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勸不住
馬獻明悠然自得的喝著果汁:這下穩了。
可能有點不尊重,但絕對是事實:李定安出麵,比何安邦出麵的作用要大的多的多。
包括何館自己也承認……
旁邊,蘇秀若有所思:她知道林館長是誰,一直都兼任相關督察組組長或副組長,更帶組在央視入駐過。
而李定安,無職無級……乍一想,就覺得兩人之間好遙遠?
她想了想:“馬所,何館為什麽讓李老師匯報?”
你讓我怎麽解釋?
難道說何館欺上瞞下,又怕事後挨罵,就想讓李定安先幫他分擔點火力?
馬獻明想了好久:“李老師比較專業,知識麵又廣,解釋的比較清楚,所以館長平時也比較重視李老師的意見……”
意思是在林館長麵前,李定安比何安邦更能說得上話?
就挺奇怪:何安邦是副館長,而李定安隻是國博的外聘人員……何況他到國博才多長時間?
蘇秀不信。
但事實就是如此。
馬獻明攤了攤手:“不信你問於小姐!”
她能知道什麽?
蘇秀看了看於徽音。
“嗯……就上次在保定,我見過一次。”
上次……西陵盜墓案?
見過誰,林館長?
想起來了,案子太大,林館長帶督導組去了保定……
“嗯,就是封組之前,我去給李定安送過衣服,他又帶我吃了頓工作餐……”
蘇秀愣了愣:這麽一說,李定安也是督導組成員?
他無職無級,怎麽進去的?
林館長?
蘇秀的眼皮跳了一下:“吃飯的時候都有誰?”
於徽音頓了一下,垂下眼皮:“沒誰!”
明白了……林館長也在。
而且就他們三個人……
蘇秀神情複雜,米順東和秦隆如釋重負:果然!
這已經不止是器重,而是格外的親近。
所以,立項的事情已是十拿九穩。
再回頭想想,自從李定安來了之後,潑天的驚喜一個連著一個?
感謝李老師……
感慨間,一道人影湊了過來,米順東瞅了瞅,是項目組的姚組長。
“馬所,風水遺址的錄像資料呢,給我一份……也省得明天到了現場,還兩眼一抹黑!”
馬獻明斜著眼睛:“誰告訴你明天要去現場?”
姚川嗬的一聲:誰還不了解誰?
就李老師那性格,今天於小姐要沒來,他今晚絕對住山洞裏你信不信?
所以從明天開始,肯定要正式考察……
“李老師早安排好了:小方有備份,稍等就會發下去……”
“盡耽誤時間?我吃飽了,你先給發我一份,我回房間看……”
馬獻明瞪了他一眼:活該你隻是組長。
會不會說話,什麽叫“耽誤時間”?
領導還在這坐著呢……
米順東和秦隆一點都不介意,甚至笑了笑:搞研究的都這樣,像李定安那樣的,才是異數……
“之前就安排好了,也怪我們,聊的太投入,給忘了?”
秦隆笑了一下,“小彭,放一下錄像資料!”
“好的市長……”
秘書快步而去,姚川“嗖”的一下回到了席位:“學習!”
頓然間,又傳來一陣叮零咣啷,窸窸窣窣的動靜:不管坐在哪一桌,之前是哪個方向,現在一律朝向大屏墓。
然後,人手一支筆,一個小本子。
當然,隻限國博項目組。
其它人或是無奈,或是愕然。
馬獻明解釋了一下:“李老師的思維比較活躍,隨時隨地的都會講到一些新的東西,有時也會是要點和重點,有時在實驗室,有時在野外……所以研究員們都習慣了,隨時隨地都會帶著紙和筆……”
蘇秀大受震憾:她想不通,李定安是怎麽把一群傲骨嶙嶙(誰都不鳥)的研究員,管理的這麽有服從性的?
幾位領導也久久無言。
看看這些國博的研究員,再看看左朋調來幫忙的那些人。
當然,這怪不到左朋:之前隻是幫忙,研究的又是蒙古瓷,他們學了也沒用。
但從今天開始就不一樣了……
米書記沒說話,隻是看了左朋一眼,左朋突然就開了竅:“書記我明白,我待會就通知!”
馬獻明都愣住了:這家夥怎麽變聰明了?
……
錄像開始播放,有無人機的俯空鏡頭,也有影像組就近拍攝的考察和發掘錄像。
畫麵很清晰,音質處理的也不錯,還做了剪輯,剪掉了一些無意義的鏡頭。
剛開始,一切正常:左朋請李定安鑒定羅盤和朱古錢,李定安又找京大和故宮幫忙。
再之後,左朋帶李定安去了羅盤賣家,也就是牧民家裏。
然後馬獻明在發掘瓷窯的過程中發現佛頭、八寶瓦當,李定安上老道山,對山頂遺跡進行了初步考察。
再然後,馬獻明在山下發現分金標尺,李定安進一步確定,山頂遺跡為大型的風水羅盤……
艾部長格外驚訝:“馬所,你們連這樣的鏡頭都有記錄?”
她說的是鑒定羅盤和去牧民家裏那兩段:那時候,誰都沒料到一塊找不到出處和來曆、甚至無法定性用途的銅盤,會和大型遺址有關。
包括李定安。
他們依舊錄了下來,艾部長就覺得很奇怪:仿佛李定安能未卜先知……
但沒那麽玄。
“一般不記錄,但涉及李老師的部分就要記錄……”
這都是經驗。
要沒錄像,猜一猜豐城的那些文物最後會怎麽樣?
要沒錄像,保定的祭紅甪端、白瓷觀音也到不了國博的展廳。
包括蒙古瓷立項,要不是有同步的錄像,項目審查的絕不會那麽輕鬆,更不會有之後的一路綠燈……
還有這次考察瓷窯,甚至引起了內部人員質疑,也由此可見,李定安尋找遺址的方法和過程有多奇特,到時外部又會有多少質疑的聲音?
沒關係,有錄像……
經的多了,就會形成一些在外人看來很奇葩的規定:甭管李定安在研究什麽,哪怕是一坨屎,你也先給我錄下來再說。
何館長的原話。
方誌傑專門就是幹這個的,有時候也會是舒靜好……
馬獻明大致講了講,他們就明白了,為什麽會這樣。
感受也就更深了:李定安最擅長在平凡的地方發現奇跡,不記錄不行……
錄像繼續播放,李定安從沈陽回來後,開始出野外。
大致就是先確定大概區域,再分區探查,再組織人員挖掘。
確定區域的方法簡單到古樸:李定安拿一塊羅盤,頭頂再飛一架攝像無人機,滿青龍山的轉。
探查好像也不難:用便攜式地電、地磁、金屬探測儀等。
幫忙的人也不少,左朋、萬成標、卜濤,再加兩個考古隊。分工也很明確,二十多號人分四組,負責探查李定安初步確定的區域。
但過程卻異常的艱難……
剛開始,李定安建議:現在隻是堪測大概範圍,如果探查,工程量太大,等他將坐標區域確定到“平方公裏以內”,再進行探查也不遲。
但左朋很著急,說馬所長這邊已經不用幫忙,他們閑著也是閑著。
行。
李定安開始堪,左朋開始探。
然後,他們就知道,李定安為什麽要勸他們了:為確定一個“一平方公裏”的平麵區域,李定安需要堪測的的距離是“百公裏”。
劃重點,這是山裏。
方圓十公裏之內,可能有十數乃至數十道山梁,十數道峽溝,以及十數道河穀。
斷崖更是不計其數,多的地方汽車到不了,隻能步行。
李定安步行,他們也步行,還要背機器。
往往是探查組剛把機器背上山,李定安就進一步縮小了範圍,轉移到了下一個地點。
等於他們的機器白背了。
剛累死累活的下了山,又背上山,好了,範圍又縮小了。
閑不閑了?
累不死你……
聽人勸,吃飽飯,白幹了兩天,左朋再不敢強了:李老師說一平方公裏是吧,那我們就等你確定到一平方公裏之內再探查。
可以。
第三天,李定安確定了第一根驅龍樁的大致範圍,並將坐標縮小到方圓一公裏以內,左朋帶隊探查。
運氣比較好,第五天就找到了,左朋欣喜若狂,跑去向李定安邀功,才知道:李定安已經找到了第三根驅龍樁,並且已經把第二根挖出來了半截。
左朋多少人:兩隊二十四個人,再加他們三位領導。
李定安幾個人:方誌傑、舒靜好,再加一個司機,一個向導……
問及原因,李定安說:這幾天他又抓緊學習了一下風水知識,基本可以將坐標從“平麵區域”,縮小到“直線距離”,所以才快……
從那以後,左朋再沒發表過任何意見:李老師你說啥就是啥。
然後,李定安重新進行分工:他負責堪探,左朋隻負責挖。
就這樣,仍舊趕不上李定安的進度:找驅龍樁,李定安總共用了十四天,還有加上中間堪查遼墓的那三天。
挖七根驅龍樁,左朋用了一個月。
可以理解:有的深,有的淺,機器運不上去,都是純人工挖掘。再者地方就那麽大,柱子就那麽粗,人再多也沒用,當然就慢。
但不解的是李定安:他每天徒步堪查的距離,最少都在四十公裏以上。
劃重點:這是山裏。
再劃重點:每次上山,至少需要三台儀器:地磁、地聲,金屬探測儀。
地磁十公斤,由司機和向導換著背,剩下的兩件共十五公斤,李定安自己背。
路實在太陡的時候,才用大無人機吊一下。
為什麽不一直用無人機吊?
這玩意自身就重,還要負重,而且現在是冬天,山裏風還賊大,一塊電池續航基本就十分鍾左右。
光是偶爾吊一下,兩台無人機就足足備了十塊電池……
舒靜好負責資料和對外聯絡,基本不上山,方誌傑負責操控測繪無人機並錄像,就這樣,三個人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視頻一直在播放,剛開始,還有人小聲討論,比如李老師怎麽用羅盤,將坐標區域逐漸縮小,做到從“麵”到“線”,又從“線”到“點”。
而漸漸的,討論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至默然。
大廳裏,就隻有錄像中的聲音。
無人機“嗡嗡嗡”的響,李定安就似不知疲倦,時而翻過山梁,時而越過溝穀,忽而沒入鬆林,忽而穿過如牆般的灌木叢。
臉上、脖子被掛出一道道血口,衣服被掛的一絲絲一縷縷……
舊傷口剛結痂,又會劃出新傷口,早上換的迷彩服,晚上回來後就成了破布條。
每天都如此,兩個月如一日……
人曬的越來越黑,麵相一天老過一天。
臉上、脖子裏的傷口越來越多,迷彩服換了一套又一套……
米順東和秦隆都知道李定安很辛苦,也看到了他焦黑的脖頸,顴腮上的皸皴、雙手的裂口。更看到了鏽滿泥沙的頭發,劃的左一道右一道的迷彩服,以及破破爛爛的褲腿。
但他們不知道,那些都是怎麽形成的。
現在知道了……
米順東的臉色有點難看:“左局長,你知不知道?”
左朋低下了頭:“知道!”
剩下的不用問了:左朋根本勸不住。
也根本不是他有沒有派人幫忙的問題。
因為照這個徒步強度,人越多,反而會成為李定安的累贅,拖慢他的進度……
米順東又看了看其他人。
馬獻明默然無言,項目組的同樣如此。
明白了,誰都勸不住……
馬獻明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何止是勸?
何館一天打八十個電話,又是哄,又是騙,又是詐,又是罵,但毛用都不頂。
最後實在沒辦法,他才出的邪招:我管不了你是吧?行,我找個能管著你的人。
所以,根本不是李定安想像的:何安邦為了搶項目,才會欄目組和於徽音忽悠到了這裏,而是何安邦實在被逼的沒辦法了……
不誇張,還要管不住,何安邦就準備把這段視頻發給林館長、於思成,更甚至是李如英、裴淑慎……
奈曼的兩位領導喏然無言,艾部長眼圏發紅,蘇秀捂著嘴,眼眶中淚花閃動,於徽音早哭成了淚人。
鏡頭一晃,大廳裏發出一陣驚呼:李定安一腳踩空,骨碌碌的滾下了山。
於徽音再也忍不住,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