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麓書院浪漫史

第88章 要負責

“確切地說,我們應該是在一個陷阱裏,隻是這個陷阱和旁的不同。”張敏之微微揚起下巴,朝上方看了看,說道:“想來應該是那個獵人打獵設下的陷阱,麵上隻是一個小坑,內裏卻是別有洞天,這兒的土質鬆軟,我挖了一個小洞穴,燒了火,就是有光也不怕,我鋪了一些枯枝遮住了,而且這麽晚了,就是搜查也懈怠了,不一定就能找到這兒來。”

朱佑樘抬頭看了看上方:“這個洞看起來挺深的。”

張敏之隻當他是擔心無法出門,連忙說道連忙說道:“出去的法子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我先爬上去,再將藤蔓丟下來拉你,我已經做好了,結實著呢。”

聽到這些,朱佑樘又閉上了眼,張敏之以為他擔心別的,連忙又說道:“你不用擔心,如果真的有人找到這兒來,我還有一招。”

他低低應了一聲,似乎是在詢問:“哦?”

張敏之立即將自己的頭發都往臉上撥,陰森森說道:“公子,奴家本是河北滄州人氏,因嫁到了此處,不想遇了山賊,葬於奸人之手,公子若能幫奴家收了屍骨,來世必定做牛做馬為報公子大恩!”

聽著張敏之嚶哭泣,朱佑樘目光中已帶著笑意:“閑來無事,話本上學的麽?”

張敏之理了理亂發,笑道:“是個好法子,荒山野嶺三更半夜,嚇不死估計也跑遠了。”

朱佑樘抬頭看了看上方,又看了看她,淡笑說道:“帶上你果然省了我不少事。”

張敏之搖了搖頭,心中頗為無奈,夾雜著一絲愧疚,低聲應道:“換了孫師兄和李兄,他們就不會讓你困這麽久。”

他輕聲安撫道:“不用擔心,他們會找到我們。”

當日麵聖之爭,張敏之以絕對優勢勝出,而朱佑樘也接到聖旨,前往河南徹查賑災糧變成石頭的案子,一行人走到了河南境內就遇到了刺客。好在朱佑樘早有防範,此次有驚無險,然而這一次,恐怕有點懸。

張敏之強壓下心中的擔憂,希望真的能如朱佑樘所言可以盡快被找到。

朱佑樘知道她的憂慮,有意轉移話題,便笑道:“你真是能人,我不過睡了一會兒,你就把一切都做好了。”

她微微歎了口氣,說道:“大人你救了我,我做這些又算得了什麽。”

沒有朱佑樘在後麵擋著,那個箭恐怕就紮入她的身體裏了,說是她為了保護他而跟著,最終卻是他擋了那隻箭。

朱佑樘掃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纏緊了的布條,倒是不以為意,隻慢條斯理說道:“我做了個夢。”

“夢?”張敏之突然聽他提起,有些不明所以。

“夢到有人跟我說,黃泉路上要跟我作伴?”他說著話,目光卻緊緊盯著她。

跳動的火光將她的臉照得紅彤彤的,連眸子裏都帶著光芒,他看著有些發怔,不自覺又靠近了一些,心想,可惜當時昏了過去,卻不知道她有沒有哭。

張敏之聽著他的話,有些窘,隻覺得臉頰發燙,忙敷衍了道:“大人不要胡說,您會萬壽無疆。”

朱佑樘看著她緊張的模樣,覺得有趣得很,臉上也抹了一層笑意,說道:“萬壽無疆,那大概會是個老妖怪吧。”

張敏之覺得自己素日裏也算伶牙俐齒,但是遇到了這位主,真是沒轍,卻聽他又是低低一笑,說道:“你如此說,難道是要食言?”

張敏之驚訝看他:“食言?此話怎講?”

“你說過。”他緩緩頓了頓,看向她,一字一句道,“要負責。”

原本還有些困惑的她立刻想到了先前發生的一切,想到自己的唇擦過他的臉頰帶來的柔軟奇異之感,一張臉頓時紅了起來,結結巴巴說道:“大人……我一定負責,隻是……隻是如何……負責……”

總不至於以身相許吧!

話本裏頭是見了不少,然則她開口對太子爺說以身相許四個字,且不說她此刻是男兒身示人,即便是女兒身,恐怕……也是高攀不起啊!

偏偏朱佑樘不給痛快,慢悠悠地問道:“你說,你有什麽?”

“有……”張敏之瞬間卡住,咽了咽口水,終於找清了方向,連忙說道,“大人,我一點點小聰明,還有一肚子忠心,還有一條……”

朱佑樘的臉色微變,仰頭直接躺下,背對著她,心中無限歎息。

什麽話都能牽連到忠心二字,難道她的腦子裏就沒有旁的念頭?

前頭說自己是美人兒,轉臉就無視了。

可見女子的言語,也是不可信的。

那一邊的張敏隻是戰戰兢兢,看著太子爺背對著自己,顯然是剛才說錯了話,可是說錯了哪裏,她委實摸不著頭緒。

難不成,是她的捧哏還不夠高級?

一定是,一定是,剛才隻顧著臉紅,腦子裏一片空白,於是發揮失常了!捧得花幹巴巴的,難怪大人不喜歡。

要不?在挽救一下?

正醞釀著句子準備開口,就聽到牆角那邊幽幽飄來一句話:“你記著要負責。”

張敏之:“……”

把命都給您,可算是負責?

她不敢在出聲了,隻能盼著藥效快顯,好讓他可以睡一睡,省得自己又緊張兮兮的。

偏生的這位還不安寧,一道聲音又傳了過來:“過來。”

“是!”她連忙靠近他,不想還沒站穩,他便伸出一隻手,將她一扯,下一刻,她直直就往他身上撲去!

好在,她夠機智,迅速用雙臂撐住了自己的身體,直愣愣對上了他的眼,頓時又是一愣。

太子殿下看著,似乎很不高興啊!

“大……大人有何吩咐……”她結結巴巴地問道,試圖讓自己站起來,沒料到他用力一扯,她的身體一晃,啪的一聲,就摔下去,直接撞到他的胸口上。

這下子,是真的和貼緊了。

“張敏之,你怎麽這麽重!”朱佑樘咬牙切齒地問道,但是她的身子又軟又暖,扣住了,就舍不得分開。

“殿下,臣知罪!”她慌忙要從他身上爬起來,不料被扣得更緊。

男女授受不親啊!她哭喪著臉,正要找理由,便聽到他沉聲問道:“都是男人,掙紮什麽?”

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張敏之頓覺有苦難言。

他卻是自顧自地抱緊了,說道:“外頭冷,給我暖暖。”

這一下,她連掙紮都不敢了。

外頭是呼呼的風聲,朱佑樘靠在自己的身上,又覺得暖乎乎的,鬥篷將他們一道蓋住,好似大被同眠,張敏之覺得自己不能想,一想臉又開始發燙。

最近確實奇怪得很,這種事情根本不需太在意,她竟然一而再地臉紅心跳,難不成是在書院困久了,所以轉了性?

不對不對,應該是身邊的人一張臉太容易令人想入非非了。

張敏之悄悄看著朱佑樘緊閉的雙目,心中不由得歎息,遇上這張臉也是罪孽啊!

朱佑樘身體不好,剛才一番折騰,便又昏睡過去。張敏之被他靠著,不敢挪動,好在那柴火足夠燒到天亮,勉強能用來烤火,給小小的洞穴增加點暖意。

朱佑樘睡得正酣,張敏之卻不敢閉上眼睛,萬一有什麽狀況,自己也好應對,又不好緊盯著朱佑樘看,便將這個洞穴掃了一圈,暗自想著,到底是什麽猛獸需要挖這麽大的陷阱,可是看那洞口,又好像並不大。

摸了摸牆,顯然是挖了沒有多久,地上並無猛獸的腳印,牆上倒是有一些刮痕,想來困獸留下的。不管如何,這個地方確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想到這些,張敏之不禁又低頭看了看朱佑樘,心想,人家說天子之身都必有神明護體,他們這般驚險,竟然還能找到這算藏身之所,是否意味著朱佑樘就是真龍天子,命不該絕?

想到這些,張敏之不禁又想到遠在滄洲的家人,希望太子爺能更爭氣點兒,隻有真正強大起來,她才能救出父親。

眼下已經是半夜,就算刺客再找,恐怕也禁不住山上的寒氣,她找到了這個得天獨厚的地方,應該可以躲過一個晚上,但是到了白日卻不知道怎麽過了。這個陷阱肯定是不能呆了,雖說它挖得巧妙,不容易被發現,到底隻是晚上而已,天一亮,這個處於路旁的陷阱就沒有太大的意義,否則青煙嫋嫋,很容易就會被發現。

這一夜委實難熬,如她所料,朱佑樘到了半夜燒就退了,但是一身的汗,她隻能不停地擦拭,一麵又擔心著這個症狀會牽連到朱佑樘的頑疾,到了天亮,也不敢放鬆。

朱佑樘睡了一晚上,卻是神清氣爽,睜開眼就聽到張敏之的聲音:“大人,你醒了?”

朱佑樘坐直了身子,看她:“一個晚上都在守著?”

“是屬下的職責。”張敏之連忙回答道,也不敢動。

朱佑樘就著晨曦微弱的光芒靠近張敏之的麵容仔細看,就見到張敏之兩眼烏青,想是一直警惕著,眼神倒是還亮堂,他很想捧著這張臉做點小動作,但最終還是往後挺直了腰板,說道:“先出去吧,這裏不是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