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5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
5 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
長春宮內,淒慘一片,前一刻還是榮華無比,刹那間便如高樓傾塌,這後宮之中的榮辱興衰就是這樣的殘酷,沈眉莊也不是第一次嚐試了,而令她真正心疼並不是皇上的無情與後宮的殘酷。
“眉姐姐……”背後傳來甄嬛的聲音,姐姐?可笑,此時此刻她還要叫她姐姐?她能夠落到如此地步,不都是她一手湊成的嗎?
沈眉莊別了別自己額前的碎發,擦了擦臉上還未幹去的淚痕,她的脆弱可以讓所有的人看見,但是她就是不想讓甄嬛看見。
她轉身過去,笑著問道:“怎麽?淑貴妃要親自將本宮腹中的孩兒取出來嗎?你打算怎麽取?”
好一個“胎死腹中”啊?她的孩子明明還有胎動,可是卻被所有的太醫說成是“胎死腹中”,當年她的胎兒明明已經胎死腹中,卻因為有溫太醫的幫助,而無人知曉,反倒利用那個已經死去的孩子大作了文章,勾起了皇上的憐憫之心,在這後宮之中死灰複燃。
“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麽狠?玉嬈的事情,我不怪你,我信你是無心的,浣碧呢?她也算是與你一同長大的啊?你怎麽忍心?怎麽狠得下心啊?”說這話的時候,甄嬛幾乎都不敢去回顧那一夜在慎刑司看到的慘狀。
浣碧渾身都是血,她奄奄一息地靠在溫太醫的懷中,她的舌頭被割掉了,她想說什麽,但是終究什麽也說不出口,隻是用一種很是悲涼的目光瞧著她,而她卻是無能為力的,浣碧是她的妹妹,同父異母的妹妹,雖然站在母親的角度,她也應該仇視這個妹妹,但是父親的哀求與陳述,讓她了解了事實,也得到了她的諒解。
故此,她一直將浣碧留在身邊,她不是沒想過讓浣碧也進入後宮,但是一則後宮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一個人進來就算了,何必再牽扯上浣碧,等著她年紀大些,讓她嫁到宮外去,比留在宮中要強些,二則,皇上也未必有此意的。
“浣碧?”沈眉莊聽見這話,忍不住地冷笑起來,問道:“是為了給浣碧報仇,所以才對我這麽狠的麽?嬛兒,我問你,若是我與浣碧,注定隻能說一個,你選擇誰活著?啊?好好想想,好好回答我!”
甄嬛沒想到沈眉莊會問這樣的問題,她也從來都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見她遲疑了,沈眉莊更是笑得厲害了,道:“你口口聲聲喊我眉姐姐,你可真心當我是姐姐過啊?即便有,在與你有血緣的人麵前,我也是不值得一提的。
嬛兒,我在你的心中竟然都抵不過浣碧這麽個卑賤的丫頭,你忘記了嗎?這些年我們在這深宮內是如何度過的?當你避寵裝病無人問津之時,是誰為你在寒冷的冬日送來暖身的棉衣,驅寒的炭火?當你被華貴妃罰在烈日下跪頌女烈之時,又是誰陪你一同受過?當你喪子喪女痛徹心扉時又是哪個陪伴在你的身邊安慰你鼓勵你;當你被皇後等人一次又一次地陷害時,當你的身邊誰都沒有的時候,是誰,是誰不離不棄地與你在一起?
是我!是我為了照顧被封宮的你,拿著除夜裏被賞的鐲子大做文章,去一個我已經死心的男人那裏去邀寵……是我拚死拚活地保護你,生生死死與你在一起,浣碧為你做過什麽?不過是端茶倒水罷了!”
二十餘年的姐妹情深,十餘年的守望相助,終究還是情斷義亡,甄嬛歎息道:“姐姐,道理我與你講過千百遍啊?那年世蘭存心讓你我反目,你怎麽就是信她而不信我呢?我若是為沈家求情,對沈家留情,皇上必定疑我甄家與沈家聯手蠱惑君心、擾亂朝政,如此一來,結果隻會更加不如意啊!那年世蘭曾經也經曆過此事,她出麵為你求情,皇上自然多幾分理解……這是局啊?你明知其中厲害,為何偏偏就是中計了呢?”
是啊!她又不是傻子,她怎麽就不知道那是年世蘭的反間計呢?
可是她沈家人的命就懸在那火坑邊,莫說是計,即便要她沈眉莊的命,她也是義不容辭的,她道:“那些不是你的親人,你自然感受我的心疼,我常常想,若是當日我與你的位置換一換,我沈眉莊必定會冒著被皇上疑心、叱喝、哪怕是降位、廢除,哪怕是拿著我沈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的,也要睹一睹,這才是我們兩家該有的情誼啊?你、你怎能這麽忍心,忍心對我沈家見死不救,我以為你早早把我的親人也當成是你的親人,原來終究還是不是的……”。
聽到此處甄嬛感覺無奈又生氣,喝道:“姐姐如此想,那是因為姐姐淺薄,你到底是哪裏來的魄力敢如此去賭?你若是賭贏了,從此在皇上麵前再無信任可言,一旦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你還想要在宮中有所作為嗎?你若在宮中沒有了作為,如何讓宮外的親人平步青雲、門庭顯赫?你若是賭輸了,自身性命你可不在乎,家人們的呢?你也曉得你沈家上上下下幾百條人命,你憑什麽拿著你沈家我甄家那些無辜人的性命去賭注?
姐姐的大義哪裏去了?怎麽就不能明白我壯士斷臂、棄軍保帥的苦心啊?反倒是你,前車之鑒曆曆在目,年家當初為何被是連根拔起?我族兄在軍中手握兵權,我卻不敢讓他有任何囂張氣勢,不敢讓他有任何越軌之處,怕的就是有一日惹得皇上不快,落得與年氏一般的下場?
為何姐姐卻不知讓族人收斂一些呢?即便家中人不明白其中厲害幹係,姐姐為何你不勸一勸呢?這才讓人有機可乘?那中飽私囊、以公謀私、哪怕是賣官鬻爵都是無所謂的,但是私建暗娼,結交達官顯貴,無異於結黨營私,皇上何等人物?哪怕隻有一份懷疑,也是斷斷留不得的,我若是有半分遲疑,對沈家的處置有半分疑慮,換來的都會是皇上的不信任,一旦失去了信任,到底是怎樣的萬劫不複?還需要我與你解釋嗎?”
甄嬛這些話不止第一遍跟沈眉莊說,然而這依舊是她們產生間隙的開始,沈眉莊隻是冷冷笑著,不再搭話,甄嬛搖頭道:“倒是你,在皇上的酒中放催情藥便也罷了,玉嬈去請皇上,你巧言打發不就罷了,你還讓他與皇上單獨共處一室,這也罷了,莫非玉嬈跳井之時,你整個長春宮的人都是瞎了麽?怎麽、怎麽就沒有人攔著?怎麽就沒有人攔著啊?她才十三四歲啊?花兒還未開透,這便就凋殘了。”
提到玉嬈,甄嬛更是心疼不已,她心愛的小妹啊!她自身陷入宮廷,浣碧也與她一起,二妹又不得不擔起為甄家傳宗接代的重任,招婿在家,都不是自己選擇的道路,唯有小妹,她生性純真、又貌美如花,難為她與慎貝勒兩情相悅……眼瞧著她的好日子就要來了,竟然、竟然……。
每當想到此處,她便是心疼不止,不敢相信她那可愛、愛笑、天真、真純的小妹已經被那井水所殺,不敢相信小妹已經離開了人世,當日的父母是何等傷心啊?本是為了陪伴她,排解她心中的憂鬱,本是想為她的前程鋪上一條錦繡之路,怎知反倒將她的性命拿了去?
她每每思及至此都是濃濃深深的悔意,明知這紫禁城乃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又為何要將她帶到紫禁城來了呢?
沈眉莊依舊未言語,那日她進門的時候,玉嬈已然是衣裳不整,皇上也是醉醉醺醺,她根本就來不及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莫非他不先顧及著皇上嗎?
“可憐的浣碧啊!我已提醒她,留在永壽宮哪裏也不要去,是你、是你找人騙她說果親王找她,故此她才會如此不理不顧的,你明知道她喜歡果親王,你怎能這樣騙她?你若真心要置她於死地,你能夠給她個痛快?你、你怎能變得這般狠?這般狠?”
浣碧!浣碧!又是浣碧!
她算個什麽東西?不就是與你同父異母,身體裏有著同樣的血液麽?她竟然允許浣碧那個死丫頭對她出言不遜?
沈眉莊見甄嬛越是在意浣碧,心中便越是不服,憑什麽,她在宮廷內與她相互扶持十餘載,竟然在她心中比不過一個奴才?
“狠?狠?比起貴妃您當初棒殺襄嬪,用黑匣子囚禁灩嬪,砍下敬妃的一雙手來說,我還很仁慈不對嗎?既然什麽都不願說,那還留著她的舌頭做什麽?總之她那張嘴也沒少給你惹禍是吧!”沈眉莊很是不服氣。
話音剛剛落下甄嬛便是狠狠地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又是一個耳光?為了玉嬈,她動手,為了浣碧,她也動手。
“哈哈哈……”沈眉莊笑了起來,問道:“怎麽,這麽心疼啊?早知道,我應該更心狠點,正如你當初嚇唬富察貴人的那般,做成人彘,好不好啊?”沈眉莊恨急了,原來所謂的姐妹情誼,終究還是比不過她們的血脈相連。
“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早知道你如此不念舊情,早早在玉嬈出事兒的時刻,我便是該動你,這樣我便不會走到這一步……”甄嬛低頭瞧了瞧沈眉莊的腹部,冷冷道:“我也要讓你嚐一嚐這骨肉分離的痛苦,這種痛苦,你不是未見過,想來當日,我胎死腹中催產時,你可是就在身側的,這般痛,必定刻骨銘心,讓你永生不得忘,我會讓溫太醫親自執行,他醫術如何,你該知曉,你死不了,此生此世,我要讓你在長春宮,永永遠遠地活在悔恨裏,我要讓你時時刻刻都記住,是你沈眉莊對不住我甄嬛,而不是我甄嬛負了你的情義。”
甄嬛從未想過,她會與沈眉莊反目,想來這深宮內,唯有無情的人才能永遠光耀照人的,對皇上不得有愛情,他隨時都會將你遺棄;待後宮女子不得有友情,誰都能夠為了自己私欲,而讓你置於死地,哪怕是孩子也不該有,若是生了又保不住,換來的終究是痛苦。
人,無欲則剛,而無情則無敵,唯有將世間情誼全部看淡,才能在這後宮之中永立不到。
“溫實初?哈哈,你讓溫實初親自來為我打胎?好、好、好……”沈眉莊大喝了三聲“好”,又是長笑起來道:“好得很,我倒是要看看他溫實初,怎麽狠下心腸來為我打胎?看看他的心腸到底是何等硬朗……。”
她朝甄嬛問道:“甄嬛,你可曉得我此生最為後悔的事情是什麽?”甄嬛愣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此生最為後悔的事情,那就是在被年世蘭陷害‘假孕承寵’後,對皇上死了心,絕了情,是我太傻了,先前將身價性命與我沈家名望寄於太後身上,而後,又寄於你的身上,這才在我沈家罹難之際,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苦而無能為力、無可奈何……我當我這是傲氣、是尊嚴,直至今日我才明白,我入宮不是為了什麽情與愛,也不是為了抱負與夢想,我為的就該是名利與欲望,我就該放下我心底的那點尊嚴,在皇上的麵前諂媚求寵,不擇手段的邀寵爭寵,如此才能守護我沈家門楣,保我終身榮華富貴,我竟然將這希望寄托於她人,這便是注定了我沈家與我此時的命運……我是輸了,但是我輸的不是你甄嬛,也不是皇上的絕情,更不是後宮的悲涼,我輸就輸在我的骨氣與傲氣……”。
是的!命都沒有了,何談氣節?
人若是都不怕死,那麽活著做什麽?人活著若是不爭名利,那麽父母為何從小就開始□□她呢?可惜,直到今天才懂得這般道理,似乎太晚、太晚了……。
夜裏,沈眉莊扶著肚子坐在紫檀木椅子上,有人端來了打胎藥、催生藥,孩子還不足六個月,必須生才能下來,可是生下來又注定是活不了的,她冷冷道:“請溫太醫來……替本宮準備一桌酒菜。”
等了許久,溫實初終究還是踏入了長春宮,沈眉莊瞧著笑道:“溫太醫來了,來得好,本宮就當著你的麵,喝了這打胎藥,喝了這催生藥,待到本宮陣痛生產之時,溫太醫就要在旁邊看著,要親手將我這還未長成的孩兒接生出來好不好?”
溫實初不敢正視沈眉莊的目光,甚至不敢抬頭看她一眼,目光隻是停留在那放在桌上的打胎藥上,遙記得那一日,沈眉莊纏著他問道:“為何?為何我不能懷上孩子?實初,幫幫我,我必須懷個孩子啊?”
他道:“娘娘,這孩子得靠緣分,微臣如何幫得了你啊?”對於沈眉莊怪罪嬛兒不幫助她沈家的事情,他的心是偏向嬛兒,他知道她那是為了大義,而沈眉莊就是不理解,反倒心生間隙,更是讓玉嬈遇害。
她勸慰道:“娘娘,微臣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勸慰您幾句,沈家的事情,淑貴妃娘娘真心的是盡力過的,您可以不理解她,甚至可以怪罪於她,也可以邀寵分薄她的恩寵,但是您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害玉嬈啊,她不過還是個孩子罷了。”
他隻是輕輕地提上了一句,沒想到沈眉莊確實大怒起來,指著他道:“你是在怪罪於我?如此說來你果真是在幫著她,對付我的是與不是?”
他與嬛兒的情誼自然是不比常人的,他一直被沈眉莊這一頓大怒不知該如何是好?沈眉莊咄咄逼人地問道:“我問你,當初若是沒有嬛兒相求,你是否還會為我治病?是否還會?回答我、回答我?”
自從她沈家出事兒以來,她的性情好似就變了,再不是從前他認識的那個沈眉莊了,她拽著他問道:“實初,我問你,若是我要與嬛兒相爭,你是幫我還是幫她?”
“什麽?”他一驚,道:“你們這般好的姐妹,為何要相爭?你不要被人挑撥了去,那熹貴妃你對不懷好意的。”
“哼,我也不是傻子,我自然知道她對我不懷好意,但是我要活著,玉嬈死在我的宮裏,嬛兒還會給我活路嗎?我讓你給我調養身子,讓我盡快懷上身孕,你是不是沒有盡心?為什麽謙貴人能夠懷上,而我卻懷不上?是不是嬛兒讓你對我做了什麽手腳?”
麵對她一連串的問題,溫實初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隻是連連歎息搖頭,沈眉莊道:“實初,你知道嗎?我必須生下個孩子,哪怕是個公主也可以,隻有這樣我才能活在這深宮裏,隻有這樣我才能讓我沈家的人繼續地活著我、有尊嚴的活著,你幫幫我好不好?嬛兒能夠給你的,我也能夠給你啊?你要什麽?我都可以許給你,別的太醫,我不會信,你救過我的命,我隻會信你的,你若是也不幫我,那邊沒人能夠幫我了。”
“娘娘?我勸您還是不要執迷不悟了,與嬛兒一起同仇敵愾才是最好的,你若是執意與他相爭,隻會讓漁翁得利啊!”
“你不肯幫我,你不肯幫我,你的心裏就隻有你的嬛妹妹,隻有你的嬛妹妹……”沈眉莊大喊起來,每當回憶到當時她的憤怒與咆哮,溫實初的內心久久都不能平複的。
“溫太醫怎麽慢吞吞的?不願意服侍本宮用藥麽?”沈眉莊瞧著溫實初臉上的為難之色笑道:“本宮就是要你來親手執行,看看你是否有謀殺親兒的魄力?”
沈眉莊的笑很是詭異,溫實初卻是心驚膽戰的,沈眉莊一步步地朝溫實初走了過去,一手就拽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道:“你、你摸,孩子是不是在踹我?溫太醫醫術高明,你告訴本宮,孩子是活著的還是死了的?”
沈眉莊還記得那一日,她哀求溫實初幫助自己,可是他怎麽也不答應?他的心裏就隻有她的嬛妹妹?不管他怎麽說?他都不願意背叛他的嬛妹妹?
是了,她不是一直都知道溫實初是喜歡嬛兒的嗎?故此這些年都是不離不棄地守候在她的身邊,她在內心嘲笑自己道:“哼?沈眉莊,你看到了沒有,你不過是個附屬品而已,他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你是甄嬛的好姐妹罷了,當你不再是她的好姐妹了時,那他也就不會對你好了,你終於明白灩嬪當初所說的那番話了吧,在人的陰影下生存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啊?”
她在內心問自己:“要讓一個男人死心塌地的為你效力,你說說最好的法子是什麽?要溫實初背叛甄嬛,你又說一說最好的法子是什麽?”
那一夜,她說自己不舒坦,讓他漏液來診脈,他來了,她在屋內擱置了催情的花粉,在茶水中放置了催情的藥物,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對溫實初有著非比尋常的情誼,皇上對她如此絕情,她早早便是心灰意冷的,在她人生最為低穀的時刻,這個男人出現了,精心地照顧著她,將他從鬼門關拖了出來。
但是她是不敢的,她是大家閨秀,從小就被父母親精心□□,她可幹不出這些大逆不道、勃逆叛君的事情來,她知道這是不允許的,她想如此也好,總之皇上對她也是絕情無比的,那她為何要對他從一而終呢?
她心猿意馬也不算打錯,總之也無人可知的,她聽聞了三阿哥與瑩貴人的事情,也知道了安陵容與孟聲諾的事情,哎!他們的下場可真是慘啊?安陵容便不說了,若是孟聲諾還活著的話,如果他還有親人的話,那下場她都是不敢想象的。
這宮規的枷鎖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破掉的,她沈眉莊可是知道廉恥的,何況她若是敢做出這些事情來,那麽她沈家將會因為她而萬劫不複的,可是、可是這一刻,也顧不上什麽了?她若是保不住自己在宮廷的地位,沈家遲早會滅亡的?
年世蘭與她結怨頗深,能放過她的娘家?即便她戰敗了,等著甄嬛上位,她害死了玉嬈,她還會善待沈家嗎?既然如此不如拚死搏一搏,也比在深宮內等死的強。
“實初,從此刻起,我便是你的女人了,你還會忍心我死在這深宮之中麽?”清晨,她問一臉茫然與懊悔的溫實初道。
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反反複複地問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啊?這、這可株連九族的大罪啊!”
她好似贏了什麽似的道:“是啊,株連九族呢!所以,為了保護我的沈家,你的溫家,這可是咱們兩個的秘密啊?誰都不能告訴哦!嬛兒也不能告訴呢!實初,這一點,嬛兒是永遠也許不了你的是吧!即便她不在情迷於皇上,還有個待她一往情深的果親王,怎麽樣,她都不能像我這般成為你的女人,是吧!實初,你不要再惦記著嬛兒了,你幫我吧!幫我在這個深宮裏掙得一席之地,將後,咱們兩多的是好日子、好日子……”。
他欲哭無淚地罵道:“你簡直是瘋了,簡直是瘋了……”是啊,瘋了!就是瘋了!她終究也被人逼瘋了。
一月後,她就懷上身孕了,真是天意啊!她跟皇上那麽多次,都沒有一次懷上過,偏生跟溫實初一次就懷上了,可見老天有眼,不讓她懷上那個薄情寡義男人的孩子。
“這個孩子不能要啊!”他幾乎是用一種絕望而哀求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一旦東窗事發,不僅僅我們、我們的親人,怕是連累的人還會有很多很多,三思、三思啊!”
“本宮已經三思過後了,本宮懷了龍種,這是大喜事兒啊?隻要溫太醫在皇上麵前說我最近容顏憔悴,為了玉嬈的事兒自責不已,隻要皇上來了長春宮,隻要溫太醫你將本宮受孕的時間改一改,本宮在這宮中必定是榮光萬裏啊……”
“這、這……”
“實初,我們已經回不了頭,我們隻能繼續錯下去……”果然,皇上得知她懷有身孕,天哪,那種恩寵,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管那個男人對她是有情沒情的,他一句話就可以讓她備受尊榮,頓時,宮中無人可與她爭鋒了。
她沈眉莊這輩子都沒有這樣風光過?有那麽一刻,她倒是希望這腹中胎兒是皇上的,那樣這些風光日子就是真的,不至於心中沒底了,在那樣的萬丈光芒榮耀無限的日子裏,她時刻都提著心。
皇上說:“你性情好,將來生下的皇兒肯定也跟你一樣好!”在他的無限恩寵裏,她竟然有著一絲絲的歉意,無論出自何等目的,至少這個男人,她曾經奢求過、愛過、想過的。
她要保住這個永遠的秘密,就必須成為後宮的贏家,皇上一下子就封她為了貴妃,給了她至尊無比的恩寵,新仇舊恨,甄嬛是不會放過她的,那麽她就必須先下手為強。
可是溫實初就是攔著,他越是攔著,沈眉莊心中就越是不服氣,她將自己的身子都給了他,此時更是懷著他的孩子,為何?為何他還是要幫助甄嬛呢?這個男人的心怎麽比皇上的還要狠啊?
時至今日,她的愛、她的恨都是瘋狂的。甄嬛於她,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她就是個必須戰敗的對象,好似不除掉她,她沈眉莊永無出頭之日的。
溫實初的手放在沈眉莊的腹部,是的,他能夠感受到她腹中胎兒的胎動,他自然是不忍的,他道:“眉兒,你若是早早聽我的,我們何至於走到這一步啊?為了我們家人的活路,這孩子終究是個禍害啊!”
“你、你真的殺我的孩子?實初,這是你的孩子啊?你忘記了麽?我可是記得很清楚的……那夜裏,我們……我們……”說著說著沈眉莊有些羞澀了,臉上起來緋紅,她道:“實初,你要當父親,你不高興麽?你可曉得我是多麽的高興啊?”
“錯了,我們錯了,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溫實初端起了藥,他無可奈何,這孩子留一日,兩家人的命都少一日,這孩子的存在隨時都可以讓沈家與溫家血流成河啊?
“你、你真的要殺我們的孩子?你忍心?你真的忍心?你要聽那個女人的話,要殺了我們的親身骨肉?”沈眉莊咆哮道?她的咆哮讓溫實初感到畏懼,她瘋了,她真的是瘋了,她從前不是這樣的。
“這是我們活著的機會啊!你放心,我會救你的,等著孩子沒了,等你的身子養好了,我、我想法子把你弄出宮去,咱們不在這宮中受罪了,好不好?”
“去哪兒?”沈眉莊好似看到了一絲絲的希望。
“去哪裏都好,就是不要留在這個紫禁城裏了……”。
“什麽時候啊?你都想好麽?實初,你真的願意與我雙宿雙棲麽?”沈眉莊癡癡地問著。
溫實初道:“我還沒有想那麽多,咱們走一步是一步,嬛兒與你是何等情誼,她不會對你趕盡殺絕的,隻要她鬥敗了熹貴妃,這後宮就是她的天下,有朝一日,她成為了皇後,送你出宮的事情自然就容易些了。”
聽到甄嬛的名字,沈眉莊就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大叫道:“是她,是她,又是她?你為什麽要幫她不幫我?你若是幫我,今天我們的孩子就不會死?不會死!他會是一個很漂亮的孩子,很漂亮……”。
“眉兒!”
“不要這樣叫我,我知道,在你的心裏,我永遠也比不上你的嬛妹妹,為什麽?為什麽?在皇上那裏我比不過她,在你這裏我也比不過?為什麽?我沈眉莊哪裏比她差了?是容貌還是才學?是智慧還是謀略?你告訴我,我到底比她差哪兒了?為什麽你就是喜歡她而不喜歡我?”
沈眉莊一激動,抓住桌上的酒壺就往地上摔了起來,她手握著燭台笑道:“實初?要死,咱們一起死……我與孩子都不在了,我怎能舍得讓你一個人獨活於世呢?”
“砰!”的一聲,那燭台便摔在了地上,那寢宮內,她早早就灑下了惹火的硫磺粉,頓時火焰便蔓延起來了。
“眉兒,你做了什麽?”溫實初驚愕的問道,待他想要開門出去,卻發現火勢太過凶猛,他根本就無法靠近門窗,沈眉莊笑道:“總之,我的孩子若是沒得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既然要死了,便要由我自己來選擇死法。”
“實初,你會怪我麽?”她癡癡地問道,“實初,你莫要怪我?你可曉得我心中的苦哦?咱們生不能在一起,死在一起也是可以的,就如同三阿哥與瑩貴人一樣,咱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咱們同年同月同日死啊!”
溫實初瞧著火焰裏的沈眉莊,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那淚水不由自主地就流了下來,這不是對死亡的畏懼,而是對他們這般命運的惋惜。
“眉兒啊……”他走近她?別了別她額前的碎發,“我們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啊?”
“是啊?怎麽就走到了這一步?”她開始感覺到呼吸不順了,感覺到腹部陣痛了,感受到這屋子的壓抑與炎熱了,沈眉莊好似清醒了些?溫實初在她最近的地方,那麽近、他的手心是那麽的暖,聲音是那麽柔軟,這一切的一切好似夢境一般。
“實初?你、你……”她雙眼都模糊了,他扶著溫實初的手,癡癡地問道:“實初,我能夠問你個問題麽?”
溫實初點了點頭,沈眉莊問道:“你愛過我嗎?那麽一點點、一刹那、有過嗎?你曉得麽?我母親從小就告訴我,長大之後要嫁到紫禁城陪王伴駕的……我從小就認定自己將後會是皇上的女人,別的男人,我是看都沒怎麽看過的?
可是帝王恩,怎麽就這麽淺薄?怎麽就這麽的淺薄呢?我是不懂啊!他怎麽就能夠把我寵上天,又怎麽就能夠把我摔下地呢?我是個人呢!我與他水乳交融之際,我們也是郎情妾意呢!他他是怎麽做到的?
你可曉得,那段時光,我都恨不得自己就這般死掉好了,你可曉得那時的人情冷暖哦,你可曉得那時我的絕望與無助哦,是你呢!是你把我救了呢?從那以後,我的情就移到你的身上了,盡管你不是那至高無上的君主,但是至少我能夠感受到你對我的關心?
莫不是這一切都是假的麽?你待我的好都是因為嬛兒的囑咐麽?都是看在嬛兒的麵子上麽?那怎行啊?實初,你抱緊我,我感覺好冷、好冷啊!”
沈眉莊回想起她人生那段最為艱難的時光,帝王的無情、宮廷的敗鬥、世態的炎涼!她都不敢去回顧,每當想起,她渾身都是涼的,怎麽著都暖不了,怎麽著都暖不了的。
濃煙滾滾、旺火炎炎,外頭已然傳來救火的聲音,然而沈眉莊已經沒有求生的欲望了,溫實初輕聲道:“我也在問自己,我可曾愛過你?你可知道,我從小就喜歡嬛妹妹,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不好?她怎麽就是不喜歡我,直到她入了宮,我也是無法死心的……我甘為她犬馬,不計回報地為她效力,我又何嚐不知道她待我從未有過愛意,自然,也不該有愛意,她讓我幫忙做的每一件事兒,我都會去做的……她讓我照顧你,我便去照顧你……
我以為我這輩子就隻能為嬛妹妹活著了,我以為沒有哪個女人能夠讓我心動的?可是那一晚,我也不知道怎麽啦?”說著溫實初“嗬嗬”的笑了聲道:“我是太醫啊?區區一杯催情酒,區區一束催情花,我還抵擋不住麽?抵擋不住的是你對我的**啊?”
沈眉莊聽見這話,心中感覺暖洋洋的,道:“是麽?我、我不信,你一定是在寬慰我,罷了,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總之最後你是我的了,我一個人的了,到了九泉之下,我有心愛的男人與我的親生骨肉陪著我,我不會冷的,不會冷的。”
“是的,不會冷的,我會抱緊你!眉兒,你太讓我意外了,我以為你是那種賢良淑德、端莊文靜的女人,我想不到你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我隻當你是瘋了,可憐啊,我堂堂男子漢,麵對男女之情的時候,竟然還不如你這個小女子?”
溫實初將沈眉莊抱得緊緊的,他此時此刻才來麵對自己的情感已經太晚太晚了。
沈眉莊說:“我這輩子有兩個我很在意的人,一個是嬛兒,一個是你,可是,在嬛兒那裏我連浣碧都不如,你在這裏,我也比不過嬛兒的,實初,我好恨啊!我待她那麽好?在這深宮裏,她就是我最在意的人,她就是我活著的支柱啊?她啊,她怎麽就這麽不心疼我呢?”
沈眉莊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她在深宮裏什麽都沒有,她隻有嬛兒一個人可以依靠,但是嬛兒呢?她有很多很多,她有皇上的恩寵、有兒女、有妹妹,有溫太醫……很多很多!當一個人擁有得太多,自然就不能麵麵俱到了。
“還有你啊!我怎麽就比不過嬛兒啊?你怎麽就能夠為了她待我如此狠啊?這是你的骨肉啊?是你的骨肉啊?”她的問號一個連著一個,那火一點點地如同蛇一般的遊了過來。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了,溫實初從懷中取出一顆藥丸來,從他犯下彌天大罪的那一天,他就做好了隨時去死的準備了,她喂給沈眉莊吞下道:“眉兒,咱們生不能在一起,死是可以的,死了,就沒有人再管得我們了?我溫實初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你如此的執念?此生有你,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一念不起,何以誤終身?
溫實初瞧著懷中如同熟睡一般的沈眉莊,她是執著的,她是瘋狂的,可是他又何嚐不是呢?當年的嬛妹妹進入紫禁城的那一日起,他就該放下的,那樣他就不必被束縛在這紫禁城內?不會見識到這麽多的醜惡,更加不會麵臨愛上天子女人的難題。
他想起了孟聲諾,他曾經的同仁,曾經在他們的新婚之夜裏,他們都沒有與新娘洞房花燭,而是在一起借酒消愁,惹進了後宮紛爭,竟然連他們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主的?
“孟兄,你生性善良灑脫,怎麽就想著進宮當太醫呢?”那夜裏,他們一起拋下了新娘子,走到了京城的某個橋梁上,兩岸燈籠明豔如火,不知為何,卻有一種“斷腸人在天涯”的悲涼之感。
“人生在世多愁悶,世事半點不由人……”孟聲諾好似有些醉了,他月下吟詩,怨天尤人道:“我當我孟聲諾算盡天下人心,到頭來卻看不透自己的心啊?我以為隻要我略施小計,隻要我的雙腿還在,天涯海角任我遊,如今才曉得牽絆自己的並非那些外在的阻力,而恰恰是自己的一顆心啊……”。
他也醉了,道:“孟兄,你醉了!”
“是了,醉了好啊!一醉解千愁,於我有恩者,我於有愧者,於我有義者,我於有情者,這麽些人裏,多半為心計高超的人物,在女子心計中身經百戰,看慣了世態炎涼,受夠了人情冷暖,倒是不如我清顏妹妹的一首打油詩啊……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比高,但若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寫得好,寫得好哇!”
孟聲諾滿腹的愁緒全部都融入了這首小詩裏,是了,但若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啊?而束縛自己的從來都不是別的,僅此是自己的心罷了。
當年,他甘願為了嬛妹妹,深陷宮廷,今日,他也甘願與沈眉莊,共赴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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