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一飯之恩
與潮濕陰冷的牢獄不同,雲清所在的單間,因為宋言的特意交代,薛貴絲毫沒有含糊。
不僅派了兩名獄卒看護,且收拾得幹淨整潔。
“侯爺。”
兩名獄卒,見到宋言也是畢恭畢敬。
自家大老板都對宋言恭敬有加,他們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兩人臉上揚著笑,行禮之後便很識趣地退開。
宋言微微頷首,目光落在雲清身上,他的神色如常,不像其他犯人那般急切和窘迫。
見宋言到來,他也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他是個聰明人。
“你知道我要來?”
宋言問道。
雲清輕輕點頭,
“想必,此刻雲府內應該亂作一團了吧?”
他回首看著那扇微不足道的窗戶,夜空中依舊飄著雨水,但絲毫沒有濺落到牢房內。
“走了水,但火勢不大,短時間內想必不會有問題。”
宋言神態自若,兩人仿佛久違的朋友。
“這火,應該不是趙王放的。”
“哦?”
在驛站的時候,秦風便有意處死雲清,此刻他反倒幫秦風辯解起來了?
他的頭腦清晰,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將要麵臨什麽問題。
宋言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將牢門打開,然後找了個位置坐下。
“來得匆忙,不然倒是可以和你一起吃一盞酒,暖暖身子。”
中元節之後,天京城的天氣轉涼得極快。
雲清眼前一亮,但瞬間暗淡下來,他盯著宋言,似乎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侯爺介不介意聽聽下官的故事?”
“洗耳恭聽。”
“下官本是罪臣之後……”
雲清的眼神逐漸迷離,臉上的情緒不斷變化。
身為罪臣之後,他被發賣到一處官宦府邸,作為伴讀書童,與官宦家的公子為伴。
但那公子性格乖張,對他非打即罵。
一次不小心,他失手將那公子最喜愛的玉佩打碎了,險些被打死,丟出府邸。
被路過的一名形態邋遢的老道士救下,自此之後,兩人便以師徒相稱,足跡蔓延整個大燕山河。
直到天京城,才稍微多停留了片刻。
“可是不問老道?”
宋言眉頭一凝,忍不住打斷雲清。
雲清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依舊淡淡道:
“那老道士雖然邋遢,卻還有些本事,隻可惜,我不喜歡練武,覺得太苦,他便教我讀書認字,直到那年寒冬,大雪綿延千裏……”
雪災?
宋言心頭一驚,雲清的神色也再度變化,從緬懷到激動。
老道士雖然還有些本事,但因為雪災的影響,兩人依舊食不果腹,險些餓死在天京城。
以老道士的能力,想要解決溫飽,自然不成問題,可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可見,他並非大奸大惡之徒。
“或許是命不該絕,那家人救了我和老道士,也是在那一年,陛下登上大寶之位,大赦天下,我這才除去了賤籍……”
“那家人可是姓莫?”
一飯之恩?
宋言眼角**,終於明白,為何雲清在知道沒有辦法脫身的情況下,會反咬秦風一口。
按理來說,此等凶險的事情,秦風再蠢也不會交給不知底細的人去做。
他既然信任雲清,自然是有把握的。
唯有一個理由,雲清潛伏在秦風身邊的時間太久,久到作為一顆棋子,都沒有引起秦風的懷疑。
宋言突然有些同情這位童年生活在暗無天日與恐懼中,卻還能憑借一己之力,有了些許成就之後,卻甘願作為一顆棋子的男人。
雲清依舊沒有正麵回答宋言,繼續惆悵道:
“也是在那一年,天京城血流成河,海州失守……”
“時間過去太久,久得我險些都要忘記了。”
“僅憑黃家與年幼的趙王,恐怕還不足以成事吧?”
宋言有些失望,但已經被卷入這場風波中,他還是問出了自己的猜測。
“自然。”
這次,雲清反倒沒有回避,他直視宋言,臉上忽然**開一絲笑容,
“區區黃家和趙王,自然不足以成事,這背後還有其他人,包括海州王家,天京城秦家……”
秦家?
莫不是皇家?
宋言的瞳孔猛地一縮,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既然是皇家,那惠文帝還讓他調查,這不是要將他推向風口浪尖嗎?
雲清沒有具體指明,這秦家,到底都有誰。
或許,他知道的也有限吧?
“楚王不知道你的身份嗎?”
宋言沉吟之後,掃了四下一眼,周遭依舊空空****。
“楚王殿下並未得知,天家無情,人心也會隨著權利迷失的,唯有日久,方可見人心。”
雲清笑道。
他臉上的笑容,有解脫,有欣慰,還有一種複雜到宋言都猜不出來的情緒。
“為何要選擇我?”
“此事,令尊沒有與侯爺說嗎?”
“父親並未說過。”
雲清眉頭微皺,但很快就釋然了,
“既然老侯爺沒說,那我也不便多說,我所知道的,畢竟也有限……還有一事。”
“什麽事?”
“高藍已經死了。”
“什麽?”
宋言一直以為,高藍還在他控製之中,卻不曾想,他居然悄無聲息的死了?
“你還是太小看黃家了,他們隱藏起來的勢力,才是最恐怖的。”
雲清淡淡道。
宋言卻心頭翻滾,黃書序那老匹夫,果然是髒活累活一並幹了。
高藍的死,恐怕與他脫不開幹係。
“侯爺有把握阻攔大齊嗎?”
突然,雲清問了一個與之前交談毫不相幹的問題。
大齊?
外敵,宋言從來都不懼,他擔心的是朝堂上那些人,背後捅刀子。
“這便是你不惜暴露自己,也同意趙王,破壞此次與大齊和親的原因?”
宋言答非所問,卻也在間接告訴雲清,他根本不將東臨王放在眼裏。
若是真刀真槍,有火藥在,大齊鐵騎來多少,死多少。
“雖然,我有不得不做的原因,可我還是燕人,自然不願意看到大燕的百姓在戰火中痛苦哀嚎。”
雲清深深吸了口氣。
宋言緩緩點頭,雲清又道:
“小心東臨王身邊的護衛,他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般簡單。”
宋言回想起來,也覺得那為首的侍衛有些古怪,東臨王多次暴怒,即將失去分寸的時候,都是此人在暗中提醒和阻攔。
能夠讓一位親王言聽計從,自然不簡單。
“我的性命已經不重要,侯爺也不用想著利用我對付趙王,現在還不是時候……”
宋言的眉頭緩緩舒展開,然後點頭。
以奴告主,乃是大忌。
惠文帝必然不會重罰秦風,所以……從一開始,雲清才說,雲府的火,並非秦風所為。
他之所以要殺雲清,不過是覺得顏麵受損。
雲清忽然起身,對宋言行了一禮,道:
“多謝侯爺。”
宋言就這般看著他,許久之後再起身,
“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幫你做的?”
雲清搖頭,轉身看著窗外,那雨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