容她動彈。額頭上被粗糙的胡子刮得很疼。隻好把臉埋在那兒,一動不動。

“不用擔心,會很安全的!”微微擦過額角的傷口,她被安置在最堅實的胸口,兩個人都沉默了。

牧沒有走出小樓,隻是在門口點上一隻煙,緊閉的鐵門外,是慢慢熱絡起來的街道。安息日結束了,新的工作又要開始。

Iz走到他身後,一起看著外麵院子裏的兩個人,也點上了煙。

“你也去?剛剛聽他安排的。”

“是。”

“你去也好,比較保險。”

“他也去,你不知道嗎?”

聽了,隻是微微一怔,很快又恢複了自在的笑意,其實早該想到的。

“當初那個方舟,真的死了嗎?”Iz的聲音蒙著一絲猶豫,但還是問了。

回身看了眼櫃台裏的阮家兄弟,牧拍拍Iz的肩膀,“也許吧,你應該去問朝綱。至少在讓那,她死了。現在隻有Zu。”

一時無語,Iz還是看著門外的空場。

“方舟在的時候,他也沒這樣過。這個Zu,不簡單啊!”很多話不需言明,牧最多隻是旁觀的笑笑。

讓抬著頭,注視著樓口的人影,微微示意,兩個小紅點很快熄滅了。

懷裏終於安靜的沒有一絲動靜,信賴的靠在那。她還拉著衣角沒有放開,緊緊拉著,他能感覺到。

緩緩的呼吸,有發上淡淡的香氣,春天就要來了。朦朧的星空普照這片多舛的土地,其實,永無真正的安息,四年,甚至更久都不會到來。

可為什麽,想就這樣一直下去,停在這一刻。

那是什麽?

收緊懷抱,微微低頭,看著她額角的傷,不忍放開了。

……上帝創造世界用了七天,以色列的一切生活,在安息日後恢複如初,他們的也是。很早,天放和明放會起來張羅生意,mir和雅麗會在樓道裏說話。

坐起身看著卡通表,時間還不到七點。躺回去,不久又要坐起來。床頭放的小說一直沒有看,枕頭邊是他給的各種文件。早晨要在小花園跑三圈,然後有mir準備的中式早點。

偶爾,牧還是很不客氣的在樓道裏調侃,Iz依然冷冰冰的不說話。飯也總是老樣子,很多禁忌,口味清淡。除了除夕和初一為了過年大家特意聚了一下,每頓飯都有人缺席,總是忙碌,但好在,他一直都在。

看見桌上擺著那雙黑筷子,覺得很放心。有時,甚至想把自己的紅筷子擺到旁邊,但是飯桌的布局已經成了定式,他是領導坐在中央,她是小蘿卜頭,坐在下手,他的對麵。

一樓角落這桌,固定留給他們,其他的,不時有客人。平日晚餐時飯店會比較忙碌,有時客人坐滿,他們就移到樓上。Iz他們去幫忙的話,隻剩兩個人在辦公室簡單打法一頓飯菜。

他不許她去幫忙,一次也沒讓她進過廚房,隻是不斷拿出文件資料給她看。忙的時候,在辦公室吃的很倉促,各自在各自的桌邊,誰也不說話。

那晚之後,心裏好像裝了事情,隱隱的思量著。因為日子很充實,也沒時間想清楚。

上午,在辦公室熟悉各種材料,那些找來的文章是學校用的,所以特別用心的一一學過,甚至都背下來了。

下午,應該說午飯後,總是他們獨處的時間,他會帶她出去。

似乎一個不變的約定,他等在院子裏,抽一根煙,直到她下樓。

看著那件白色的短呢大衣,蹦蹦跳跳的在樓口出現。他會熄了煙蒂,微微笑笑。

總有一隻伸出的大手等著,她,一定迫不及待跑過去。

春天是真的到了,大衣都快穿不住了。這裏的四季和北京並不一樣,不會很冷,也不會很熱,春天很長,之後就是曆時半年的旱季。

走在已經越來越熟悉的街道上,每次都是在街口的外賣買一杯熱飲。一起去了大屠殺紀念碑、以色列博物館、十字架修道院、拉姆山猶太會堂、大衛王墓,然後是舊城裏有名的古跡。

不愧是聖城,古跡彌足珍貴,被保護的很好。以色列政府投入了很大的財力保護這座城市,雖然戰火紛亂讓一切步履維艱,但是猶太區還是很好的保存下來。相比之下,巴勒斯坦區貧困破舊很多,分庭抗衡就是這樣。一個城市,不可能成為兩個國家的首都,爭奪之下,各自為政。

沿著那條苦難路,走到聖殿山。瞻仰了阿克薩和圓頂清真寺,之後停留在聖墓教堂,站在廢墟邊,靜靜的,看著已經流走的歲月。

朝拜的信徒很多,他一路牽著她,怕走散了。離開老城的時候,他們避開了哭牆廣場,也許那裏的悲傷太多。

看著薩米爾長眠的地方,莊非還是難以忘懷初來的那個下午,耳邊四麵八方湧動的祈禱聲。他步子很大,隻好小跑著跟上去。

其實這樣,去哪都好。大腦也不用工作,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真希望就這樣跟下去,不要回到飯店,不要回到現實。

坐在露天茶座,他講了《死海古卷》的故事,穆罕默德升天的傳說。關於這個城市的很多過去,從他那裏聽來都不一樣。有傷感、激切、迷茫,也有一些心酸。聽到入迷,人也仿佛融化到故事裏了。

喝著熱茶,看著陽光傾瀉在他肩頭,暖暖的靠回椅子裏,就那樣注視著。偶爾提起的公事總會答不上來,她走神了,最近常常這麽走神,吃的比以前少了,睡得也不很好。總盼著下午快點來,他在院子裏等著她,帶她一起離開。

晚上一起在耶路撒冷辦公的時候,即使再專注,也忍不住抬頭看他。他總是很忙,也許為了騰出下午的時間,很多公事積壓在晚上。不敢打擾,就偷偷觀察他。

托著腮,看著案頭那些文章又在想著白天的事。

下午他帶她去了赫茨爾山,那裏,有移到耶路撒冷的赫茨爾墓,還有很多為建國獻身的英烈。從特拉維夫出發的路上,他們討論過。遠遠眺望著整個城市,他的眼神很憂鬱,讓人難過。

是在為以後的工作擔憂嗎?她一定會努力好好學日語,盡量接近Blum。可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不覺想到了照片裏的方舟。他是在為她難過嗎?四年前她是失蹤了還是犧牲了?

這是個不好的念頭,所以很快讓自己打住了。眼前要擔憂的事情更重要。拉著他的手搖了搖,終於收回視線,對上她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今晚就是安息日,後天去學校,緊張嗎?”

搖搖頭,然後又停下,誠實的點點。不緊張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一定會盡力。“參讚,你也去嗎?”

“送你到門口,但是不進去,助教的審查結果還沒拿到,我讓Iz去。”覺察到她的擔憂,回握住溫熱的小手,“沒事,你看起來也是小丫頭,沒人會覺得奇怪,我已經安排好了。”

其實手邊還有很多事情,使館也沒有批下來這樣的方案。但畢竟對她隻身一人不放心,即使Iz在,還是決定自己也加入。牧的反對,隻當作一片好意,畢竟,代辦處的大主意都是他一個人拿。

“我不是說這個,是認識Blum,我該從哪開始呢?”

“東亞係在山上的主校區,按常規她應該在那裏,但是因為離家遠,所以Num不放心。吉瓦特拉姆校區是猶太區的中心,最安全,而且有東亞係的文學院,所以你先去那裏。”

“我是說如果看見她,該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做你自己就行了。”

“我自己?”

拉著她的手,一起望著遠處的城市。籠罩在一層薄霧裏,依稀能看到耀眼的金頂和大衛塔。“你本來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去好好學日語,不用刻意接近她,先看看會不會遇到吧,我和Iz都在,不用擔心。”

結束了談話,帥先踏上下山的石階,等著她踩穩了一步步跟上。天黑的很快,回到市中心已經日落。安息日開始後沒有公車,家家閉著門戶。她有些緊張,更往他身邊靠。兩個人都走得很快,看見飯店鐵門的時候,又慢了下來。

站在鐵門前,鬆開了手,想推門進去才發現鎖上了。

敲在冰涼的鐵板上,聲音並不大,本想叫人的,又覺得他站在身後,這樣做很傻。

“等等吧。”說完又拉過她,靠在鐵門外的牆上,拿出了煙,注視著街口。

天放來開門,已經過了好久。

看見讓熄了煙蒂,從陰影裏把莊非拉出來。進門一前一後直接上了樓,晚飯也沒吃。

明放走過來,無奈的搖搖頭。

第一聲敲門都聽見了,本想去開又被哥哥製止。那兩個人一言不發靠在黑暗裏,似乎並不想回來。陰影裏,也許手還是握著的。

他們摸不透讓在想什麽,但是都不好幹涉,畢竟他全權決定代辦處的一切。晚上給辦公室送了些吃的就都下樓了。

咚想得太出神,把書掉到地上了,趁他沒抬頭,趕緊撿起來。

腦子裏都是這些天的事,書根本看不進去。不行!必須給又又打個電話,轉念一想,還是寫郵件吧,通話都有監管,連他的名字都不能說。

決定了,這就用暗語給又又寫信去,起身還刻意輕手輕腳的,出門後才咚咚往樓上跑。

聽著上樓的足音,之後是開門關門聲,一切很快歸於平靜。

放下筆,看著她桌上沒有關的那盞燈,讓陷入了沉思。

第一次上幼兒園沒這麽期待,第一次上小學沒這麽緊張,第一次上中學沒這麽……沒有合適的形容詞!

這些胡思亂想,導致夜間多夢,後果自然是起晚了。上學第一天的日語係新生莊非,遲到了。

代辦處一桌子密密麻麻的人給她壯行,搞得很正式的樣子。mir和雅麗頭天晚上已經給她整體改裝了。其實要去大學並不需要太緊張,本來長得就還小。

為了任務順利,還是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的裝扮。連順直了二十四年的頭發也燙了小羊毛卷兒。起晚了沒打理,橫橫豎豎一頭,很是壯觀。

帶著睡過頭的困意,胡亂別了個小卡子,穿著mir放在床頭的牛仔褲和製服毛衣,特意把手機放在背包裏。昨晚他囑咐過,隨時聯係。

沒時間了,可下樓前還是緊張了一下,裝大學生像嗎?

因為太故意,一蹦一跳下樓的時候,正在喝茶的明放嗆了一大口水,就連讓也差點沒認出她來。

mir和雅麗相視一笑,眼裏有成功的喜悅。

牧站在樓梯口,還是不務正業的笑著,咳嗽了一聲,“讓,不是送她去念大學嗎?幹嗎打扮得未成年,看著跟天放閨女似的,這也裝得太嫩了吧。”

不自在的停下步子,中規中矩的走下樓梯,臨到底,瞪了牧一眼。連清純這樣的好詞都不知道,裝扮是一回事兒,由內而外的自然氣質是另一回!

走到大家中間,發現角落的Iz也不一樣了。刮了胡子,隨意的背著個雙肩背,似乎等了很久,一臉不耐煩,“走不走,看看幾點了!”

一句話把大家點醒,忙著就擁出門了,好像真有些送孩子第一次上學的架勢。

小院門口停著挎鬥摩托,Iz戴上頭盔,拍拍大腿,mir跟著坐上去抱緊,一腳油門倆人就沒影了,莊非隻能站在原地幹瞪眼。

回頭,鐵門已經關上了,隻剩下孔融站在那兒,陽光就照在他身上。一身駝色衣衫顯得持重老練,再低頭看看自己裝嫩的結果。

不好!這樣非常不好,好像爸爸送她上學似的!

可他還沒示意呢,已經乖乖走過去在車邊等著了。誰送也不如他送,早說好了的,心裏其實挺高興的,不想表現出來,要低調。

坐進車裏,等著他發動車子,低頭玩著書包拉鏈。臨睡時已經整理了好幾次,平時丟三落四的,今天可萬萬不行,代表國家學習日語,責任重大啊。

“學生證帶了嗎?”

“帶了!”

“介紹信呢?”

“帶了!”

“課本……”

“帶了帶了!”

“手機?”

“帶了!”

“我的電話呢?”

得意的笑僵在臉上,對啊,一起工作這些日子,還不知道他電話呢,昨天在耶路撒冷寫在紙上,因為欣賞他的筆跡太忘我,今早忘在被窩裏了。

“……”

因為第一天上學就不說她了,發動車子的時候,前前後後重複了好幾次,盯著她在手機裏存好。

開出了熟悉的街巷,靠在窗邊欣賞著街景,他還囑咐安全、自然、鎮定之類的話,聽著讓人發困。最近因為他,失眠已經成了常事,所以沒開出多遠她就打起了小盹。

“莊……非……莊非……莊非!”

“嗯……”眯著眼看他,今天很帥,就是有點像家長,不好,隻喜歡孔融哥哥,不喜歡孔融叔叔。

“莊非!”

“恩!”一個小激靈,醒了,坐正身子。

“困了?”

“一點點。”

“昨晚不是很早就睡了嗎?”

“有點緊張,失眠了。”小謊言,但願不會被發現。

“沒事兒,馬上就不困了。”他笑了笑,板正方向盤,一腳加重了油門!

二十分鍾後,車停在大學門口,外國沒有家長送孩子上大學,可沒辦法,她的情況比較特殊。

紮在他肩上等著暈眩褪去,頭上的羊毛卷因奔馳的一路飛啊飛的,鬆散淩亂,小卡子也掉了,掛在腦門上。

體驗過當初朝綱的飛車,這次更是險象環生。她是爸爸媽媽天地諸神都喊遍了,抱到他的胳膊才安靜下來。

悲憤欲絕,賴了好久都不起來,都快吐了。

撫摸著滿頭可愛的發卷,把蕩來蕩去的卡子摘下來。估計胳膊會被她抱出瘀傷,真夠用力的。生氣了?應該不會,隻是害怕了。

低頭看她把臉藏著,也不說話,那樣依賴的抱著,真像第一次上學不願離開爸爸媽媽的小女孩,有點不舍得叫她。

“起來吧,該去了,第一節課都開始了。”

三四秒之後,才有了些微動靜,隨著身子,腕上的小鈴鐺一響一響的。悻悻的準備打車門,還不忘交待一句,“遲到不是我的錯!”

拉住書包帶,下車的身子一滯,差點載回他懷裏。

“什麽不用做,隻做自己就行了。”他相信她。

“我上學不遲到!”

“我知道,給!”

手被抓著,塞進小卡子,又不馬上放開,暖了一小會兒。

這才注意,忘了帶手套了。

背後,他的聲音有些老謀深算的味道,不禁回頭。

“第一天,就得遲到!”

是的,東亞係全體大會上,一個亞洲女孩遲遲進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站在門口局促不安,頭發很亂還在整理衣服,很年輕也很可愛。

……匪作戰遲到了,空警故意的,整個東亞部隊都知道了,被首長狠批。下任務的時候,警車在等匪。

還有,空警開車技術特好,匪都暈車了。晚上戰友幫忙做作業,那小匪不留胡子很帥!

今天的C戰況,快評論一下,等你哈。

P又又,你知道誰是匪,誰是空警吧?!

發送。

接受。

臥室裏,非非睡了。

辦公室裏,讓笑了。

作好學生很難,作一個任務在身的好學生就更難了。上課總是難專心,心裏老有事情。熟悉環境的同時,總要考慮那個任務。

上學的日子,因為是學習新的語言,並不閑散。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碰到她,碰到了又該做和反應,緊緊纏上去嗎?

早晨自己步行上學,晚上或午後偶爾坐一下公車。mir的笑臉總是不期而遇,坐在Iz的摩托後,緊緊抱著他的腰,一瞬從身邊掠過。就這樣,兩個星期了。

沒見過讓,更沒見到神秘的Blum。

有些焦慮,圖書館、餐廳、宿舍,沒事就去走走。真希望他能出現,點播一下。可最近似乎忙起來,好多天甚至一麵都沒見到。

下午沒課,圖書館沒目標,索性去了服務中心。路過一層的郵局、洗衣店、銀行,下意識看了看,失望的上了二樓。

咖啡廳和茶座旁邊是三明治吧,老板約旦人,口味不錯,店後露台有三四張桌椅對著校園,因為是外賣店,比別處安靜。

和老板夥計打了招呼,要了一客三明治,坐到了露台角落的沙發上。打開筆記本,給又又寫了封郵件。

喝著特製的濃茶,看著校園風景,托腮發呆。草坪綠了,很多學生穿起夏裝,為數不多的阿拉伯學生依然圍著頭巾匆匆而過。孔融幹嗎去了,什麽時候才能來?鉛筆在手上轉啊轉,想不出下一步該做什麽。

服務員收走了盤子,給茶裏續了水。視線抽回來,打開日語課本,艱難的看了兩眼。荼毒心靈啊,這樣的學習。

櫃台方向傳來了歌聲,因為旋律熟悉,也是自己最喜歡的,跟著哼了起來,有幾句歌詞記不清楚了。

“人已經去世了,還喜歡她的歌嗎?”女人的聲音,英文,從一個角落傳來,人坐在一棵盆景後麵,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到。

被嚇了一下,嗯了一聲算作回答。看著盆景後有動靜,黑色的裙擺飄逸,繞過盆景走了出來。

“你也喜歡fr?”

“她怎麽會去世……”順著衣裙移動,視線落在她麵容上,一愣。黑色的憂鬱悲傷,年輕的臉上,有超出年齡的人生痕跡。

雖然在哭牆隻看了幾眼,但照片裏那張臉孔死死印在腦海裏。絕對錯不了,Blum,那個失去兄長和未婚夫的女孩,手裏抱著一本聖經,真真實實站到了自己麵前。

“Hz去年就去世了,因為艾滋病,很突然。”並沒有征得同意,她坐到了對麵的沙發上。

放開手裏的日語課本,有些緊張,他叮囑那麽多次鎮定自然,可真見到本人還是難以裝作心平氣和。

“她……死了?”

Blum閉上眼睛,並不回答,一手握著胸前的綴飾。輕輕的希伯來語,像是一首詩,那是剛剛的歌,已經模糊的歌詞從她嘴裏飄出來,聲音低沉而美麗。

山林的氣息美酒般清爽,鍾聲和鬆柏的芳香在風塵中彌蕩沉睡的樹叢和石垣,還有那橫亙的城牆,把這孤獨的城市送入夢鄉我們坐在幹涸的水井旁,眼看著喧鬧的市集漸漸空曠再沒有人登上老城的聖殿山,拜倒在神聖的哭牆旁風在石縫間吼叫得無比瘋狂再沒有人沿著傑裏科的小道,去觀賞死海的波浪今天我為你幸福地歌唱,時代也向你頒發最高的獎賞你最卑微的詩人也比我偉大,你最年幼的兒子都比我強壯你的名字在我的唇邊上,就像天使的吻一樣我怎麽能夠忘記你呢,耶路撒冷你這黃金之城是多麽榮光黃金之城,青銅之城耶路撒冷,到處充滿光芒我用我的琴聲,永遠為你歌唱不知什麽時候隨著她一起背誦,在悠長的末句中,一起停下來。這樣的詩,即使沒有音樂,也包含了太多的回憶。看著露台外的廣闊校園,不敢直視她的麵容。

“能記住《金黃耶路撒冷》的年輕人越來越少了,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東方人。”

垂頭望著她的黑色衣裙,仍有些局促。“也記不清了,還是為了考試才記住的,不過背下來才覺得真的很美。”說實話,覺得勇敢起來,調回目光,觀察對麵的女孩。

“是啊,我一直希望《金黃的耶魯撒冷》可以作國歌,歌詞裏有太多輝煌的過去。”

“國歌不是《希望之歌》嗎?”

“對,是希望之歌。隻要我們心中,還藏著猶太人的靈魂;朝著東方的眼睛,還注視著錫安山頂……”簡短幾句,她誦讀了《希望之歌》,手裏的聖經抱得很緊。

“這麽聽,你的聲音真像fr Hz!”

似乎被她這樣的話逗笑了,“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可惜,她不在了。幾年前在特拉維夫,我還聽過她唱歌呢。”

“是嗎?”像個追星的小女孩,熱烈的追問起來。

於是一問一答,用希伯來語慢慢交流,比想像親近自然。她的聲音低沉柔軟,講到fr的歌,她的生活和最後的歲月。聽的也很認真,不時跟著歎氣搖頭。

“她不在了,但是音樂永遠留下來了,不用太傷感,我們已經習慣了。”

聽她這麽說,反而難過了,匆匆四十年的人生,千年的耶路撒冷,都有化不開的憂傷。“希望她還活著,活著才有希望啊。”

Blum的微笑隱去,慢慢起身,黑衣胸前的綴飾輕輕搖擺,不是一個十字架。

“很高興認識,我……該走了。”

不知該不該握手,不舍這樣的機會溜走,“我也很高興,我是……Zu……”

沒有告別,轉身離開露台前,Blum低沉的聲音傳來,“記住了!”

下午飯店裏生意並不忙,天放和明放正在一樓下棋,就聽見大門被粗魯的撞開,有個小瘋子衝進來,書包扔在桌上,咚咚咚往二樓跑,沒一會兒又跑下來。

“天放……叔叔,參讚在嗎?”呼哧帶喘的,插著腰跑到桌邊,臉上帶著急切的喜悅。

彼此對視了一眼,天放指了指樓上。

“三樓。”明放有些不放心的起身,上學兩個星期了,每天都踏實進出沒見過她這樣,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謝!”不管不顧的往樓上跑,步子特亂。路上給他打了好幾次電話,總是占線,這麽重大的消息等不及晚上,跟著Blum下樓就往飯店跑。

三樓他的房門虛掩著,連敲門的禮貌都顧不上,推門就進去。

正在電話裏和大哥談休假全家聚會的事,門猛然開了,看她滿臉笑容的跑進來,奔到身邊比口型,兩隻手揮來舞去,又蹦又跳,不知怎麽了。

“哥,晚上我再打給你,有些事先掛了。”電話還沒放好,那丫頭就衝過來,好像逮到犯人的警官,緊緊抱著他的胳膊。

“參讚,我見到Blum了!服務中心……穿著黑裙子……她坐我對麵……躲在盆景後麵……”激動過頭,有些語無倫次,讓沒聽太明白,扶著她到沙發邊坐下。

剛剛就聽見咚咚的上樓聲,沒想到是她。看她跑得太急,臉蛋越愛越紅,汗孜孜的鼻尖,小發卷擋住了眼睛,搖著腦袋沒完沒了的中文、英文希伯來文。

“慢慢說,不著急。”疼愛的撫開額前的發,遞上杯子讓她喝口水。好些天沒見了,偶爾從牧和Iz那裏聽些消息。

看她抱著杯子,咕咕嚕嚕的聲音,渴成這樣。見她在旁邊的喜悅,甚至超過Blum的消息。

每天早晨她還沒起床已經外出,晚上回來她的房間已經熄燈。逾越節要到了,使館很多事情要照應,本來說好去當助教也耽擱了,不知道那樣的承諾還能不能兌現。

放下杯子,擦擦嘴,一臉認真。“在服務中心的三明治吧看見她了,約旦人開的那家有個露台,我去吃飯,她也在那兒。”

“說什麽了嗎?”

“當然!還聊天了呢!”馬上起身,回想著見麵的情景,繪聲繪色地給他講起來,Blum說過的每一句,每個表情,甚至是某個細小的動作。

坐在沙發上,欣賞著她的自說自話,一會兒低沉蕭索,一會兒活潑開朗,一個人兩個角色,完全投入到其中。任務第一次有了進展,就這麽激動,如果真能拿到合約,她會開心成什麽樣?

揣測著她的心裏,講到《金黃的耶路撒冷》了,她反而安靜下去,頓了頓才背誦起來,帶著傷感沉浸在詞句之中。

停下時,時光恍惚,才發現已經走回沙發邊,麵前的人不是Blum,而是他,深沉如墨的眼神,握著自己的手。

回過神覺得尷尬,又不是演戲,那麽投入幹什麽。想退開他又不讓,不是第一次牽手了,還是有奇怪的感覺。再者好多天不見麵,突然這樣接近有些不好意思。

剛想說些什麽緩和下氣氛,他卻起身更進了一步。

還沒察覺人已經靠在熟悉的懷抱裏。他輕輕拍著她的頭,把那些調皮的發卷一一撥開,露出白晰的額頭。

抬頭還要補充什麽,卻被眼神震懾住,僵在原地。孔融又放電了,又又說過,這是典型的……溫熱的呼吸蓋在額頭上,又又說的話瞬間全蒸發了。緊張到不行,又不敢躲,微微側頭想靠到肩上藏起來,唇卻執著的跟著,滑落到耳際,癢癢的,又有點舒服。

臉孔發燙,肯定是跑得太急了,心跳擂著小戰鼓,每早的三圈白跑了。

“還有嗎?”像是故意捉弄,那麽輕軟的傳到耳裏,聲音不像平時嚴厲認真,混合著笑,讓人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有也忘光了!趕緊搖搖頭,紮在他肩上抱著胳膊。

“緊張嗎?”

“嗯。”

“你做的很好。”

“嗯。”

“明天開始不要去那個地方,下周的今天再去,還坐在老地方。”

“為……什麽?”

沒回答,隻是鬆開懷抱,拉著她一起下樓,走到那間叫海法的房間,輕輕打開。

已經來了好一陣,卻從來沒有進來過。整架的書籍資料,原來是一個小型的圖書資料館。在特拉維夫資料室看過的很多文書這裏也有,整齊分類擺在架上。

他一直拉著她走到最裏麵的一排書架,從頂層取下一個大紙箱。

“好好做作業,不許總讓Iz幫你!”

“我沒……”想狡辯,又逃不過他洞察的眼神,噤聲了。

“我有些公事耽誤,暫時去不了中文係,會盡快去的。安心上課,不用想別的。”把紙箱交到她手裏,像是托付一個十世單傳的小嬰兒。

“這裏麵……什麽?”跟在他後麵上到三樓,好奇的追問了兩三次。

“要你翻譯的和平條約,每天的功課,盡快做完!”頭也不回,口氣又嚴格了!

臉上剛剛還掛著笑,一聽馬上苦下來,撇著嘴站在自己房門口,明顯不高興了。

“趕緊翻譯,著急要知道嗎!”

看她不情願的點頭關門,站在走廊裏,插著手,終於浮現滿意的笑。

幾秒鍾,不可掩飾的歡呼雀躍從房裏傳來,丁丁當當,和他想要的一樣,隻是又多了一樣。

房門瞬間打開,眼睛笑得像兩彎小月亮,很甜很稚氣的滿足寫在臉上。抱著心愛的CD想衝到他房裏,卻在真人麵前刹不住車,直接撞到懷裏。

反應夠快,接個滿懷。

唉,本想說謝謝的,已經投懷送抱了,那就,不謝了!

分開之後,各自回房,可心裏藏了事情。他泰然自若,她則不然。

那晚一直在笑,也不知道傻笑了多久,還是mir飯後忍不住追問,才覺得該收斂了。早早回到屋裏,說是複習日語,其實是去聽CD了。

各式各樣的中東音樂,比自己涉獵的還要廣泛。而fr Hz的自然最全,從七十年代的專輯一直到去世後發行的紀念特輯都有。

趴著一張張翻看一床唱片,想著他聽音樂忙碌的背影,麵上又要泛桃花了。外交人員守則上寫的話,全白背了。

他懂的真多,不僅有外交政治,更有音樂藝術。想到一起出行時,他講過的典故、曆史,頓時崇拜的五體投地。

那晚有很好的夢,夢裏的孔融,不但給了個很甜很大的梨,還給了個溫暖的擁抱,令人無地自容麵紅耳赤的那種擁抱。

因為這些,給又又的每日戰報都停了下來。匯報這些,怎麽寫成C?

第二天回到學校,總在想三明治吧的事。他說不讓去,並不像是命令,也許隻是擔心,所以忍不住還是去了,希望能盡快結識Blum,哪怕發現些有用的信息也是好的。

下午的課都沒上,抱著書,邊聽m3邊等著她出現。可惜等了一個下午,什麽也沒等來。第二天,第三天,後來的一個星期天天這樣等,都是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