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浪漫史

第135章 真相得出

縣太爺掰著指頭數了一輪,有些不悅:“張延齡,你當本官不識數?管三、趙甲、阿寧、樂師,明明是四個人。”

“大人,第五個凶手也已在場。”張敏之越過人群,站在那人麵前,輕聲說道,“你想看證據嗎?陶掌櫃。”

重重人影散開,陶掌櫃被暴露於眾人麵前,他的臉上露出驚愕,“少東家,怎能誣陷我?夫人待我恩重如山,將我於窮困中救出……”

“真是窮困嗎?”張敏之挑眉冷笑道,“所謂的窮困,所謂的偶遇,不都是在你的算計之中嗎,陶掌櫃,哦不,我應該尊稱一聲,陶公公。”

陶掌櫃駭然,原就蒼白的臉上更無生機,他呆滯了一下,立刻笑道:“少東家,小老兒雖說無兒無女,但你也不能如此'詛咒我斷子絕孫。”

“你知道我是怎麽懷疑你嗎?”張敏之對他的否認視而不見,自顧自說道:“當日徐玲瓏毒發身亡,我讓人取一隻鴨子來驗毒,是你親自去抱來。”

“東家有令,我怎敢不從?”

“可是我剛才說過了,鶴頂紅之毒,是在一刻至兩刻之間發作,而喂過那壺酒的鴨子卻是瞬間斃命,即便人與鴨子有所不同,但這瞬間斃命,是否太快了一些?”張敏之說道:“還是說你擔心壺中無毒之事被人發現,提前就在鴨子身上動了手腳,因為你很清楚,徐玲瓏一死,那壺酒就已經被認定有毒,不會有人再去確認。”

“從徐玲瓏下場敬酒,到喝酒的那段時間,隻有你能促成這些巧合的發生,那麽多次太巧的巧合,就不能稱之為巧合,而是預謀了。”

“這些始終是你的猜測。”

“陶公公,您知道雁過留痕,這世間總有抹不掉的蛛絲馬跡。”張敏之說道:“我這些日子忙得很,也得到不少的收獲。比如阿寧的死。”

“那日你將阿寧引上山將她殺死,阿寧在臨死之前想盡辦法給我傳了一條消息。”張敏之指著仵作手中的殘紙說道:“曲譜的一角。我起先以為她是在告訴我,殺她的凶手就是樂師,後來才知道,她是在告訴我徐玲瓏之死的秘密,我那時不知,隻去找樂師,不曾想,他已經被你先一步殺害。”

陶掌櫃冷冷說道:“樂師是飲酒過多而亡。”

“他喝了兩壇子的大曲酒。”張敏之說道:“眾所周知,大曲酒唯醉香居才有,每日限量售出,無一例外,可以作為醉香居的掌櫃,送兩壇子酒,你有這樣的權力。”

“送酒給人,也是殺人?”

“掌櫃承認認識樂師了嗎?”

“他慣常到醉香居來,我自是接待,而且當日徐玲瓏借居張家酒樓呢,也有過來往。”

“尋常人喝大曲酒,數杯到地,十杯便無知無覺,可是樂師,他喝了兩壇子,就算他酒量過人,也未必能比常人大上百倍,那酒壇上的封泥可是新的,他不可能喝了酒又重新自己封上,可是如此?”

“哼,牽強!”陶掌櫃冷哼一聲,眼中已經有了戒備。

張敏之淡淡說道:“你年老體弱,他正當壯年,如何才能讓他喝下一壇子酒?唯有灌醉了他,再將剩餘的酒灌進他身體裏,如此,既不需要擔心被人發現,又有了很好的理由。”

聽到張敏之這一番話,原先喝過大曲酒,甚至爛醉在大街的人一陣後怕。

“後來我又去查,查到了趙甲,覺得奇怪,在我印象中,他是個賭徒,可我隨後便發現,他第一次進賭場,是在滄州,一個從不進賭場的人,怎麽突然就變成了賭徒?”張敏之轉過頭看向趙甲:“你說,你為什麽會進賭場?”

“因為……因為聽說來錢快,我想攢點銀子……”趙甲喃喃道:“可是我從前從未想過買地娶媳婦……”

“我還查到,我們家前掌櫃突然生病,是有人在他的吃食中下藥。”張敏之說著,又朝管三看去,“對了,他曾給你兒子一個包子。”

耷拉著腦袋已經忘的管三在聽到這句話之後,驀地抬頭,猛地衝過去扯住陶掌櫃的領子:“難怪我兒子會生病,難怪你會給我人參,你還威脅我……是你,原來是你!”

陶掌櫃本就瘦弱,被管三一扯就被提到了半空,情急之下,他喘著氣斷斷續續道:“管三,你就不怕……”

說到這裏,他頓住,驚覺自己失言,一切已經暴露!

官差將二人拉開,陶掌櫃跌倒在地,喘著粗氣,無法言語。

“就不勞你開口問我要動機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張敏之說道:“一年前你想盡辦法想買下張記酒樓,卻被我娘拒絕,於是你製造一場意外,讓我娘帶你回家,之後就趕走前掌櫃,借由晚宴殺死徐玲瓏嫁禍我爹,由此得到酒樓。你想得到它並不是因為它的招牌有多響或是生意有多好,而是因為這個酒樓藏著一個驚天的秘密。”

陶掌櫃臉色一白,脫口就道:“你敢……”

可是張敏之已經脫口而出,說出驚天秘密:“建文輿圖!”

不僅是百姓,就連縣太爺也大吃一驚:“建文……建文寶藏……”

“不錯,通往建文寶藏的入口,就藏在我們的腳底下!”

“不,並沒有什麽建文寶藏……”陶掌櫃驚恐地否認,可是已經淹沒在眾人狂熱的驚歎聲中。

一直不曾出聲的李璿終於開口,高聲說道:“錦衣衛已在外頭候命,待案子結束,即奉太子之命將寶藏運出,充入國庫,造福百姓,另奉聖上口諭,滄州百姓護寶有功,滄州減免賦稅一年。”

百姓們對寶藏之事並無多大想法,這等寶藏距離他們太過遙遠,減免賦稅才是頭等大事,一時間,滄州城內一片歡騰,對太子交口讚譽。

案子了結,徐玲瓏在次日下葬,散居在滄州城的歌舞班眾人都來送葬。

芳華刹那,黃土枯骨,名動天下十數年的徐玲瓏葬在了小小的滄州城,化作世間一粒沙。

她也許曾愛過,也許曾恨過,羸弱的肩膀扛起幾十人的生計,卻終究是死在了她想要保護的那些人手上。

如果知道這一切,她會後悔嗎?已經無人知道,可是管三是後悔了,他在牢中發瘋,用褲腰帶了結了自己,留下弱妻稚子。趙甲也悔了,押去大牢的途中,跳河自殺。

阿寧和樂師早已腐爛。

不知他們在黃泉路上見到徐玲瓏,可有顏麵去乞求原諒?

人心就是貪念,旁人對你好一些,你便想要多一些,得隴望蜀,將贈予當作應得,貪心不足,卻不知旁人予你的贈予,亦是曆經千辛萬苦。

旁人看徐玲瓏,一舞驚天下,擲千金方得一刻,卻不知她每日每夜都在尋求突破,怕被人厭惡,怕出不了新舞,便再無人關注,怕自己一鬆懈,歌舞班的眾人又要過起顛沛流離的生活。

但無人知。

當你死在你心心念念想要努力保護的那些人手中,那才是最可悲的。

歌舞班眾人終究是散了,散落天涯,各自艱難,再沒有一個徐玲瓏為他們撐起一片天。

在之後的供詞中張敏之得知,歌舞班在來到滄州住下之後,陶掌櫃便發現他們之間的矛盾。於是就從趙甲入手,將心懷怨懟的四個人逐一攻破,成為自己殺人的刀子。

他們就算心懷愧疚,也因這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動作而消失,隻想著自己沒有親自動手,卻不曾想正是他們的小動作才將徐玲瓏一步步推進了黃泉路。

此為後話。

且說那日,縣太爺將張秀才釋放,當場將罰沒的張家財一並歸還。

張敏之帶著父母回到自家宅子,不想剛下了馬車,就見到一道長長的身影負手而立,聽到聲音,他轉過身,是一張比女子更要美上七分的臉。

太子爺……還是找上門了……張敏之強忍住心中的浪潮,躊躇著要怎麽做才好。朱佑樘已經上前,拱手行禮,說道:“晚生朱佑樘,見過伯父伯母。”

張秀才看著他,隻覺得十分喜歡,長這麽大,倒是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小郎君,隻是對他口中的稱呼很是困惑:“這位朱公子是……”

“晚生是敏之在書院的師兄。”朱佑樘麵不改色應道。

張秀才見此,忙讓了進屋。

張家大宅因為這一場變故,幾乎被搬空了,除了床和桌子,值錢的東西都不見了,隻留了幾幅殘破的畫無人帶走,掉在地上滿是腳印。

張秀才見狀,那也不痛了,衝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滿臉的心疼,即便揚了一身的灰也依然不管不顧。

金氏見狀,歎了口氣,朝朱佑樘說道:“賢侄到來,本該請你喝口熱茶,但今日情況著實特別,恐要招待不周,隻能改日再行賠罪。”

“伯母放心,我便是為此事而來。”朱佑樘微笑說道:“大宅剛剛歸還,晚上想著應是需要清理一番,所以自作主張叫了一些人來幫忙。”

“賢侄倒是心細如發。”金氏轉頭看向張敏之說道:“還不快謝謝人家。”

張敏之幹笑著點頭,心道太子爺這獻殷勤本事真是深藏不露,可苦了她不知如何是好了。

朱佑樘不待張敏之開口,便笑道:“不過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金氏看著他,淡淡說道:“上者賜,不敢拒,太子救命之恩都未來得及報答,如今怎敢無禮。”

“吧噠”張秀才一驚,手中的畫卷又滾進塵土裏,揚起一陣薄霧。

朱佑樘並未否認:“伯母好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