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風霜雪月幾時休
第四十五章 風霜雪月幾時休
微黃的琉璃燈罩,赤紅的燭光搖曳,讓整個宮殿乏著一層層金黃色的光澤,宛如青山綠水間的黃昏,一如既往的熏香煙霧彌漫,芳香四溢,我無力地動了動疼痛的身子,如絲綢般柔順的錦被便如數地滑落於地,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在旁守夜的百合被這聲音驚動,我睜開眼睛環顧著宮殿,仿佛能夠看到一張用毒物編製而成的網,把我緊緊地籠罩在裏邊,無處可逃。
“娘娘,您醒啦?”百合驚喜地叫道,我又醒了?不知道我已經昏睡了多久,更不知道我昏迷的時辰裏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何守夜的人不是頌芝而是百合?
“娘娘,您身子有什麽不適嗎?”百合忙著幫我將被子撿了起來完完整整地將我蓋好,被窩的溫度還在,卻倍感沉重,好像是一塊石頭壓在我的身子讓我踹不過氣來,“孟太醫說了,命奴婢把您的情況一點一滴的記下來,以免誤了病情,娘娘可感覺口渴?可感覺饑餓?是否有哪兒不舒坦?”
“頌芝呢?”
“娘娘您昏倒的事兒驚動了皇上,孟太醫稟告說,娘娘您是因為寒冬畏冷,加上上回小產之後沒有得到好好的調理落下了病根,身子虛弱,皇後便以照顧不周把頌芝姑姑發配到辛者庫去了,本來是要被奴婢等人都打發了的,是孟太醫稟告道眼下要貼身伺候慣了的人好生照顧,皇上才下旨將奴婢留下的。”
“哦!”我木訥地應了一聲,從前我是個完完整整的好人兒,整宿整宿不睡覺也無大礙,如今變成這幅摸樣,睡著的時間比醒著的時間多得多,任何人都可以以任何的借口跟理由把我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的算計了。
“皇上來了麽?說了些什麽?做了些什麽?”
“當日皇上與皇後娘娘、菀妃娘娘、襄嬪娘娘正討論著給溫儀公主與茱萸公主取閨名,襄嬪娘娘說曾經娘娘您撫養過溫儀公主,想著聽聽您的意見,誰知您突然在宮殿內暈倒了,去不得,皇上便帶著眾人來了承乾宮探視了。皇上見娘娘您都吐血了,便大發雷霆,皇後煽風點火的要治孟太醫跟承乾宮上上下下的罪,說娘娘您病得如此嚴重為何不稟告皇上?是玉錦堂的瑩貴人求情說娘娘您是害怕皇上見到您的病態摸樣煩心過不好新春是一片苦心,這才作罷的。”
轉眼溫儀已經四歲了,卻一直都沒有閨名,總是喊著封號,這回這怕也是沾了茱萸公主的光兒才想起的,祖上的規矩公主一般要出生一月後才能有封號,可是茱萸出生一天,皇上就賞賜了封號,這是前所未有的尊榮,也讓菀妃十分的張臉,而這個小阿哥更是讓朝臣矚目相望,眼觀朝中局勢,三阿哥明顯失勢,四阿哥完全不做考慮,皇上壓根就不想承認這個兒子,因為醉酒而臨幸了一名卑微如草芥的燒火丫頭,還陰差陽錯的懷胎生子,若不是個兒子,他恨不得孩子落得那一天就扔在尿桶裏溺死,在府中之時便留在別院撫養,皇上登基之後,也不過是放入圓明園居住,五阿哥,從小體弱多病,三天兩頭,頭痛腳痛,傷風上火的,把藥當成水喝,能活到哪一天還不定呢?
菀妃入宮已有四年有餘,得寵以來,娘家勢力裏逐漸擴大,本隻是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雍正元年九月晉升為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雍正二年五月再次晉升正三品太常少卿,如今已然繼續步步高升成為從二品的巡撫布政使,雖然都是文職,但是甄衍道桃李滿天下,許多學生都在朝中為官,也許官職不高,但是人數為多,能辦事的人肯定也多,他又在朝中為官多年,同僚也多,如今菀妃如此得寵,他肯定也有些威望,若是有人帶頭上奏立小阿哥為太子,肯定會有人附和,皇上隻怕也有此心,老來得子,又是龍鳳胎,誰都會喜歡的。
“皇上說,若是娘娘您醒了,立刻命人去回報,奴婢這就讓小桌子去稟告。”百合不明白我內心的擔憂,反倒覺得皇上對我很關照而高興,這就意味著我在這宮中很有地位,無論多少人為難,隻要皇上喜歡便是好的。
“皇上宿在永壽宮吧,您能見得著皇上麽?不急!”聲諾留下了藥方,命人煎好了藥,百合溫好了服侍我喝下道:“孟太醫說這藥喝下去,病就會好的,隻是味道太苦了,特意交代娘娘您忍一忍,喝完後用清水漱口,千萬不要服用蜜餞等甜物,以免衝減了藥性。
我剛剛喝下一口便感覺極其的苦,舌頭都失去了感覺,連忙作嘔,五髒六腑都要被掏了出來,卻緊緊地咬著牙齒強忍著吞了下去,她們巴不得我死,那我就偏偏要好好地活下去,即便再苦我也要吞下去,再疲倦我也要堅持下去,再辛苦我也不會服輸的,幹脆一咬牙仰頭將一碗苦藥喝了下去。
苦得我眼淚嘩嘩的往下落,狠狠地將碗摔碎在地上朝百合道:“去辛者庫把頌芝叫回來,若是有人怪罪,讓她來找我?”
“可是?皇後……”
“不必理會!”我那麽的委曲求全,為何還要這樣的苦苦相逼?終於明白這後宮之內,如果不去戰鬥就隻是死路一條而已,我絕對不會就這樣的任人窄割的。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後宮生存之道,隻有兩條路可走,一則便是委曲求全,當別人的棋子,任人擺布,將刀柄與脖子都捏在他人的手中;二則便是權傾後宮,把別人當棋子,擺布他人,掌握生殺大權。與其任人窄割,不與奮鬥一把,我不犯人,未必無人來犯我,那我何必委屈自己呢?
次日下朝之後,胤禛便來了承乾宮,身子的疼痛感有所減少,但是罌粟留在我身子裏的毒癮還未戒除,心裏宛如貓抓似的,總是懷念著躺在那張**的快感,好幾回都忍不住地要爬過去,若不是身子還很不舒坦,行動不能自如,非要過去不可,仿佛隻要躺上去所有的一切痛苦都能結束了。
頌芝隻是去了一趟辛者庫而已,卻遍體鱗傷地回來,百合帶著我的命令去要人的時候,聽聞正被管事姑姑拿著鞭子抽打呢?見我難過她反倒安慰我說:“幸虧是辛者庫,若是暴室,還不知道會是什麽樣兒呢?”
西暖閣的暖榻上沒有床簾,故此用屏風擋住,與外界隔絕成一個小小的房間,暖榻臨近窗戶害怕被從縫隙裏吹進來的寒風給吹涼了,便命人從外邊拿著棉被褥子做成了窗簾將整個窗戶都擋住了,反倒覺得整個宮殿暗昏昏的,不得不點燃蠟燭來照明,而且還點了許多,那攙和朱砂了的蠟燭便會散放出一種刺鼻的味道。
胤禛一進門便感覺道了問道:“這是什麽味道?聞著挺刺鼻,你們是怎麽伺候的,宮殿裏有異味,聞不到嗎?”
我在病中,他便免了我的禮數,命我不必起身行禮,我答道:“太醫說不能吹風,便把窗戶都給堵住了,如此顯得暗,不得不點上蠟燭,多少有些味道的,臣妾一直在屋內倒是不覺得,快快將蠟燭滅了,拿了熏香來散去這味兒。”我吩咐道,頌芝出滅了些蠟燭頓時覺得宮殿顯得昏暗起來,唯獨留下了我身旁的兩盞,以便他能夠看清楚我,聲諾說,我之所以會出現這種麵若挑花好似年輕十歲的摸樣,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因為無論是罌粟還是醉仙,都是有美容的作用,唐宋兩朝時醫術上便有飲用□□而達到美容效果的例子,正是含笑飲□□,貌美青春長。
胤禛見了我一副素裝打扮,秀發濃黑而柔順的散放在胸前,不施粉黛,隻是帶著一個青翠色貂皮毛頭勒,上麵鑲著一串由十八顆圓潤細小的白珍珠的鏈子,以增加美觀,穿的是一件銀白色的襯衣,半截身子都窩在被子裏,朝他微微地笑了笑,好似提示他我一切安好,不必擔憂,他停止了前進的步伐,定神地眨了一下眼,繼而朝我便走來便道:“朕覺得這味兒難聞,你自然也不好受著,來人啦,去把新春時大理土司朝貢的夜明珠拿來……”
“臣妾又讓皇上您操心了,臣妾有罪!”我宛如一朵被細雨淋過的花朵,那麽的柔弱又那麽的潔淨,我隻希望將最好的一麵呈現在他的眼前,還不知昨兒我是怎樣的一副醜態?
“朕早該想到的,你是真的病了……”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我,好像要將我看穿似的,清顏說得沒有錯,男人會愛女人,可是用心愛之前肯定是用眼睛去愛的,我能夠從他的眼珠子看到自己那個縮小的剪影,燭光將他的眼珠子也映襯成了月光色,我半躺半坐的在那閃爍著光芒的眼睛裏,就如同月裏嫦娥似的。
“皇上,您在看什麽?”他被我的聲音打破了沉靜,臉色一沉而後,笑了道:“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蘭兒,你再莫說自己是昨日黃花了,你可知道你這顆‘黃花’在朕的眼中變得有多美,美得讓人心醉,美得讓人沉迷?”
他呆住了,也顧不上還有旁人在,就詩興大發地吟詩起來,走進我的身邊攬我入懷道:“難怪人說,情人眼中出西施,朕的心是被你拴住了,即便蘭兒在病中,在朕的眼中也是那麽的美。”
“皇上,您、您、您胡說了……”我略顯唐突羞澀地將頭一撇,不敢看他,身旁伺候著的人便自覺了退了出去,頌芝朝我們看了看,神情之中頗有委屈甚至還參合著難過與傷心。
“皇上,您是來興師問罪的麽?臣妾錯了,要打要罰,臣妾心甘情願,可是不幹頌芝的事兒……”他抬頭朝頌芝看去並無怪罪反倒安慰道:“你跟你主子一片心,朕知道的,人回來了就回來了吧,辛者庫的刑朕給你免了。”頌芝聽後有些喜極落淚,捂著嘴慌慌張張的謝罪行禮退了出去。
“謝皇上,臣妾昨兒醒來見不著頌芝便慌了,吵著鬧著地把頌芝叫了回來,稍後便去景仁宮給皇後娘娘請罪去。”我嫣然一笑輕輕地歪在他的肩上,這麽的安定,好似一座山似的,再也不會感覺舉步維艱,背後空蕩蕩的,有他在,我便放心了。
“你即便再任性,太後麵前總是不敢放肆的,朕知你不是有意的,隻是新春之際,不忍惹得皇額娘不痛快,強忍著沒來看你,卻不料你病得如此言重,這奴才是該罰的,莫不是要等著你……”他欲言又止,想必後麵不是好話,“朕曾經說過朕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卻在朕享受天倫之樂時,讓你在承乾宮內飽受病痛折磨,聽聞你疼得厲害,床都下不了了?先下可好些了麽?”
“皇上是天子,是真龍下凡,臣妾靠在皇上的身上,一切都好了。”疼痛感消失了,可是身子上的那股疲倦之感卻款款而來,我就這樣無力地靠子他的身上,想著這宮殿了一圈子的毒物,委屈之感一瀉而下,再也忍耐不住了。
“是責備朕沒來看你麽?”胤禛溫和撫摸著我的秀發,如同撫摸著一隻溫順的小貓。
“臣妾是高興,臣妾還以為皇上見了臣妾這幅病病怏怏的摸樣再也不會喜歡臣妾了呢?”我抽泣地擦幹淚水,心裏想著這件事情若是要查也無從查起,若是再牽扯出那些陳年往事來,丟了皇家的顏麵,那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你總是愛這樣的多想,朕愛你還來不及呢?朕記得當年皇阿瑪在病中之時,額娘總是衣不解帶的悉心照料,沒日沒夜的寸步不移,可是當額娘病痛時,皇阿瑪卻是忙不完的政務,額娘就那樣的等著盼著望著,無論朕如何的寬慰她都不能釋懷,當時朕也在心中責怪過皇阿瑪的,可是等到朕當了皇帝,朕卻明白了皇阿瑪的心意,卻遺忘了額娘當初的一翻奢望。朕是一國之君,整日裏忙不完的國家大事,能夠來後宮探視你們的日子少的很,若是她人還好些,偏偏是你,你除了朕,什麽也沒有,朕不該忽略你的。”
他將我抱得更緊了,他待我比從前好得多了,也許我是有一定的改變,可是他待我的心意的確也是深厚了許多,他的這些話比起當初他賞賜給我的金羅綢緞高位權勢更讓我感動得多。
“臣妾從前太過浮躁,總是不能靜下心來,不能懂得皇上的一番苦心,總是感覺皇上人不在身邊,心也不在了,皇上一轉身連宮殿裏的地龍都冷了,臣妾害怕留不住皇上,害怕皇上不喜歡臣妾了,如今才明白,即便皇上的人不在臣妾這兒,心也是在的,這就足夠了。”這就是命中注定的,要做帝王的妃子,就要忍受常人不能忍耐的寂寞與孤獨。
“為何不睡在主臥,搬到這暖閣來?”這暖閣之上肯定是沒有**舒服的,他隻怕也有些疲憊了,突然感覺一股冷流襲來,我知道這又是我的毒癮給犯了,隨後便會有全身乏力,發抖發冷,流清鼻涕等現象出現,心裏就跟貓抓似的,渾身不得勁兒,想念那張床帶來的一切,需要它來解除我的痛苦。
“那床雕刻著龍鳳,臣妾仔細想想怕是越規了……”我強忍著身子的不便說道,身子的疼痛感減輕了,那股沉迷於罌粟醉仙蠱的困倦慵懶就越發的清晰明顯了,我的腿不由自主的蜷縮成了一圈,要不是我已經產生了依賴我恨不得讓他把這床送到景仁宮去,讓皇後也嚐一嚐這樣的滋味。
“從前你向來不忌諱這些牡丹、鳳凰的,如今為何如此惴惴不安?朕賞你的……”他刮了刮我的鼻梁的,對我懂事與體貼十足的滿意,我經曆過一番心裏鬥爭終究敗下陣來道:“既然如此,皇上抱臣妾到**躺著好不好?”
“越發的小孩子脾氣跟和兮似的纏著要人抱?”不等他回答我已經纏上了他身子,他無奈不得不抱起我道“姑且看你病重的份上,成全你一回。”身子剛接觸到那張床,剛剛的那種不舒坦便消失了大半,聲諾說這種蠱屬於陰性的,隻會對女性產生作用,而對男性無害,故此皇上躺在這**一點事兒也沒有,雖然很舒坦,一想到身子地下有九九八十一隻小蟲子正在蠕動著吞噬我的身體,便感覺不得勁兒。
四麵八方的暖流襲來,包圍著我的整個身子,再也沒有了疼痛,也無疲倦困乏之感,隻是有些翩翩不知何物,聽不見聲音,看不到東西,也說不出話了,完全也遺忘了皇上就在我的身邊,顧及不了明明是我挑逗的他,更顧不了我這是在引火自焚,甚至想著若是能夠永遠地這樣舒服,少活幾年又有什麽問題呢?
所有的一切都跑到了九霄雲外,什麽愛情,仇恨、權勢、榮耀等等,對於而言都不再是牽絆我的東西,我好像超越了一切,什麽都不想想,什麽都不想要,完全沉溺在這個被□□包裹的舒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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