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網恢恢
“你殺死圓空大師之後,借著這段時間無人,悄悄跑回寮扆,假意剛剛聽到圓空大師被殺的消息,與學子們匆匆趕來,一路泥濘,即可以將你的腳印抹殺,又能讓你的腳底沾上泥土,好讓旁人懷疑不上你。”
王達章冷冷說道:“你不要忘記,但是梁中康和莊一白就在門口,一來一往,他們怎麽會不知道?”
張敏之搖頭說道:“先生,您的後窗是一片平地。”
“那又如何?”王達章反問道:“你不會因為那片平地上有我的腳印,或者我房間裏有我的腳印,就說我是凶手吧!”
“當然不是,先前就說過了,平地上就算有您的腳印,也被您後來一去一回的腳印所覆蓋了,所以算不得證據。”見到王達章臉上露出一絲的色,她繼續說道:“您可能也發現了,寮房的窗戶下種著一排排的**,用竹子搭起來,讓它們不受風雨摧殘,也正因為如此,寮房之下的**叢是不會有人走動的,先生,您不像白墨,有武功,有飛簷走壁的本事,所以當你從你的窗口跳下的時候,不可避免地踩在窗下,或許,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你應該也想起來,自己在**叢裏留下的腳印了吧?”
王達章絲毫沒有緊張急促之感:“你說我穿著和你一模一樣的衣裳殺人,那我倒是要問你,那一身帶血的衣裳又在哪裏?”
張敏之淡淡應道:“您既然敢如此發問,那必然是已經被您丟進了瀑布,或者懸崖之下。”
梁中康不以為然說道:“這樣說來,同樣是算不得證據。”
張敏之搖頭說道:“不,證據還在先生的身上。”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立刻又投向王達章,在他的身上掃了一圈,完全看不出端倪,便更加奇怪了!
唯有王達章臉色微微一變,張敏之不緊不慢說道:“傷口處的衣裳已經被染紅,抱著圓空大師的凶手自然也無法幸免,他為了製造圓空大師被我刺殺的假象,需要將他抱到桌案前方,這個時候,血還沒有停止,所以,一層外袍恐怕是避不開,裏麵的衣裳恐怕也沾上了血跡。凶手雖然可以在短時間之內將那女裝處理,可是內衣卻是無法避免,此時畢竟已經是深秋,倘若還僅穿著一件外衣,恐怕有些說不過去。”
梁中康不服氣地說道:“但是我們和先生一道上山,並沒有見他帶多餘的衣裳,更何況還有那麽大一頂帽子?”
張敏之笑了笑,說道:“昨天夜裏,你們一直守著先生嗎?”
梁中康一愣,應道:“倒是沒有,但是入夜已深,先生說了要休息,我們自然不敢打擾。”
“但是我聽定真小師父說,昨天夜裏是鬧了好大的動靜呢。”
“怎麽可能,進了寺裏,先生休息了之後,我們也跟著躺下了。”說到這裏,梁中康突然頓了頓。
“一覺到天明。”張敏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道:“自然也就不知道先生昨天夜裏都做了什麽,對嗎?就算有人連夜來找先生,也不知道。因為開元寺是方便路人兒修建,所以從來就沒有關大門這樣的習慣,不論任何人出入,都不會有人注意。”
梁中康不服氣說道:“這一切終歸還隻是你的推論,昨天夜裏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自己也不清楚!”
“這些還不夠麽?或者,可以請先生告訴我們一下,這位大師他所聽到的張施主,是否就是達章施主?”張敏之指著照顧圓空大師的僧人說完,又繼續道:“又或者,先生,您可以解開您的袍子給大家瞧一瞧您的中衣,看看裏麵是否有血跡?”
圓空大師手中的假賬本,帶血的中衣,窗下的腳印,案發現場的腳印,每一項證據都通通指向了王達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靜靜地看著他,等待他掀開自己的衣裳,證明自己最後的清白。
然而,王達章隻是笑了一下,他沒有解開衣裳,也沒有再辯解,隻是問道:“張敏之,十年前負責修繕開元寺的官員不止我一個,為何你偏偏盯上了我。”
“先生,我並沒有盯上你。”張敏之搖了搖頭,說道:“一開始,我就不知道這件事和你有關係,也從來沒有針對你,是你的所做作為讓我不得不保護自己。”
王達章目光猙獰:“你翻查開元寺的賬本,不正是為了抓我的把柄麽?就因為齋長之位我沒有選你,所以你就懷恨在心!”
張敏之皺起眉頭,往前一步,“先生,就如你所說的,當年修繕開元寺的官員不止你一人,我當時甚至不知道有你的存在,如何針對報複?更何況,對於隊長一位,您也解釋過了,我覺得很對,澤良確實比我更加合適。”
“難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嚇自己嗎?”王達章喃喃說道。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論先生你會不會動手,都會找到你的身上。”張敏之平靜說道。
“不,如果圓空原意替我保密,事情或許就不會是這樣。”王達章歎著氣,將一切道明。
原來自麵聖之爭開始,王達章就一直處理提心吊膽的狀態,開元寺的賬本落在誰的手上,他都會注意那個人,以防萬一。前四個人並沒有查出什麽問題,一直到張敏之,當她和朱佑樘離開嶽麓書院的時候,他就生出不安,一路跟蹤去了開元寺。他詢問過圓空大師,張敏之他們到底問了他什麽,當知道他們查到佛像一事時,他便無法鎮定,求著圓空不要透露,但是圓空並沒有答應他,隻勸他回頭是岸。
正如張敏之所料,他在張敏之卷入殺人案後,就想到了嫁禍於她的法子。
當時,圓空大師見到他穿著女裝前來,自覺得怪異無比,然而王達章卻避而不談,隻是道自己已經懺悔,決定去自首,臨走之前,想和圓空大師下最後一次棋,因為他知道,圓空大師恐怕也是時日不多了,雖然如此,他也不願意讓圓空大師被人誤會與自己有所勾結,所以出此下策。圓空大師不疑有他,清退了旁人,與他開始對弈。王達章故意擺起了“千層閣”,與他同破棋局,隨後趁著圓空大師沉思之際,悄悄走到他的身後,一刀殺死了他。
在製造出圓空大師被張敏之所殺的假象之後,他便立即離開,在瀑布口處換回原來的衣裳,將一身血衣拋入瀑布內,隨波逐流,不見蹤影。
一切都如同張敏之的猜測,他層層布局,終究還是在細節上麵露出了破綻。
說完這一切,王達章轉過頭看著圓空大師的遺體,冷冷說道:“我和圓空相交十年,倘若他真的看重這份交情,又怎麽會如此幹脆地拒絕我?人心果然都是自私的,他為了擺脫自己的嫌疑,為了自己高僧的名聲,陷我於困境,我便也讓他嚐一嚐,死後身敗名裂的滋味!”
“你錯了。”張敏之搖頭說道,
“難道不是!”
“先生,你真的以為圓空大師是這樣的人嗎?當你男扮女裝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他當真相信你所說的那些話?”張敏之歎了口氣說道:“圓空大師是高僧,曾與當今聖上講經說法,這般洞察世情,又怎麽會不明白你的意圖,如果他真的要置你於死地,當日我們提及此事的時候,就會直接告訴我們,而不是替你隱瞞,我想,他還是非常看重與你的交情。”
“既是如此,那他就不該出賣我!”
“圓空大師是高僧,他心懷慈悲,否則當年湖南之亂,他也不會傾盡所有來收留難民,你貪墨如此多的黃金,對他來說,就是對開元寺的一種背叛,忠義難取舍,他唯有順著你的方向走,以己之身來成全這段交情,也算是向佛祖求得救贖。”張敏之搖了搖頭,說道:“可歎你與他十年交情,竟然看不透,看不明,或許,你並不是看不明,而是一開始就從未真心與他往來。”
王達章眼中的猙獰慢慢褪去,在張敏之的一字一句中突然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色彩,許久之後,他終於轉過臉,看著張敏之說道:“你的確十分聰明,僅憑旁枝末節,就能破了我苦心經營的布局。”
“不,先生,其實破局的人並不厲害,布局的人才厲害。”張敏之低聲說道:“學生隻是不明白,當年您既然已經在佛像上動了手腳,為什麽十年來您的生活還是如此清貧呢?您無兒無女,無父無母,一個人私吞下這麽多金子又有何用處?那些黃金,您又藏在了哪裏?”
王達章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不是已經有了答案了嗎?”
張敏之一震,就見他轉身朝縣令說道:“我跟你們回衙門,但是該說的,我都已經說完了。”
官差正要上前押解他,但是他已經先走一步,踏出院子的時候,他突然又回過頭看向張敏之,說道:“有的時候不要看得太遠,遠方未必就真的有你需要的東西。”
說罷,他便轉身,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院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