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相認
聞言成化帝目光一冷,麵不改色問道:“哦?如何關聯?”
“兒臣所喜歡的女子,正是他的胞姐。”朱佑樘自是將他的反應收入眼底,說出這句話,見成化帝目光放鬆,又繼續道:“他家本來是滄州首富,他爹是位秀才,但家中生計全靠母親金氏操持,後由他胞姐一同輔佐,但是數月前,張秀才被卷入一場毒殺案,案情蹊蹺,然主審官懾於萬家權勢,將張秀才判了刑,家財罰沒,他努力考進書院,想憑一己之力為父親翻案。”
“你所說的張姓子弟莫非就是今次破了災糧一案的張延齡?”
朱佑樘見成化帝的臉色極其難看,心中生出一般不妙,口中卻還是不動聲色應道:“是,父皇。”
“照此說來,張延齡應是個十分聰慧?”
“他才思敏捷,以人試第一的成績考入書院,旬試穩居第一,連破數起案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既然如此,那張秀才殺人案交由他自己去破吧。”
朱佑樘本以為還要費一番唇舌,不想竟是如此簡單,不禁愣了一下,“父皇……”
“朕下個手諭,由他秘密回滄州處理此事,十日之內,十日後各國使臣進京,他必須出現。”
朱佑樘將朝政之事隱去,隻將涉及張敏之的事情告訴她,盡管如此,依然聽得張敏之十分欣喜。
“我爹有救了。”
“時隔這麽久,你真有辦法在十天內破這個案子?”
“出事那會我就在現場,醉玲瓏喝下我爹給的酒吐血身亡,但是我爹絕不會下毒,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見她信心十足的樣子,朱佑樘微微一笑,說道:“需要我的時候派人來告訴我,我會讓李璿跟你一道去。”
“為何是李兄?他是你的貼身侍衛,要保你安全,跟我走怕是不合適。”
難道讓孫誌謙去?金氏見到他還不知道會出什麽變故,朱佑樘腹誹,口中倒是理直氣壯:“誌謙太過張揚,恐會添麻煩,此行意義重大,還是李璿好一些。”
張敏之想到孫誌謙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也是頗為猶豫,但是又下不定決心,怕李璿一起他會出事。朱佑樘自是猜出她的心思,笑道:“皇宮大內,我的地方,想動我恐怕不容易,我已經在這裏過了十幾年,況且你去得又不長。”
張敏之想著他過往的遭遇,看著他有些心疼。她雖然隻是一介平民,但是有一雙疼愛她的爹娘,衣食無憂,算起來其實過得比他要痛快舒暢得多。他為一人之下,尚且有如此多的危險,比起他,自己的這一番遭遇真是算不得什麽,盡管對她來說,已經是翻了天的可怕。
細想著朱佑樘方才的話,突然覺得不對,她說道:“既然萬家已經知道那寶藏被聖上取走了,為什麽還要搶這份《建文輿圖》?”
朱佑樘點頭:“這也是我所不解之處。”
數月前他為查萬家貪墨證據去了滄州,查到了滄州府尹身上,並在他家發現了那份《建文輿圖》,滄州府尹為了取信朱佑樘,以減罪行,便將萬家在他手中過的貪墨流水賬本盡數交出,正當他說起《建文輿圖》時,不想被萬家派來的刺客射殺。朱佑樘在手下的掩護逃走,之後無意中發現自己竟將輿圖出一並帶走。
之後白家給出的那份輿圖殘卷同樣有萬家的影子,最為明顯的便是傅管家借輿圖將那三人聚結與此。
即然萬氏知道輿圖的寶藏已經沒有了,那萬家人必須也會知道,他們為何又對那輿圖如此看重?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對視苦笑,朱佑樘低聲道:“此次回去萬勿小心,千萬不可泄露身份,使節來訪之事,父皇十分看重。”
張敏之低聲應是,又道:“今次我們應對的是他們的挑戰,屆時宴上的人也會參加嗎?”
朱佑樘搖頭,冷冷一笑,說道:“這些人能用得上,就不會從四大書院中挑人了。”
張敏之立時明白過來,想來這群人應該是各大士族子弟,參加今次比試也不是來出力的,說白點,就是來沾光的,比試勝了,是其中一員,說出來也好聽,比試敗了,可說是因自己沒參加才敗的,還能順勢對參加比試的人踩上一腳。
不過張敏之並沒有太多的不服,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有權有勢可以呼風喚雨,無權無勢就隻能承受風雨的打擊,至多想辦法找到遮風擋雨的地方,讓自己免於災難。她做不了第一種人,也不想承受第二種人的痛苦,隻能想辦法讓自己成為第三種人。
她暗自歎息,悄悄抬頭看著前方的背影,不知道為何,她堅信眼前的男子會是個例外,在承受過這般多的苦難,他走到了現在,一朝臨天下,必然會因年幼時的際遇心懷憐憫,為天下最底層的百姓謀福祉。
“你覺得鄧妍君如何?”
張敏之聽他一問,知道鄧妍君說的是那位懷寧縣君,心中暗叫倒黴,勉強笑道:“那位姑娘儀態端莊,姿態穩重,倒是與殿下十分般配。”
朱佑樘饒有興趣看著她僵硬的笑臉,說道:“原來你也這麽覺得?”
張敏之吸了半天氣,終於吐出了個字:“是。”
朱佑樘故意歎了口氣:“婚姻大事,自古由父母作主,能遇上心中所愛,機會不是很大。”
張敏之胸口堵塞又暢,不自覺應道:“男人如果不喜歡妻子,娶回家供著,納個妾還有機會找一個順心如意的,但是女子就不同了,配錯了人,一輩子都沒機會改變。”
“若下一世可以選擇,你恐怕是不願再當女子了。”
張敏之不假思索應道:“是,女子太難,所……”
說著,她驀地頓住,臉上露出驚恐之色,幾乎是想也不想就跪在地上,強忍住心中驚懼,口中說道:“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隱瞞。”
她很清楚朱佑樘的性子,既然他開口說出了這句話,就意味著他已經知道一切,她絕不能狡辯。
“站起來,不要讓人懷疑。”
張敏之心中困惑,但是也會過意來,太子殿下似乎並沒有打算揭發她的身份,算起來,並不是一件壞事。她站了起來,彈掉膝蓋上的落葉,就聽到朱佑樘繼續說道:“從你進入書院開始,我就知道你的身份。”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卻像一把秤砣掛在張敏之的膝蓋上,眼見著又要跪下去,這一次,朱佑樘的雙臂已經穩穩托著她,令她不致太過狼狽。
“殿下……你……怎麽知道……”張敏之幾乎是抖著唇問出這句話。
朱佑樘淡淡說道:“在你家醫館躺著的時候,你和我說的。”
張敏之大感愕然:“我……你什麽時候還去過我家醫館……”
朱佑樘的臉不易察覺地紅了一圈,隱沒在黑暗裏,並不明顯,隻聽得他說道:“唔,你要剝我的衣裳,跟我說大家都是姑娘……”
聞言,張敏之差點又跪下去。在醫館剝姑娘家衣裳這事,她隻幹過一次,她努力回想著那位美人兒的臉,最終和眼前的絕世容顏重疊,腦子瞬間變得空白。
“當時我循著蛛絲馬跡到了滄州,拿下那份《建文輿圖》殘卷便被人追殺,之後被你救走。”
“可是……明明是個姑……”最後一字她沒敢說出口,隻稍稍往後退了退,說道:“你後來消失了,我以為你被人劫走,在滄州找了一陣子,沒聽到被殺的消息才放下心。”
“李璿找到我,治了好一陣傷才康複。”
“既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麽還這麽幫我?”
“你需要,我也需要。”朱佑樘解釋道:“正如你所言,你想成為我的手指,我也需要你這根手指。”
“所以……在客棧你已經認出了我?”
“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但是我那時並沒有做什麽……”張敏之想到自己並沒有根治他的病情,隻是將他挪到了自家醫館,做了簡單的傷口清理,他就消失了。
“如果你不出現,我大概有三種可能,一種是被殺手找到,一種是被野獸吞噬,一種是傷重而亡。正是因為你出手,我才能在李璿找到我之前保住性命。”
“是為了報恩,所以才將我留在書院是不是?”
“你有絕對的能力留下,而我,也不打算用這種方式報恩。我的命沒有這麽廉價。”
她連忙擺手說道:“不,不用殿下報恩,隻要你別揭穿我,讓我救出我爹,就可以了。”
他的眉頭微蹙,“我說過,我的命不是這麽廉價。”
“殿下是想要……”
“救命之恩,自當……”朱佑樘垂首看她,眼中蘊著她此生難忘的笑容:“自當,以身相許。”
她的雙腿一軟,眼見著就要摔下去,哪知這雙臂膀已經穩穩地將她扶住,那眸中的笑意幾乎要鑽進她的心頭。她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殿……殿下……”她的心中有千百種滋味,口中卻說不出一句話來,素日的伶牙俐齒在此刻全然派不上用處。
“怎麽?你不願負責?”朱佑樘濃眉微微挑了挑,“那日我可是記著,你輕薄了我,便不認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