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桃花債
“那接下來我們應該怎麽做?”
張敏之說道:“自然是要找縣令調看一下當日的口供了。”
李璿很奇怪:“你當時就在場,為什麽還要去再看一下口供?”
張敏之道:“因為我隻有一雙眼,看到的東西,也隻是我的眼睛告訴我的,到底有限,口供麽,就是旁人的眼睛,看得發現的東西,自然是比我多。”
“據我所知,當日定案十分倉促,這些口供未必就能一一做足了。”
“知府大人當日雖然急匆匆就結了案,但是該做的口供咱們的縣太爺都不會忽略的。”
李璿奇道:“你不是說當天晚上,你就走了,為什麽會知道這些?”
張敏之笑了笑,說道:“我在滄州混了十幾年,也做過許多荒唐事,咱們縣老爺素日裏的習慣,我還是知道一些。”
李璿饒有興趣看她,輕輕哦了一聲,張敏之無奈笑道:“我從前閑著沒事兒,也幫人寫過狀紙,上過公堂打官司,後來我娘覺得訟師的名聲不太好,不準我去,我才斷了,寫狀紙倒是沒有停過,都是街坊鄰居麽,大家要互幫互助不是嗎?”
打官司之前,張敏之就會將縣老爺們的習慣摸清楚了,這樣贏的幾率也就更大一些。而且和這位縣老爺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張敏之對這一點還是十分有自信的。
她看了看窗外,說道:“口供的事情不著急,咱們明日再找縣老爺要,今天先回去。”
李璿奇怪地看著她:“重要的事情竟然比過你爹的案子?”
“我不是不在意,隻是這個時辰大家都已經下衙了,我們總不能耽誤旁人。再者,我要做的事情,是順路。”
李璿看到在門口張望的仵作,隻能沉默。心裏雖然覺得很奇怪,但是太子殿下已經下了令。他就隻能聽從。想想這名女子如今的身份,雖然還是罪人之女,但是有太子在,日後必然也是非同一般,所以倒也沒有什麽委屈。
張敏之離開了衙門,就匆匆往北麵走去。在路上又拐進一家藥店,買了幾味藥,然後又出門,繼續往北走。一路直到了破廟才停下來。
這裏有很多的乞丐,躺著坐的,精神看起來都不好,有些生病的境況更加淒涼。
從前張家未落難,沒少做施醫贈藥的事情,所以滄州的乞丐還能有條活路。如今這情況可是比她當初走的時候慘得多。
但是有個道理,張敏之也懂。
俗話說,救急不救窮。不管給太多的藥,送再多的粥,如果他們沒有自力更生的想法。那永遠就隻能活在最底層。所以張家贈藥可以,但是送粥,就一直沒有做過。
張敏之現下自身都難保,對這些乞丐也無能為力,但是能救的,肯定還是要救的。她的目光在人群裏搜索。最終落到一個小孩子的身上。李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卻是早上他們遇到的那個婦女的孩子。
張敏之已經提著藥走過去,將藥放到了小孩的旁邊,然後朝一側幫忙照顧的老乞婆說道:“這些藥分成三次,用十碗水熬成一碗,給這孩子服下,他的病不能再拖了。”
老乞婆連忙應是,心裏十分納悶,但是這個孩子已經病了很多天,他的母親又沒有什麽本事,大家都以為隻能等死了,沒想到居然有人送藥過來。不管這個藥到底有沒有效,至少還有一點希望,他們這種最下等的人,總不會有人想著要毒死他們吧?
老乞婆看到張敏之他們要走連忙說道:“公子不留下來嗎?好歹讓這個孩子的娘給您磕個頭,道個謝,知道恩人是誰?”
張敏之說道:“不必了,我與她曾經萍水相逢,也算相識一場,雖然她不願領我的情,但孩子終究是無辜的。”說完這句話,她就離開了。
李晨緊隨其後,他發現自己今天已經有無數個疑惑,現在又生出來一個,他也不打算悶在肚子裏:“你最近做的事情真的越來越奇怪。”
“哪裏奇怪了?”她往後看了看,眼角帶著笑意。
李璿沒有想明白:“你怎麽知道她的孩子會在這裏麵?聽說你們滄州可不止這一間破廟。”
“這不難,萬事都是有跡可循的。”她隨口應道:“那侍女身上留了一些這個破廟的痕跡,我順著蛛絲馬跡找過來。”
“她的身上雖然破破爛爛,但是很幹淨。”
“北郊破廟的四周有一種草,長得很高很茂密,到了這個季節枯萎了,依然非常堅韌,乞丐們會把它們割下來,鋪在破廟的地上當墊子,它很暖和,非常適合過冬。”她頓了頓,深吸了口氣,笑道:“你聞到了嗎?”
李璿頓時明白過來:“你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其他破廟沒有的香氣。”
張敏之微微點頭,李璿更加好奇:“你不會對無緣無故一個普通乞婆好,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淵源。”
“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我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善良的人,旁人有難,我都會願意幫忙。”她當然不會告訴李璿,這算是她桃花債林子裏的一朵小桃花。
當時她女扮男裝在自家酒樓當小二,看到玲瓏女動輒出手打下人,心裏對她的這種行為便有些不齒,這侍女是玲瓏女的貼身丫鬟,照顧著她的起居,挨打挨罵的次數更多。有一次,她又受了罰,手被打傷,張敏之向來是憐香惜玉之人,見她如此難過,立刻從藥堂裏拿了一瓶冰肌膏給她,一來二去,就認識了。沒有想到的是,這侍女因此對她生出情愫,甚至還找機會表明心思,結果自然是被張敏之拒絕了。
之後。侍女見到她就十分尷尬,想要裝作視而不見,眼神又帶著幽怨。連遲鈍的張延齡都察覺到了不對,某次跟她抱怨,侍女看自己的眼神很複雜,弄得他心裏也十分複雜。
不過張敏之早就已經習慣了,這麽多年她欠下的桃花債不止一兩朵。後來聽說,這侍女有一個孩子,估摸著應該是想要把她當做孩子的後爹,孩子倒是十分可愛。可惜她做不了後爹,也很無奈。
今天在路上,侍女顯然是認出了自己,為著往日的情分,她也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施舍。女人嘛,從來都有一些自尊,那種奇怪的自尊很容易壞事。張敏之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有一些,就更加理解侍女的心情!
夕陽的餘暉將破廟映照,暖意已經從大地消失了,這個季節的夜晚將會很冷,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能不能熬得過去。
把抓來的藥留在了那個孩子身邊,張敏之覺得自己也算是功成身退了,畢竟現在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二人回到母親暫住的地方,就看到了另外一道與自己一般高的身影。隻不過現在這位穿著女裝,顯得十分的奇怪。張敏之笑了笑,衝上前一把抱住她說道:“這是哪裏來的姑娘,如此標致,讓小爺心疼心疼。”
那道身影轉過頭,整張臉是黑的,李璿倒是驚了驚,這張臉怎麽跟張敏之一模一樣,他隨後想起來,是了,張家這一對可是雙胞胎。
不過男人終歸還是男人,張延齡穿的這一身女裝,雖然頂著和張敏之一模一樣的臉,到底還是有說不出的違和感。他黑著臉張了張口,看到李璿,又默默地閉上。張敏之已經明白了他的顧慮,笑嘻嘻說道:“這位是李兄,殿下身邊的侍衛,都是自己人,不用緊張。”
張延齡還是有些尷尬:“姐,你都回來了,那我們也該換回來了吧。出門一趟,又要穿女裝,又要扮啞巴……”
李璿看著這張臉,又聽著這個粗獷的聲音,心中默默想,不知道太子爺日後見到這位小舅子會是什麽想法?
張敏之倒是不太在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目前還不可以,這案子還沒破呢,你得繼續裝著,要是受不了,就別出門了,反正我已經回來了,有我在。”
張延齡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瞧見弟弟依然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張敏之索性嚇唬他:“案子一破,我還得回京呢,你要是可以,那你去參加那場比試?”
張延齡哪裏是姐姐的對手,一聽到這個,頭都大了,隻能無比鬱悶地說道:“知道了,了不起,我不出門,總行了吧!”
金氏看著姐弟二人,眼中盡是溫柔,此刻的她儼然一副慈母的模樣,在她身上絲毫見不到往日張家主母叱吒商場的模樣。知道張敏之帶了客人來家裏,她就馬上張羅了幾樣小菜。當年張家發跡就是從酒樓開始,而那家酒樓之所以能成為滄州一絕,靠的就是金氏的手藝,那是活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