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全憑曆史學的好
於佑任是誰?
近現代著名的政治家、教育家,同盟會成員,與孫中山先生同時期的革命先軀,以及國民黨早期的中央執行委員,聯合抗戰時期國防最高委員會常委……等等等等。
而他最出名的是書法,以狂草為最,留傳下來的作品非常多,價格卻很高。
與之相比,傳世的畫作可謂是麟毛鳳角,估計超不過一巴掌。所以說,他的畫出現在一本小說裏麵,就挺神奇。
幾乎是一眼不眨,李定安又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
猶記得,剛有了係統,他第一次進潘家園碰到的那塊石經,就是於佑任花費重金從上海商人手中買下,又雇人送到了西安,最後捐給了西安碑林。
之後還看了一段很是熱血的小故事,也因此,李定安特意研究過於佑任的作品。
關鍵在於,他的畫風辯識度極高,用兩個詞就能概括:狂野潦草,妙筆傳神。
就如這本書的第一張插圖:全是白描(不上色),每個人物都是寥寥幾筆,卻栩栩如生,眼中的凶光似是要透紙而出……與他唯一傳世的人物畫作《鍾馗圖》如出一輒。
所以,根本用不著係統鑒定,李定安一眼就能斷個八九成。
再看畫中的開場詩,這不是於佑任的筆跡還能是誰的?
撿漏了……
輕輕噓著氣,他又翻了翻,插圖還不少:這一本是全書的第一冊,共三十六回,每一回都有一張插圖,其本上都是人物敘事圖,而且每張圖上都有一首章回詩。
毫無例外,全是於右任的筆跡。
哈哈……誰說假貨市場沒真東西的?
李定安心滿意足的直起了腰,又發現舒靜好的眼睛閃閃發光。
看吧,該精明的時候,她是比誰都精明:自己隻不過稍看的久了一點,她就知道又碰上好東西了……
笑了笑,李定安又揚了揚手裏的書:“老板,多少錢?”
攤主想了想:“老板看著給。”
扯什麽淡?
我要說五百,你當場敢還到五萬。
古玩市場的老套路了,玩的就是一個心理戰術……
李定安點著頭:“嗯,這書不錯,應該挺值錢……”
攤主心裏一喜:碰到棒槌了?
但一眨眼,他又愣住了:李定安竟然把書放了回來?
嘿,不是挺值錢嗎,你倒是出個價啊?
看他要走,攤主伸手一攔,心裏也明白:什麽棒槌,這位分明是內行。
他想了想:“一千!”
李定安笑了笑:“高了,五百!”
“最少八百……這行小字看到沒有:光緒二十四年葉菁謄抄於商州……晚清的東西!”
“葉菁是誰?”
攤主本來想胡吹兩句,看到李定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心裏一虛:“不知道!”
“那你敢要一千……就六百……你賣不賣?”
攤主有些牙疼。
倒是能賺個二三百,他就是覺得有些憋屈:被一個小年輕給上了一課?
“行……掃碼,拿走……”
李定安接過了書,幹脆利落的付賬,然後轉身走人。
走出了七八步,舒靜好扯了扯他的衣角:“撿漏了?”
“對!”
“善本?”舒靜好偏著頭,“但是葉菁……沒印象啊?”
“不是葉菁,是書裏麵的這些插圖……”李定安翻著書頁,“看到沒有,全是於佑任畫的……”
“誰,於佑任?書上那些……全部都是?”
“對!”
李定安點點頭,又覺腰裏一緊,一回頭,舒靜好竟然站著不動了。
嘴張的能塞一枚核桃,手裏還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角。
“怎麽了?”
“於佑任啊……他的字去年才拍過,拍了三千多萬……”
李定安想了想。
還真就是?
就是經常被網友們調侃為“去他媽的”的那幅“春池嫣韻”,四個字,兩平尺,成交價三千八百萬,加上傭金,快四千三百萬了。
不過那是他晚年時期的成熟之作。
雖然這些插圖上麵也有字,但全是楷體。再看扉頁上的時間就知道,這是他青年時期的作品,所以要說價格,肯定要差很多。
“沒那麽值錢,估計也就幾百萬……”
“到底是幾百萬,一百萬,還是九百萬?”
李定安想了想,給了個比較保守的數字:“最少兩三百萬吧!”
舒靜好徹底不知道說什麽了。
三百萬,已經完全夠她在三環內買套小戶型。
而李定安才花了六百……
直播間更是炸了鍋。
“於佑任畫過畫?聽都沒聽說過……”
“你沒聽過不代表沒有,陝西文史館就收藏有他的兩幅畫作,一幅《國香》,一幅《老進士》……滬上大學也收藏有一幅《鍾馗圖》……”
“是不是很值錢?”
“不知道,因為從未有過他的畫作的成交記錄,不過比對他的條幅價格,兩三百萬絕對不止……”
“才幾百萬,對李安之來說隻是小意思……不看他現在賺錢,都是以‘億’計了?”
“對主播來說是小意思,對普通人呢?我一個月工資八千,三百萬不吃不喝得幹三十年……大哥你呢?”
這位也不說話了……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有人喊他的名字,李定安下意識的回過頭。
烏烏央央十多位,有男有女,個個光鮮靚麗。
再一細瞅,嗨,這不是巧了嗎?
關德海、吳有為、方文章都在。而這會,這三位就像是在看西洋景,定定的盯著他。
李定安剛準備打招呼,本能的覺得這三位的眼神不對,下意識的一回頭。
我去……你還拽著呢?
舒靜好也反應了過來,紅了一下臉,飛一般的鬆開。
“三位老師,今天聚這麽齊?”
“圈內的朋友在這邊開了一家新店,過來捧捧場……”
吳有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舒靜好,“和女朋友逛街呢?”
“啊……吳老師別誤會,是同學!”
“噢……”關德海拉著長音,又和方文章、吳為民對視了一眼。
別人不知道,他們可不要太清楚:滬上的時候,哪一天的李定安不是和陳靜姝一起到會場的?
沒有!
當時就覺得,果然是郎才女貌……養眼倒是極次,關鍵是登對。
所謂人老成精,這三位更是其中的翹楚,所以漸漸的,他們就看出了點東西:陳總對李定安,應該是有那麽點意思的。
這下倒好,才幾天,李定安卻領了個漂亮的從畫裏走出來似的小丫頭逛街?
同學……扯什麽淡。
就沒見過單獨兩個異性同學一起逛街的,逛街也就罷了,還牽衣角?
這三個的神情越來越怪,李定安心知肚明,卻有嘴說不清。
總不能指天發誓吧?
他眼珠一轉,從舒靜好手裏接過了畫,往關德海麵前一遞:“正好,關老師給看一眼?”
知道他在轉移話題,關德海也不點破,接過了畫軸:“行……先找個地方!”
也是巧,朋友的店離的不遠,李定安和舒靜好也跟了過去。
店不大,裝修的很別致,可謂是古色古香。
有木架,也有櫃台,擺的全是文房四寶,不過不是古董。
瞅了一眼,李定安暗暗點頭:萃華居,京城老字號了……
一陣寒喧,介紹李定安時,關德海說他是圈裏極有名的後起之秀,眾人也沒當回事。
就隻有老板身後的一個女孩盯著李定安,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大部分的人都去櫃台邊看東西了,關德海拿著畫坐到了茶幾邊,除了吳為民和方文章,又跟過來了幾個人。
老板招呼著店員倒茶,舒靜好也坐到了李定安的身邊,又捅了捅他。
“怎麽了?”
“她在看你!”
李定安抬起頭瞅了瞅。
挺白淨,也挺漂亮一女孩,歲數和他差不多大,這會兒正在給客人介紹一方洮硯。
“哦……”
李定安點點頭,“很正常!”
聲音不大,但該聽到的都能聽到,女孩下意識的一頓,突然間就忘了詞,不知道給客人怎麽介紹了。
原來你是這樣的李安之?
舒靜好也有些無語:從來沒發現,李定安這麽自戀?
一打岔,她就把女孩瞅她比瞅李定安還多的事情給忘了。見關德海鋪開了畫,她又豎起了耳朵。
“江上晚陽圖……仿的乾隆禦筆?”
隻看了一眼,關德海就抬起了頭,“但這畫工隻是一般!”
“對,關老師你再看看。”
還看?
看來還有點東西……
關德海想了想,從口袋裏摸出了放大鏡,又瞅了瞅,一下來了興趣:“嗨……閆善之的字,倒是少見?”
閆善之?
吳為民仔細的想了想:“沒印象啊?”
“民國畫家,算不上什麽特別有名的大家,不過乾隆的字仿的極像,鑒定字畫的水平也極高,所以在京城很有名……”
“沒錯,就是閆輔的字……”
關德海點點頭,又看著李定安,最後把目光落在舒靜好臉上,“小姑娘要是出,嗯……二十萬!”
舒靜好有點懵:剛才李定安才說過,也就值十萬左右?
稍一轉念,她就明白了:要不是李定安在,估計十萬都賣不了……
舒靜好能想到,李定安自然也能想到。
怎麽辦,難道說不賣?
他想了想:“賣吧!”
“謝謝你……”舒靜好拿出手機,甜甜一笑,“謝謝關老師!”
這小丫頭挺有意思:先謝李定安?
關德海掃了碼,順手把畫放到一邊:“是不是還有一件,別藏著了,也拿出來看看。”
這眼挺尖啊?
李定安笑了笑,把書放在了茶幾上。
什麽東西……話本?
還是繁體字。
關德海拿起來翻開,圍觀的人就知道了,是民國時期手抄的《三俠五義》。
規整的簪花小楷,再看留款:葉菁?
好像沒聽過……
能讓李定安藏那麽嚴實,肯定是好東西,因此關德海看的很是認真,幾乎是一頁一頁的翻,也包括插圖。
但翻完了整本書,足足一百多頁,他也沒看出這裏麵有什麽值得李定安重視的東西。
字還行,畫……也還行,就是畫的稍嫌潦草了些。
他看完後又想了想,確實對這個“葉菁”沒什麽印象,就準備問問李定安。
剛要開口,他旁邊的一位伸出了手:“關老師,能不能讓我瞅瞅?”
“哦……不好意思劉老師……”關德海歉意的笑了笑,把書遞過去,又給李定安介紹著,“這位是文遺院的劉研究員,也是字畫類專家……”
文遺院?
全名應該是“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前身是“文物研究院”,屬文物局直屬機購。
上一個被評定為“年度考古新發現”的項目,就是他們開發的,所以這兩天經常聽國博和故宮的老師念叨。
兩人沒吱聲,又問了聲好,劉竟成隻是點了點頭,專心致誌的看起了書……哦不,插圖。
瞄了一眼,李定安就明白了,專業的果然是專業的,說真心話,這位的鑒賞水平可能要比關德海高那麽一絲絲。
不看關德海依舊苦苦思索,眼中卻盡是迷芒……
看了快十分鍾,他若無其事的抬起了頭,笑眯眯的:“小李是吧,這書你出不出!”
李定安很肯定的點頭:“出!”
“多少錢?”
李定安想了想:“二十萬!”
二十萬?
圍觀的人很是不解。
雖然是晚清的手抄本,但並非名家手抄,值個千兒八百的頂天了。
但這小夥子張嘴就是二十萬?
劉竟成卻是狂喜:才二十萬?
太便宜了……
他琢磨著再殺殺價,但話還沒出口,李定安又笑吟吟的吐了幾個字:“一頁二十萬!”
二十萬,窮瘋了吧?
這書少些也有一百五六十頁,難不成值三千多萬?
舒靜好也瞪大了眼睛:他之前才說過,值兩三百萬,這一轉眼,就翻了這麽多倍?
劉竟成則是心裏一咯噔:一頁就敢要二十萬?
所以,他說的不是書頁,而是插圖。簡而言之,這小夥子是知道這裏麵的玄機的……
他想了想,扶了扶眼鏡:“你知道?”
“知道!”
“哪裏?”
“這裏……”
李定安翻開封麵,指著第一張插圖,“這上麵雖然是楷體,但明顯仿的魏碑,而根據史料記載,他這段時間確實是在苦練魏碑。還有這畫……是不是很是簡約,還很是潦草……他後期的字,全是這種風格……”
“哈哈……走眼了?”
劉竟成突然笑了一聲,又站了起來,鄭重其事的伸出了右手,“慚愧,劉竟成!”
李定安笑了笑,也站了起來:“劉老師客氣,李定安!”
心裏卻不由的感慨:有修養的人果然不一樣!
眼睜睜的看著大漏沒撿到,這位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失望。還直呼走眼、慚愧?
換任誌榮和香港的曲胖子,早急眼了……
旁邊的人都有些懵圈:這兩人打的是什麽啞謎?
而且劉老師怎麽就這麽正式,突然間對這小夥子就這麽尊敬了?
反應再慢的人也琢磨過味來了:真就……一頁值二十萬?
關德海精神一振,拿起放大鏡,又蒙頭看了起來。
年輕的時候仿的是魏碑……再看時間,光緒二十四年。
後期的字很簡約,很潦草,意思就是……主工草書?
再看地點:商州……
那個時間在商州的書法大家,又是青年時期,好像就隻有……於佑任?
一道靈光閃過,關德海恍然大悟:“於佑任?”
“什麽,於佑任的手抄本?”
“不是字……不對,就是字,但指的是插圖上的字……”
“於佑任也畫畫?”
“畫,不過極少,傳世的就那麽三四幅。”
“我去……但這本書裏,好像有三四十幅吧,全是他畫的?”
“八成是……不然怎麽會說:一頁二十萬?”
眾人齊齊的一扭頭,先看了看李定安,又看了看劉竟成。
兩人的動作的出奇的一致:點頭。
“嘶……”四周響起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吃驚於傳世的畫作極少的於佑任,竟然還有幾十幅作品遺流於世?
整整三十多幅,完全可以重裝成一本畫冊,如果上拍,七八百萬輕輕鬆鬆。
更吃驚於,這小夥子才二十出頭,眼光竟然這麽毒?
至少,比關德海要高上那麽一點吧?
要知道,關德海並非什麽籍籍無名之輩,而是上過京城電視台的鑒寶欄目的……
再反過來一想,之前關德海說的那句“後起之秀”,原來並不是吹捧?
“年少有為!”劉竟成歎了口氣,“還沒請教?”
“劉老師客氣!”李定安笑的很靦腆,“我還在京大讀書,老師是吳湘吳教授,學的就是‘宋元明清考古’……當然,也有古玩鑒賞的課程!”
稍一頓,他又說:“不過我大學讀的是近代史,所以能認出這東西,也是運氣:全憑曆史學的好……”
眾人絕倒。
要按這種說法,京城這麽多雙一流院校,難道曆史學院的教授都是鑒寶高手?
沒這麽扯淡的……
網友也絕倒:信了你的鬼……
“原來是吳教授的高徒?不過你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劉竟成笑著說:“當然,我肯定沒那麽多錢,所以抱歉……”
“沒關係的劉老師,我再問問……”
他話還沒說完,關德海按住了書:“別……八百萬,我收了……”
這可是於佑任的畫?
肯定沒他的字值錢,但問題是……它少啊!
古玩這一行講究的就是一個“物以稀為貴”,甭管是他青年時期,還是中年,更或是老年之作,隻要是名家,隻要傳世的作品少,價格就絕對不會低。
所以,八百萬絕對值……
李定安沒猶豫,笑著點頭:“可以!”
六百塊……八百萬,這是多少倍的利潤?
舒靜好都覺得大腦快當機了。
而不遠處,女孩兩眼放光,不停的點著鼠標,再看電腦屏幕:好家夥,七八個監控攝像頭,拍的全是李定安。
正麵、側麵、上方、後腦勺……各個角度,各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