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4154人生幾何為誰悲
4 154人生幾何為誰悲
難以形容的痛楚,炙熱難忍的鑽心之痛,仿佛有著無數道來曆不明的鞭子鞭笞著我的身體,處處都是疼痛難當,全身都如同掉入了蜜蜂窩裏,被那些可惡而奈何不了的蜜蜂不停的蟄。
“啊……”我微微地動了動我的手指,左肩處便立刻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怎麽會這樣的痛,比我當初小產都要疼痛,到底是怎麽回事?我□□了一聲,微微地睜開了眼睛,隻是隱隱約約看見白色輕紗在我的眼前浮動,暗香翩舞,輕輕地風如同一隻溫暖的手撫慰著我的肌膚。
“姑娘,您醒了?”錦瑟關懷的聲音傳來,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尚在人世,試圖挪動身子便又是一陣生痛傳來,強忍咬牙並叫出聲來,錦瑟囑咐道:“姑娘受了劍傷,不要動……”
“錦瑟,我好痛!”吃力地咬出這幾個字來,無力地倒在**,柔和棉質薄被很是舒服,卻想將它咬在嘴中,這樣可以容我更加用力地咬住牙齒,用來忍受這無法形容的痛楚。
“是,姑娘,這很痛,但是所幸沒有傷到要害,大夫說,按時吃藥敷藥半月就可以完好如初,姑娘忍一忍。”錦瑟輕輕地用絲巾擦著我額頭上的汗,想起那一幕,劍是刺透了他的身子才傷到了我,我都如此痛楚,那他……我不敢想象,他該不會已經……
“他,他……王爺,他還好嗎?”環顧我所處的房間,是一件幹幹淨淨極其雅致的房間,看不見灰牆,而是用青翠的竹子搭建而成,風拂過,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回音,跟唱歌似的。
怎麽會是他呢?怎麽會是怡親王呢?記憶中的那一聲仰天的呐喊,那一個堅強厚實的背影,他單腿跪地,手中的劍緊緊地插在泥土,他是在痛苦,因為親手殺死了自己的三個心腹?
為何要如此做,是擔心敗壞我的名聲嗎?那時的我,還有什麽名聲可言,女人最大的悲哀莫過於“下堂妻”而我稱其量不過是個“下堂妾”罷了,別人侮辱了又能如何,也不過是帶著被玷汙的身子離開這個塵世罷了,我的那個男人會在意嗎?他已經不要我了。
“王爺,他……他……”提起王爺,錦瑟便捂著嘴哭了起來,大豆般大的淚珠灑落在我的臉上,然後順著鼻梁流入了我的嘴中,鹹鹹的,瑟瑟的,不會,不會,我還沒有跟他說一聲謝謝呢?還沒有問問他為何要如此做呢?怎麽可以就這樣的離去呢?
“他、他怎麽?”
“王爺左肩上的劍到現在都沒有大夫敢撥,豆蔻姐姐跟柳公子還有鹽城知府江蘇各省官員已經到處去尋訪名醫了,再不將劍撥出來,王爺的血就要流幹了。”錦瑟越說便越哭得厲害,怎麽嚴重?是啊,那劍穿透了他的身體,該如何才能將劍撥出來呢?
“扶我起來……”我強撐著身子朝錦瑟說道,我要去看看他,不能,那一劍該刺入我的身體的,為何他要為我擋了那一劍?寥寥幾次的見麵與交談,他在我的心中有著不可抹滅的“高大”的形象,可是此時,他卻要垮了下來,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不,姑娘,您的傷雖然不重,但是也不能隨意亂動,若是傷口裂開感染了那就不好了。”錦瑟攔住我道,可是我怎麽能夠就這樣地躺著,然後讓他替我承受這一切呢?
“娘娘,小心樓梯!”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什麽時候起,他開始住在我的夢中,是因為那些已經過往的故事還是因為別的我已經無法分清了,他是從什麽時候走入了我的世界?怡親王?怡親王?什麽時候我的腦海裏烙下了這三個字。
“我沒事兒,帶我去見見他,求求你了……”我緊緊地抓住錦瑟的手,一用力便感覺傷口處有著血水流了出來,血液在我的肌膚上流動,就如同螞蟻爬行一般,又癢又難受。
“啊……”吃力地叫喚了一聲,便又無力地倒下了,心中千百個不想躺下,但是身體卻一點也不聽使喚,錦瑟忙阻止道:“姑娘,不要動,不要動,千萬不要動,傷口裂開了……”裂開了?怎麽這麽的沒用,怎麽這就裂開了?不過是被劍刺入了一點點,為何會這樣的痛?他呢?整個身子都穿透了,而且劍還留在身體內,怕是連躺著也是不能的。
我怎麽這樣的沒用呢?錦瑟按住了我的身子不讓我亂動,試圖掙紮卻感覺已經無法動彈,是身體的疼痛讓我流淚還是因為不能去見見他難過而哭泣?若是我不那樣魯莽地往戰區裏衝過去,他是不是輕而易舉地躲開背後的攻擊,然後也不必為了救我而被黑衣人的劍刺中?
年世蘭,想一想那些為了吃苦受罪的人吧,想想那些因為你而死去的人吧,你何德何能又有什麽資格讓別人代替你去痛,代替你去死,你是給予了她們什麽?
清顏因為你而被人灌入一桶醋;聲諾因為你而被人灌下了毒酒;頌芝因為你而被送到了辛者庫;百合更是因為你而妄斷了性命,你是給了她們什麽呢?你答應清顏為多爾袞翻案,答應為八爺求情,可是你連提都不敢提;你答應放聲諾出宮,讓他去懸壺救世,可是他就死在你的懷中;你答應頌芝與她同甘共苦,可是你也給不了她最想要的東西;你答應百合為她與許決君指婚,風風光光送她出閣,可是她卻為了救你自縊在你的麵前,那也是尖銳的劍,她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刺入了自己的腹中,你這是算什麽?
一個小小的傷口就讓你這樣的痛不欲生,那他們所為你承受的那些痛楚,你可感受過一分啊?你還記得頌芝被惠嬪打的二十大板嗎?你還記得聲諾手中被炭火殺傷的傷痕嗎?
想起那些往事淚水便嘩嘩地往下流,我身子痛,可是我的心更加痛,如果怡親王就這樣地死去了,那我該怎麽去報答他三番兩次的救命之恩?
“快,大夫,快啊,快將血給止上……”錦瑟拖來了大夫,急忙地要清理我的傷口,我咬了咬牙問道:“大夫,請問我的血會不會流幹?”
大夫檢查了傷口的情況道:“姑娘的傷口並不深,倒是沒得大礙的,不過也不能任之由之啊?不然小傷變大傷,也一樣會傷及性命的。”
“那便不必理會我了,如此我更舒坦些,你們誰也不要管我,讓我嚐一嚐這種痛苦,讓我體會一下被刀劍所傷的痛苦。”記得那一次,胤禛拿著刀指著我,責問我為何要傷害他的孩子?我那時是哪裏來的勇氣,一手緊緊地抓住了刀鋒,任由自己手中的血液橫流,許是那一刻,我不知道那刀可以刺死我吧!許是我不能真正地體會那刀劍無情的厲害吧。
“姑娘,這怎麽成啊?”錦瑟焦急地喊道,可是我已經開始拒絕大夫的診斷,我隻是想要看一看這點小傷能不能要了我的命,如果老天真的要收回我的命的話,那我就成全它吧,已經是該我還命的時候。
世間的因果報應是注定的,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我曾經也做過那麽多的壞事,將宮中婢女奴才的命視為螻蟻,隨意侮辱與謀害,這一刻我才隱約感覺生命的意義與真諦,誰也沒有權利決定誰的生死,死神麵前,眾生平等,不會因為你出生高貴的緣故,刀劍刺入你的身體而不會感覺到痛楚。
“錦瑟,求求你,帶我去見見你的主子吧,不然我死也不會安生。”我拉扯著錦瑟袖子哀求道,傷口裏流出的血液已經染紅包紮傷口的繃帶,漸漸地滲透到了我的外衣。
錦瑟哭訴道:“這是怎麽回事兒?主子嚷著要來看姑娘,姑娘也要嚷著去看主子?可是傷口裂了怎麽辦啊?都怪我們不好,都是我們無能,不能護主子安全,不能保護姑娘安全,我該死,我該死……”錦瑟哭著哭著就開始左右開弓地打自己耳光,責怪起自己來,這哪裏能夠怪他們,要怪也隻能怪我這個害人精。
“帶我去看一看吧!”我吃力地撐起身子抓住她的手道,她實在擰不過我,隻能從了我,但是前提是讓大夫先處理好我的傷口,因為大夫是男人緣故,所以隔著輕紗,大夫口述,錦瑟動手,幫我整理了傷口,當藥物接觸到傷口與我血肉融合到一塊時,更是感覺難受,可是偏生疼痛感讓我更加清醒。
錦瑟扶著我一步步地邁出了房間,這是一所精致的蘇杭園林,巧奪天工的假山石林上流出潺潺的水流,讓人賞心悅目,排解了我身子的痛苦也好似釋放了我靈魂深處的壓抑。
“啊……”一聲因為痛楚而發出的慘叫驚擾了本是寧靜的園林,正在樹枝上休憩的幾隻鳥兒在驚慌之中振翅飛翔而去,留下一聲聲淒厲而短暫的鳴叫,隻見窗戶的銀紗印上了一道長長的血痕,好似銀紗上憑空而綻放出了一束鮮豔的梅花。
“快,止血,止血……”裏頭傳來這樣的聲音,接著便是一堆手忙腳亂的影子在屋內忙活。
我猜想這是在為怡親王撥劍了,這是劍刺入身體裏有多痛,從身體撥出來又有多痛呢?我不敢去想象,想著想著便感覺那些痛楚都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身子一緊,便沒有辦法再繼續走下去,可是我怎麽能夠半途而廢呢?
“糟糕,不好了,怎麽沒有了醉仙粉?”裏頭傳來焦急的聲音,醉仙是止疼的東西,天哪,如果此時不知疼的話,那痛也痛死的。
“你說什麽?”豆蔻焦急地問道,聽這聲音幾乎是要發狂了。
“剛剛走得太過著急,故此忘記帶醉仙粉了,這該如何是好?”那名大夫解釋道。
“你是大夫,你問我該如何是好?我警告你,王爺若是出了個好歹,你們誰也躲不掉。”被豆蔻這一聲叱喝,房間裏頭出來了好幾個官員,個個都是愁雲慘霧,急得上竄下竄的,一邊忙著找別的藥品止痛,一邊遣人快馬加鞭去取醉仙粉,頓時,人是進進出出,來來回回,忙得不可開交,隻是見著侍女一盆盆的水往裏麵送去,接著是一盆盆的血水與染血的繃帶棉球等物品朝外端出。
“金瘡藥已經完全無效了,這止血的藥是烈藥若是在沒有醉仙麻醉時使用,藥粉與傷口一結合,隻怕王爺會承受不住這樣的痛楚而致命啊……”大夫道,伴隨著眾人進出房門的腳步聲、焦急商議對策的言語聲,怡親王痛楚□□的聲音是越來越微弱,我不過受了些皮外之傷,便已經是痛不欲生,我真是難以想象他此時的情況。
“豆蔻姑娘,這該如何是好?若是不止血,王爺怕是會流血過多而死的,可是……”大夫一時間也沒有了主意,豆蔻也同樣是如此的,怡親王微弱的聲音道:“不必顧及本王,隻管止血便是,本王撐得住。”
“王爺……”豆蔻如此冷靜沉穩之人都發出了這樣帶著抽泣的聲音,可見情況已經十分的嚴重,我再也不能承受了,不知如何站起了身來,推開了錦瑟的手推門而入,隻見怡親王側著身子躺在**,將左肩朝上,整個臉靠在枕頭上,幾乎要埋在棉絮裏麵,但是還是掩蓋不了他額頭上的汗水,似火般紅眼的鮮血已經染紅了他的外衣以及床單。
他隻是痛苦的喘息著,仿佛每呼吸一下都要用盡全身的力量,大夫依舊是束手無策道:“可是,這樣下去會痛死的,不如找些事兒來分散王爺的注意力,也許會稍微的好些。”大夫提議道。
“關公刮骨療傷?王爺,豆蔻陪你下盤棋可好?”豆蔻提議道,可是如今連手臂都抬不起來,怎麽去下棋呢?隻怕她也關心則亂而糊塗了。
隻見怡親王微微地挪動了身子,費力地將臉龐在枕頭上摩擦了一下,我瞥眼看去,枕頭上攤著一塊絲巾,那繡著蘭花的絲巾已經染滿了血液,這是他最愛的那個姑娘送給她的定情信物,此時此刻他還是留在身邊,好像那絲巾如同他的性命一樣的珍貴。
“大夫,隻管下藥吧,本王承受得住……”豆蔻跪倒在旁邊抽泣道:“王爺,您一定要堅持下去,姑娘一點事兒也沒有,她還等著見您呢?”是在說我嗎?我見大夫從拿著一個青色的小藥瓶朝怡親王的傷口而去,雖然不知道裏頭裝的是什麽,但是感覺告訴我,當這個瓶子裏的藥倒入他的傷口時,他會如同剛剛撥劍一般地慘叫一聲。
我想拔劍時,隻要大夫手法幹脆經動作快力道足夠,“刷”的一聲從身體將劍撥出來,興許就是那麽一刹那,但是這瓶子裏的烈藥與傷口結合的時候,會不會如同將一群身體被灑滿鹽巴的螞蟻放入了傷口,然後讓它們一點點的爬進去。
“慢!”正當大夫要下藥的時候,我喊了一聲……忙著朝床邊跑了過去,他見了我自然是驚訝的,雙眼眨了眨,仿佛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景,我剛剛從**下來,隻是穿著一件寬鬆的長袍,頭發也還沒有長好,如同狗啃了似的,我猜想此時我的樣子一定很狼狽,很難看。
“怡親王,我不知道這藥丸能不能為你止痛,但是你願不願意試一試?”我取下脖子上的項鏈,從裏頭拿出那顆紫色的珠子來,我特意做出了這樣的一條項鏈的,將僅存的那顆醉仙罌粟蠱藏在裏頭,想著若是有一天沒有活路了,就拿著這最後的法寶找太後求救,大不了一拍兩散,破釜沉舟,隻是後來皇太後落下個那樣的結果,這醉仙罌粟也就毫無用處了,沒想到今兒能夠派上用處。
“你……你……”疼痛已經讓他無法張嘴了,隻是靜靜地望著我,想要說些什麽卻好似說不出來,豆蔻問道:“姑娘,這是什麽東西?”
我遞給大夫道:“這是醉仙罌粟蠱,雖然它是毒物,但是他可以讓人感覺不到痛楚。”想到此處,不由懷念其承乾宮那張雕龍刻鳳的紫檀木床來,在那兒我可以說是度過人生最痛快的一段日子,盡管那毒物一直都侵害著我的身體。
“醉仙罌粟蠱?這不是在幾十年前就失傳的蠱術嗎?姑娘如何得到的?您可知道這醉仙罌粟蠱可是靈丹妙藥啊?”大夫如獲至寶拿著那紫色珠子仔細地端詳起來。
我疑問道:“那不是□□嗎?不是可以讓人沉沉欲睡,失去自覺,然後身體孱弱,漸漸地失去性命嗎?”
“這個稍後再跟姑娘細說,隻是這醉仙罌粟蠱,老夫從未見過,不知是真是假,不敢冒然給王爺用啊?”大夫質疑道,這是聲諾鑒定的自然是真的,他說過,這紫色的珠子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並不是致命的關鍵,它隻是可以令人沉睡而已,若是病人覺得自己總是沉睡不好,而開始用提神醒腦之藥,兩者相互結合產生的藥力才會致命的。
“怡親王,是真是假,我也是聽人說的,你可願意相信我,我相信這是真的。”我見他的氣息越來越弱,喘氣的聲音越來越沉重,而傷口還一直都在流血,我也沒得法子了,如果可以,我也恨不得可以為他去痛,這本來就是該我承受的。
他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很高大威武的,可是此時在疼痛的折磨之下,他也露出脆弱的一麵,心痛固然是痛,但是有些心痛的地方,想明白就不痛了,這身子的痛卻並非是如此的。
“不,萬一這個……”豆蔻遲疑道。
怡親王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嘴角不知道為何已經有些幹裂了,可是他的眼神很堅定,他費力地點了點頭,他是相信我的,若是救不活他,那我也隻能是以死謝罪了。
大夫道:“姑娘,將這醉仙罌粟蠱給王爺服下吧!”
“服下?”這可不是內服的藥啊?這看似安安靜靜唯美無缺的珠子可是一個有著生命的蟲子,怎麽能夠服下呢?
“隻要這醉仙罌粟蠱是真的,老夫不但可以讓王爺避免疼痛,還能讓王爺保住這手臂,將後沒得絲毫影響。”大夫自信滿滿地說道,我以為把這個蠱嚼爛了,塗在傷口就可以產生與醉仙一樣的功效了,可是直接服用會怎樣呢?
“姑娘,為何是服用而不是外敷,老夫稍後再跟您解釋……”大夫越來越有自信,不由也讓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黎明的曙光,那真是太好了,怡親王的眼神朝我看來,裏頭到底隱藏著些什麽含義,我並不是很懂。
但是“渴望”這一樣,我想我是讀到了的,是一個孩子對於母親的一種渴望,因為我與敬敏皇貴妃容貌相似的緣故嗎?將心比心,若是此時此刻躺在**的人是我,那我最希望在我身邊守候的人自然是給予我溫暖懷抱的母親,小時候總感覺隻要母親在,即便是天塌下來也不必害怕的。
母親是擋風的牆,是避難的港,我伸手抓住他的手,微笑道:“孩子,別怕,額娘在這裏……”
服下了醉仙罌粟蠱後,怡親王便昏昏欲睡過去了,大夫再下藥他幾乎是毫無隻覺得,隻是依舊緊緊地拽著我的手,睡夢之中還帶著一絲淺淺淡淡的笑容。
那一刻,他服下了醉仙罌粟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而我卻反倒痛楚得更加的清晰,為何這樣的痛?為何而痛?是身痛還是心痛?我已經分不清了,隻是內心感歎道:“人生幾何為誰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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