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害羞

第15章

“是她自己要搬出去的。”

鬱景和皺了皺眉, 雙手自然垂在兩側,聲音淡淡的。依然像是棵青鬆似站得筆挺,但頭微微垂了一下, 看上去像是有一層苦惱且無奈。

“小姑娘嘛。這不就是鬧脾氣,稍微哄哄就好了。”

袁禮很大氣的拍了拍鬱景和的肩膀, 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要是不跟她交流,她就會越來越鑽牛角尖。”

“你別不信,這可都是哥的經驗之談。”

“這種年紀的女生都是這樣的, 就是別扭。”

“再退一萬步說,總比她自己在外麵真出了點什麽事兒好吧。而且現在這世道……你就不怕她真被哪個混小子給拐跑了?”

鬱景和側過頭看了袁禮一眼, 眼底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但很快又將視線收了回去。

其實他也有想過,是不是真的去哄一哄寧桃就好了。

但他很難確定寧桃的這種舉措到底摻雜了多少意氣用事, 又有多少是因為那晚告白被他訓斥之後而產生的逆反心理。

這次他退一步, 那下一次呢?

他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真正的長大。至少現在還沒有。

目前來看,寧桃還隻是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妹妹。

所以順著她, 卻並不一定是對她好。

她很可能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 一切都是非確定性的。甚至究竟是喜歡,還是單純的不想讓親密的人跟別人好, 一種純粹的占有欲也不確定, 根本沒有可信的參考價值。

就像小孩子, 有時候看到父母抱一下或者逗一下其他的小朋友也會因此而生氣不開心一樣。

其實鬱景和本沒有立場。

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護她, 照顧她,讓她快快樂樂的生活就好——就像當初她叔叔帶著她第一次來到他家的時候一樣。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一旦隨著年歲的增長, 似乎某些東西就會被刻進血液之中, 成為一種身體的本能。

鬱景和知道自己不能做錯任何決定, 也不能隻為了自己而做決定。

因此隻能謹慎——

就像有些事情一旦有了開端,就再也沒有辦法回頭一樣。

他比她年長幾歲,也必須要考慮和顧及得更多,更周全。問題的關鍵是,他怕她隻是一種依賴,甚至是孩子氣的占有欲。

更怕她之後會後悔。

——

寧桃回到家之後心裏就莫名憋屈。一方麵要重新打包收拾東西,另一方麵還要忍耐因為這件事而帶來的,心情上的鬱悶心理。

因為早上起得晚,剛吃過早飯沒多久,所以也不餓。

再加上房子這件事的問題,更是一點吃中飯的心情都沒有了。

或許自己唯一幸運的地方就是前天剛剛搬過來用的那些收納箱還沒有被她扔掉。如今既又派上了用場,可以直接拿過來用了。

她一邊收拾著一邊心裏鬱悶得要死。

隻覺得怎麽什麽倒黴的事情都被自己碰上了。寧桃感覺自己就像實驗室裏麵的小白鼠,被研究人員用奶酪又或者在迷宮裏麵繞來繞去,做著無用功。

剛把書本再次整理好放到收納箱低,正拉開抽屜準備把雜物也收拾一下,門口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這次敲門聲倒是沒有昨天上午那樣重了。

還算比較溫和克製,沒有讓人慌亂的感覺。

寧桃以為是中介又過來要跟她處理什麽合同解約的事,所以便直接放下了手裏的活兒去客廳開了門。

可誰知推開後,門口站著的卻並不是中介。

她的表情一時間有些凝固,呆站在門口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迎那人進來。

“見到我就這麽不高興?”

鬱景和看著她說。

其實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不高興,她隻是單純的有些意外。而且在這種時候還沒有想好以後要怎麽樣跟鬱景和相處——他總是不給她時間緩衝和思考。

“沒有。”

寧桃眼簾垂下來,睫毛扇了扇,悶悶地說了一句:“沒有不高興。”

她放下搭在門把手上的手,轉身便往臥室去了,沒有再管身後的鬱景和。但依然能感覺到那人直接從門口進來,一直跟在她後麵進了臥室。

寧桃不想搭理他,自顧自的到書桌前繼續收拾東西。

鬱景和倒好像不管這些,隻是走到了她旁邊的位置然後停下,看著她低頭悶氣收拾東西。

“我車就在樓下。”

鬱景和頓了頓,然後才問:“你想回家住還是去我那裏?”

“去我那裏的話我就幫你把空的臥室收拾出來。我平時也不回去。你要是想自己住去那裏就好了。”

對方問這句話的時候寧桃正在把手裏的文具和台燈放到收納箱裏,當鬱景和的聲音傳到耳際的時候,她正在放台燈的手頓了一下。

然後放好才說:“我不去,我哪都不去。”

“這裏不能住我再另外找房子租就是了,反正會把租金退給我。”

她想也不想便說。

鬱景和一時沒有回她。寧桃隻覺得周遭空氣都安靜了,心裏毛毛躁躁的。她悄悄的看了他一眼,卻恰好對上他正看向她的視線。

心尖突然像是被微弱的電流穿過似的。

她飛快的收回了視線,低著頭繼續手忙腳亂的收拾東西。

然後,她便聽到鬱景和在旁邊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然後才終於湊過來。

寧桃看著他往自己這邊靠,身體和心都緊了一下。男人湊進過來,她又聞到他襯衫的香氣。寧桃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卻發現那人的手卻越過她,去拿了她頭頂旁邊上的雜誌。

她眼睛睜得大大的,視線莫名就落在對方的脖頸上。

看到他的喉結在平整白淨的脖頸上明顯凸起,看著那樣明顯,卻又那樣莫名吸引人。

鬱景和幫她把頭頂的那一遝雜誌拿了下來,然後放到旁邊的空箱子裏。

“你幹嘛?”她問。

那人連頭都沒有抬,隻是說了句:“不然你自己一個人要收拾到什麽時候。”

寧桃這次倒是沒有反駁。

一是鬱景和說的也有道理,她自己一個人確實收拾不完,而且這本身也是很累的是;二是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再因此而和鬱景和吵架也不會有任何結果。

她繼續低著頭整理。

但沒想到當自己拉開下層抽屜的時候,一時間忘記了規避鬱景和。自己當初塞在最下麵那層的那張照片暴露了出來。

寧桃心裏慌了一下。

她不想照片被鬱景和看到,趕緊瞥了一眼對方在幹嘛。好在那人在收拾書架上的東西,沒有往這邊看。

她小心的將自己的那些書本蓋在相框上,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放進收納箱裏,企圖蒙混過關。

卻不想那照片和相框都太大,自己的書本尺寸小,蓋不住,還露了挺大一部分邊角出來。

而更不巧的是。

當她要把東西放到大箱子裏麵去的時候,鬱景和也恰好收拾好了她的那些零零散散的筆,用筆袋裝好了準備放過來。

寧桃能明顯感覺到鬱景和的身體停頓了一下,目光落過來。

他的視線讓她感覺自己手上的皮膚火燒火燎,像是被滾燙的開水澆了一下似的難受。但已經太晚了,他已經看到了。而且傻子都看得出來那張照片是鬱景和——

更別提是他本人。

空氣好像變成了果凍,整個凝滯住。寧桃隻覺得自己好像一個被剝了皮的山竹,裏麵白色的瓣兒都赤.果果的露在外麵。

尷尬又難堪。

雖然鬱景和早就已經知道了自己喜歡他這件事,而且還是自己主動戳破又被拒絕的。

可如今這樣她又會有些覺得尷尬和不舒服,好像自己多年來隱晦而羞恥的臆想,全都被正主本人知道了一樣。她覺得很不好意思,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心髒亂跳,腦子發脹,又胡亂的往裏麵塞了一些東西才蓋住那個帶著相框的照片。

然後偷偷去瞄鬱景和的神情。

好在那人什麽也沒有說,也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隻是淡淡的收回視線,然後繼續幫她收拾東西了。

可寧桃總覺得自己好像輸掉了什麽,很不平衡。

哪怕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她腦子裏憑空幻想出來的戰爭。

“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她站在那裏,冷不丁的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然後看著鬱景和停了手上的動作一下,直起身來看向她。沉黑色的眼底像夜晚平靜的海麵,靜謐卻也危險。但終究沒有任何表態,就隻是看著她。

寧桃被他看得有些後背發毛。

總覺得鬱景和是已經看穿了自己為了找補而做出的,某種無謂的詭辯。

鬱景和看了她幾秒,什麽也沒有說,最後又低下頭幫她疊衣服去了。寧桃卻因此而有些心慌。她覺得他沒有信,所以便又急急忙忙的強調補充了一句。

“我真的已經不喜歡你了。”

她語氣加重,故意把真的那兩個字強調了以下。

“嗯。”

這次鬱景和終於有了反應,但也隻是隨便應了一聲,說不上敷衍還是不敷衍。寧桃已經看不透他了。隻知道他是嗯了一聲,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

“知道了。”

他好久以後回了一句,語氣輕飄飄的,聽不出喜怒。

寧桃站在原地捏緊了手指,指甲的邊緣微微的陷進掌心的肉裏,隻感覺自己好像輸得更加徹底。

鬱景和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啊?

她喜歡誰他都不在意,就像他對於她喜歡他這件事也不怎麽感冒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寧桃就是感覺自己心裏被一下子剖開了似的,難受的情緒又開始瘋狂蔓延。她眼睛酸酸的,但又不想丟人的哭,隻好忍著繼續收拾東西。

她心裏一邊難過,一邊惡狠狠的想,自己一定要找一個比鬱景和更好的男朋友。

一定一定。

而這時,鬱景和已經幫她疊好了一部分衣服,正要走過來放到臥室中間的大箱子裏。

路過時,有意無意的看了寧桃一眼,卻隻瞥見了女孩兒撅著的嘴巴和微微紅的眼眶。

他看得出來她又不開心,犯了那種沒有安全感又十分玻璃心的小性子。

他了解她的程度。

可能都遠勝過他了解他自己。

“餓不餓,我先帶你去吃飯吧?”

鬱景和想了想,不知道該怎麽哄她,隻好這樣說了句。

寧桃卻忽的一下子轉過身,也不回答,就兀自開始裝東西,還每一件東西都放得很帶有情緒化似的,非要弄出一點聲音來發泄。

不知道為什麽。

寧桃明明在難過,鬱景和卻忽然覺得她這個樣子有點可愛。

像一隻傷心的小豬。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