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對職業道德的不尊重
“你之前說這三句詩,叫什麽?”
“《小像讚》!”
“讚誰的?”
“他自己!”
“這東西……是他自己用的?”
“不然呢?”
雷明真默然。
說曆史還給了老師不過是開玩笑,戴進隻是畫家,並非什麽知名的曆史人物,他沒記住很正常。但如果說不知道於謙……雷玉章保證給他兩耳光:書讀到狗肚子裏了?
縱觀二十四史,曆朝曆代皆有治世之良臣,擅戰之猛將,但能“力挽狂瀾於既倒,獨扶大廈之將傾”,續王朝國祚兩百年,唯於少保。
能與之比肩,被稱之為“民族脊梁”、“民族精神”的英雄人物,也就隻有嶽飛、文天祥。
所以,這樣的文物已經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怎麽就便宜了李強強?
雷明真既羨慕,又狐疑,在李定安和周勁鬆臉上來回打量。
這老頭剛才還那麽驚訝,這會兒卻比李定安還鎮定?
明白了,他就是衝這物件來的,至少知道和於謙有關……
“講的夠清楚了,周教授,請自便吧!”
“可以!把於謙的鎮紙給我,我馬上走!”
“什麽意思?”
“你覺得呢?”
周勁鬆看著李定安:“你背後的人級別不低吧?就連我也隻知道杜國平漏了一方白瓷鎮紙,很可能是於謙的遺物,但不知道什麽器形,以及具體特征。但你卻一清二楚:知道上麵的畫是戴進畫的、詩是於謙手書?
內外勾結,詐騙藏友幾千萬的文物,這是多大的醜聞?想像一下:如果曝光,你今天淘的這些東西都會被沒收。再如果報警,你、你兩位朋友,以及幫你的人全都要坐牢……所以,你想清楚!”
我想個錘子?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毫無底線,不知道“要臉”兩個字怎麽寫。
“就不能是我鑒賞水品高,看出來的?”
“嗬嗬?”
周勁鬆冷笑了一聲,表情不言而喻:就憑你?
“如果我不想給呢?”
“那也簡單……”
周勁鬆稍一頓,又和周慶對視了一眼,“給我兩千萬,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以為你騙不到就會罷手,然後抓緊時間去找剩下的那幾件,不料你是直接搶啊?
李定安怔了好久:“兩千萬?周教授,你知不知道這麽大金額的敲詐勒索,得判幾年?”
“放心,不可能會是敲詐勒索,隻需要你給我寫一份無償轉讓協議書!”
周勁鬆有些不耐煩,拿出了手機,“不要再囉嗦了,你給不給,不給我就報警!”
李定安悠然一歎:“不用了,已經打過了!”
“什麽意思?”
“當然是已經打過電話報過警……看到沒?”
雷明真往旁邊一閃,“我們有沒有詐騙還不知道,但您這敲詐勒索絕對沒跑。算過沒有,夠不夠你在牢裏安享晚年?”
周勁鬆定神一瞅,臉色變了一下:段牧捏著手機,隻露著鏡頭,估計拍了好久!
“詐我?你就算有錄像,我這也是未遂,而你們卻是鐵證如山,到底是誰會坐牢?報,你現就報……”
“還挺懂法,誰告訴你未遂就不用定罪的,這可是整整兩千萬?”
雷明真正呲著牙傻笑,眼睛“倏”的一亮,朝他身後揮了揮手,“阿SIr,這兒!”
父子倆猝然回頭,竟然真的有三個警察出了電梯,往這邊走來。
父子倆兩眼瞪圓,滿臉的不敢置信:“你們真敢報警?”
“沒什麽不敢的!”
李定安摘下帽子,“周教授,重新認識一下,李定安!”
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嗯,李定安?
周勁鬆愣了一下,但隨即,臉上的肉開始不停的抽搐,腦子裏更是攪成了漿糊:他為什麽會在這……不對,為什麽會是他?
完了……都是你個王八蛋害的……
與之相比,他和老杜隻能算“後車之師”,李定安才是“前車之鑒”。
信筒、糊鬥、臘鬥……僅僅一天,李定安在大柳樹撿了幾千萬的漏,網上負麵輿論滿天飛:什麽內外勾結,什麽鑒真為假,什麽低估低買,什麽下套做局……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相關的視頻一放,自然真相大白。主辦方怕出現類似的情況,內部還開了好幾次的會。
不過誰都沒料到,不但沒有使專家們引以為戒,反而一語點醒了夢中人:好家夥,原來當專家竟然有這麽大的便利?
然後,杜國平才照著謠傳當中的李定安的操作方式為模版,把真的鑒定成仿品,值一百萬的東西估價十萬。
周教授膽子沒這麽大,但他運氣比較好,無意中發現同在一組的杜國平的操作,然後一直冷眼旁觀,準備截老杜的胡。
計劃也很順利:大致估了這麽十來件,老杜覺得足夠他後半輩子花銷了,才推脫生病從專家組辭職。差不多昨天中午申請的,報告都還沒批,下午突然就被人匿名投訴,甚至市場內當即就有了謠言:說杜專家鑒真為假……
不用猜,就是周勁鬆幹的,杜國平也不是被抓走了,而是眼睜睜的看著十多件大漏唾手可得,更有一件國寶級的文物,卻藏在家裏不敢露頭。
到這一步都還算順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周慶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喝醉酒漏了口風,引來了一幫債主。
也算不上大問題,一群野狗一樣的東西,隨便丟點肉就能引開。
接下來,隻需要找出那件白瓷鎮紙,悄悄買下來,便算功德圓滿。但誰能料到,李定安突然從半路殺了出來?
“你……你不是被展委會開除了嗎,從哪裏知道的消息?”
“好好想想,是我報的警!”
對啊,要是從內部得到的消息,他敢報警?
況且,好像也沒這個必要?
李定安撿漏的視頻他沒看過,要不然早就認出來了。但內部開會的時候專家組組長反複強調:千萬不要一時眼熱學李定安,不然賠得連親媽都不認識。
簡而言之:專家分兩種,一種是李定安,另外一種是其餘專家。
但是,從前到後,他用了多長時間,一個多小時,兩個小時?
周勁鬆的臉上又浮出一絲希望:“交流區的東西幾百上千件,你怎麽知道杜國平漏出去的是哪些,還一挑一個準?肯定有人給你通風報信……”
到這會了還賊心不死,能咬一個是一個?
“已經說了,就是憑眼力,你愛信不信!”
“嗯?等會……”
稍一怔,周慶恍然大悟,“我見過你:交易區門口,你盯著我們看,差點和劉三兒幹起來?”
“我們見過?真沒印象……”李定安搖了搖頭,“包括周教授,也是進了會場有人和他打招呼,我才知道他是內部的鑒定專家……”
周勁鬆心裏“咯噔”的一下:不是通風報信,而是李定安偷聽到的。但別說他不承認,就算承認了,也和違法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
換種說法,這七八件包括鎮紙在內,都是他在合情合理且合法的前提下,通過正規交易渠買的。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把自個埋了不說,還親自挖的坑,鏟的土……
悵然間,腦子裏冒出亂七八糟的念頭,周勁鬆後悔的想一頭撞死在這裏,眼角不住的抽搐:“不……我這不是敲詐,是你給我下套!”
“有法律在,不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李定安悠然一歎,“這個行業已經夠爛了,還動不動就冒出幾個你這樣的王八蛋。說實話,別說送你坐牢,我就是扇你幾耳光,唾你一臉,也不會有丁點兒的心理負擔!”
那你倒是扇啊,唾啊,反過來再要點錢都行……但你特麽的報什麽警?
正恨的咬牙,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站住,往哪跑?”
猝然回神,周慶已經跑出去了七八步,兩個警察緊追不舍。
旁邊還站著一位年長點的,虎視眈眈:“誰發信息報的警?”
段牧舉了一下手:“我!”
“姓名?”
“段牧!”
“對上了……你說的詐騙的專家是誰?”
“警官,就是他……但不是詐騙,是敲詐:整整兩千萬!”
雷明真跳了出來,“我們全程錄像!”
好家夥,大案子!
剛冒了絲念頭,警察眼睛一眯:“李定安?”
李定安摘下了墨鏡:“好巧啊,許教導員!”
還真是你?
那就巧個屁,你數過沒有,咱們見了多少次了?
第一次是熹平石經,網友報警,說他販賣國寶級文物。
第二次是假畫案,就李定安聞到女人身上有石楠花味那次……
第三次青花壺,賭狗兩父子報案,說他詐騙……
第四次是長明燈,榮古齋的老板任誌榮報警,還是說他詐騙……
案子不複雜,都是誣告,但向來都是別人告他,他告別人倒是第一次。
稀奇了?
“怎麽回事?”
“詐騙不成,反手敲詐!”李定安三言兩講完了經過,又遞上了段牧的手機,“確實有證據,全程錄像!”
“警官,是他們給我下套……”
“別嚷,等我問你你再說!”
許教導員不輕不重的喝斥了一句,接過手機,然後,眉頭猛的一皺。
案子確實不小,但性質更加嚴重:潘家園滿共才八位專家,一個鑒真為假,一個詐騙敲詐。這要曝出去,文博會還辦不辦了?
許教導員的神色漸漸凝重:“真的假的?”
還用的著問?
李定安揚了揚下巴:“自己看!”
一轉頭,隻見周教授臉比紙還白,嘴唇哆哆嗦嗦,兩腿也直打顫,感覺馬上就要暈過去一樣。
李定安,你丫是不是和潘家園天生犯衝,一捅就是大簍子?
心裏罵著,許教導員臉色一緩,帶著幾分商量:“要不……咱先回所裏?”
“用的著這麽緊張?”
李定安歎了口氣,又攤攤手,“你看,我這次都沒直播,而是先報警!”
廢話,你要播了,信不信以後潘家園賣古玩的家家戶戶都貼你照片,見你就關門?
李定安確實沒直播,但怕就怕這小子找後賬,就像遼省那次,他確實當時沒播,但事後再播,影響反而更大。
當然,這次確實得承他人情……
“謝了,等我給領導匯報一聲,完了你還得跟我去一趟……哦,東西暫時交給展委會幫你保管,放心,一件都不會少……”
點了點頭,許教導員拿著手機到一邊匯報。
雷明真撲梭著眼皮湊了過來:“啥意思,要不了了之?”
李定安輕輕一笑:“你想什麽呢?”
看上次有關李定安內外勾結的謠言出來後,主辦方澄清的有多快,把他開除的又有多快,就知道上級對這次文博會的重視程度:絕不允許出現一絲一毫的負麵影響。
所以不但不會手軟,甚至會從重處罰:本罰款的說不定就會被拘留,本拘役的說不定就會被公訴……不論是杜國平、周勁鬆父子、還是他們的那六位同夥,一個都跑不了。
該安撫的安撫,該賠的也會賠:比如這七八件東西的主人。
就一個目的:不能引起任何的負麵輿論。
“那這些東西呢?”
雷明真壓低了聲音,指了指腳下,“會不會被沒收?”
“應該不會!”李定安搖了搖頭,“打過官司沒,知不知道什麽叫‘善意購買’,什麽叫‘不損害第三方利益’?”
你這也算善意購買?
雷明真剛要問,稍一愣,眼珠子猛的往外一突:好家夥,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就說他怎麽不承認在交易區門口聽到周勁鬆父子和同夥商量給賣家下套的事情,更不提他專們等在後麵截胡,還一截一個準?
隻要不知情,他就是善意購買。至於交易價格是否合理:古玩市場從來都沒這個說法……
“連你都說‘應該’,而不是絕對,萬一呢?”
雷明真呲了呲牙,“早知道這樣,你報個毛線的警?”
李定安頓了一下:確實風險不小,說不定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但要說放周勁鬆一馬?
嗬嗬,絕對不可能。
讓這樣的人多逍遙一天,都是對良心、對職業道德的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