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環王

第十一節 黑暗中的小刀 下

“要去魔多!”皮聘大喊。“希望我們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別大喊這個名字!”神行客說。

當他們靠近小徑的南端時已經中午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沐浴在十月蒼白陽光下的灰綠色斜堤。它像是座橋一樣的通往山丘的北坡。眾人決定把握天光,立刻攻頂。現在已經無法再遮掩自己的行蹤,他們隻能希望沒有敵人或是間諜在監視他們。附近的山丘上沒有任何移動的東西。即使甘道夫就在附近,他們也沒發現任何的痕跡。

在風雲頂的西坡上,他們發現了一個有遮蔽的凹坑,坑底長滿了青草。山姆和皮聘帶著小馬和行李留在該處。其它三個人則繼續進發。經過半個小時的攀爬之後,神行客輕鬆的登頂。梅裏和佛羅多氣喘籲籲的隨後跟上。斜坡的最後一段又陡又崎嶇。

山頂果然有一圈石造建築的痕跡,上麵蓋滿了累積多年的綠草。石圈中間有一堆破碎的岩石。它們外表焦黑,似乎被烈火烘烤過。石堆附近的草全被燒光,而石圈內的草地也全都枯萎焦縮,似乎有場天火落在石圈中。四周則沒有任何其它的痕跡。

三人站在石圈邊,發現的確可以看見四野的景象。大部分的區域都是毫無特征的草原,南方間或穿插著稀疏的林木,更遠處還有一些水麵的反光。古道像是緞帶一樣的從他們腳下的南邊穿過,曲曲折折的延伸到東方去。道路上沒有任何移動的事物。沿著道路往東看,他們就看見了迷霧山脈。較近的丘陵顯得枯黃、死寂,在它們之後則是高大的灰色輪廓,更後則是在雲間閃爍的白色山峰。

“呼,終於到啦!”梅裏說。“這裏看起來真是一片狼籍!沒有水、沒有遮蔽。也沒有甘道夫的蹤影。如果他真的來過這邊,我也不怪他待不下去啦。”

“不見得,”神行客若有所思的看著四周。“即使他比我們晚到布理一兩天,也很有可能先趕到這裏來。如果有必要的話,他全力施展的騎術可是非常驚人的。”他突然間低頭察看著石堆頂上的一塊岩石。那岩石比其它的都要扁,都要幹淨;似乎躲過了山頭的烈焰。他撿起石頭仔細檢查,翻來覆去的看著。“最近有人碰過這石頭,”他說。“你看的出來這些記號是什麽意思嗎?”

佛羅多在石頭的底部看到了一些刮痕。

“看起來似乎是一橫,一點,然後又三橫,”他說。

“左邊的刮痕可能是代表甘道夫縮寫的符文,隻是旁邊的三劃不清楚,”神行客說。“雖然我不能確定,但這有可能是甘道夫留下來的計劃。這些刮痕很精細,看起來也沒經過多久的時間。但這些記號的意思可能和我們猜的完全不同,跟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遊俠們也會使用符文,而他們常經過這裏。”

“假設是甘道夫留的,這會是什麽意思?”梅裏問。

“我的推論是,”神行客回答,“這代表的是‘甘三’;也就是說甘道夫十月三號的時候來過這裏,大約是三天前。這也說明了他當時一定相當的匆忙或危險,導致無暇留下更明顯、或更清楚的訊息。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得提高警覺了。”

“真希望有什麽辦法確認這是他留的,內容並不重要,”佛羅多說。“不管他在前麵還是後麵,知道他已經上路了讓人安心許多。”

“或許吧,”神行客說。“在我看來,我相信他曾經到過這裏,遇到了危險。這裏有燒灼的痕跡,我剛剛忽然想到三天前夜裏的詭異光芒。我猜他是在山頂遭到了攻擊,但最後的結果我就無法得知了。他已經不在此地,我們必須要靠自己的力量盡快抵達瑞文戴爾。”

“瑞文戴爾還有多遠?”梅裏疲倦的四下打量著。在風雲頂上看起來,天地變得十分寬廣。

“從布理往東走一天,有座遺忘旅店。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經從那邊開始度量過古道的長度,”神行客回答。“有人說它很長,有人的看法則正好相反。這條路已經曆史悠久,人們隻要能夠抵達目的地就不會在乎那麽多。我隻知道我從這邊走過去要花多少時間,在天候良好、沒有意外的狀況下,從這邊到布魯南渡口要十二天。大道在該處跨越從瑞文戴爾流出的喧水河。由於我們接下來無法走大道過去,我推測至少還要兩星期。”

“兩星期!”佛羅多說。“這之間可能會發生很多事情。”

“的確,”神行客說。

他們沉默的站在山頂的南端。在這個彷佛與一切隔絕的地方,佛羅多第一次真正意識到走投無路和危險的意義。他對於命運將他帶離了可愛的夏爾感到無比的遺憾。他瞪著這條該死的大道,一路看向西邊─他故鄉所在的地方。他突然間發現大道上有兩塊黑影正緩緩的往西走,定睛一看,他又發現了有另外三個黑點正往西和他們會合。他低呼一聲,緊抓住神行客的手臂。

“你看,”他往下指去。

神行客立刻趴了下去,跟著將佛羅多拉了下來。梅裏警覺的跟著蹲下。

“怎麽一回事?”他低聲問道。

“我不確定,但我必須為最糟糕的狀況做準備。”神行客回答。

他們緩緩把頭抬起,從石圈間的缺口往外看。天色已經漸漸灰暗,從東方飄來的雲朵遮住了正在西沉的太陽。三個人都能夠看見那些黑影,但梅裏和佛羅多都無法看清楚他們確切的形貌。不過,有種感覺告訴他們,那幾個黑影就是一直緊追不舍的黑騎士。

“沒錯,”神行客銳利的目光確認了眾人的憂慮。“敵人接近了!”

他們小心的伏身離開,沿著北坡往下走,試圖和同伴會合。山姆和皮聘也沒有閑著。他們花時間將附近的區域逛了個遍。他們在不遠之處找到了清澈的山泉,附近有最近一兩天才留下的腳印。兩人也在凹坑內找到了營火和匆忙紮營的痕跡。坑洞邊緣有幾塊落下的岩石,山姆在岩石後麵找到了一些整齊堆放的柴火。

“不知道甘道夫是否來過這裏,”他對皮聘說。“從柴火堆放的樣子看來,這人是有計劃要回來的。”

神行客對這發現大感興趣。“我剛剛真該留下來親自檢查這塊區域,”他邊說邊迫不及待的走到山泉旁檢查腳印。

“果然和我擔心的一樣,”他走回來說。“山姆和皮聘踩亂了該處的腳印,現在變得難以分辨。最近有其他的遊俠來過此處,是他們留下這些柴火的。不過,附近也有幾個不是遊俠的足跡。至少有一組是在一兩天之前由沉重的靴子所造成的。至少有一組。我不太能夠確定,但我覺得該處有許多穿靴子的腳印。”他停了片刻,雙眉緊鎖的思考著。

哈比人腦中全都不約而同的浮現了披著披風、穿著靴子的騎士身影。如果那些騎士已經來過這裏,神行客最好趕快帶他們走。山姆一聽到敵人就在幾哩外的地方,馬上開始用厭惡的眼神打量著這個坑洞。

“神行客先生,我們是不是應該盡快離開?”他不耐煩的問道。“天色已經晚了,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它讓我覺得很不安心。”

“沒錯,我們必須要馬上決定該怎麽做,”神行客抬頭打量著天色和氣候。“這麽說吧,山姆,”他最後說,“我也不喜歡這個地方。但是我實在想不出來在天黑之前能夠趕到什麽別的地方去。至少我們可以暫時在這裏躲一躲,如果我們離開這裏,反而更容易被敵人的耳目發現。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隻剩下退回之前所走的路,那裏的風險和待在這邊一樣大。大道一定正被人嚴密的監視,但如果我們要往南走,藉著該處的地形隱匿行蹤,我們就一定得經過大道才行。大道的北邊,靠這座山丘的地方一連好幾哩都是平坦毫無遮掩的。”

“這些騎士們看得見嗎?”梅裏說。“我是說,平常他們似乎好像都用鼻子聞,不用眼睛看。至少我感覺在白天的時候是這樣。可是,當你發現他們的時候,卻立刻叫我們趴下來,而且你現在還說如果我們貿然行動,可能會被發現。”

“我在山頂的時候太大意了,”神行客說。“我當時一心隻想要找到甘道夫留下的痕跡,可是,我們三個人一起站在山頂那麽久的時間實在太顯眼了。黑騎士的馬看得見,我們在布理學到的教訓告訴我們,黑騎士可以指使人類和其它的動物來當他們的耳目。他們觀看白晝的方式和我們不同。我們的身影會讓他們看見獨特的影子,隻有正午的太陽才能消弭。而他們在黑暗中可以看見我們所不知道的許多痕跡和形體:那時才是我們最該害怕的時候。在任何時候,他們都可以聞到生物的血肉,這讓他們又渴望、又痛恨。除了鼻子和眼睛之外,他們還有其他的感官。我們一來這邊,就可以感覺到他們的存在,因為他們會讓我們覺得不對勁。而他們可以更清楚的感覺到我們。除此之外,”他壓低聲音說,“魔戒會吸引他們。”

“難道我們真的無路可逃了嗎?”佛羅多慌亂的看著四周。“我一動就會被發現和追殺!如果我留下來,還會吸引他們過來!”

神行客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切都還有希望,”他說。“你並不孤獨。我們可以把這裏準備好的柴火當做前人給我們的暗示。這裏沒有什麽遮蔽或掩護,但火焰可以身兼兩角。索倫可以將一切用在邪惡之途上,火焰也不例外。但這些騎士不喜歡火焰,也會畏懼那些手持火焰的人。在荒野中,火焰是我們的朋友。”

“或許吧,”山姆嘀咕道。“除了大喊大叫之外,這也是另一個告訴別人‘我們在這裏’的好方法。”

※※※

他們在這坑洞最低、最不起眼的地方升起了營火,開始準備晚餐。夜色漸漸降臨,氣溫越來越低。他們突然間感覺到饑腸轆轆,因為自從早餐之後他們就什麽都沒吃了。不過,受限於環境,他們隻敢草草的準備晚餐。前方的路上隻有飛禽走獸,是個人煙罕至的恐怖地方。偶爾會有遊俠經過那塊平原,但他們人數不多,更不會久留。其它的旅客更少,但可能更邪惡。食人妖有時會在迷霧山脈的北邊山穀中出沒。少數的旅客都隻會取道大路,而這些大多數都是自顧自趕路的矮人,對陌生的過客不理不睬。

“這些食物要怎麽撐到目的地?”佛羅多說。“我們過去幾天一直省吃儉用,這頓飯也不例外;但我們已經吃掉了比計劃要多的食物。如果我們還必須旅行兩星期以上,這鐵定不夠的。”

“世界上還有其他的食物,”神行客說,“莓子、植物的根、藥草,有必要的話我也可以狩獵。在冬天來臨之前,你們不需要擔心餓肚子的問題。不過,收集食物很累又很耗時,我們不能在這上麵浪費時間。請勒緊褲袋,好好想想到愛隆那邊要怎麽大吃大喝吧!”

氣溫持續的降低,天色越來越暗。他們從這個凹坑往外看,隻能看見灰蒙蒙的大地逐漸消失在黑暗中。夜空慢慢出現了星鬥。佛羅多和夥伴們瑟縮在營火前,披著所有的毯子和衣服。神行客則是照舊隻披著鬥篷,坐得遠遠的,若有所思的抽著煙鬥。

到了晚上,夜色降臨之後,火光開始成了唯一的照明。神行客開始講故事,希望降低大家的不安。他知道很多許久以前精靈和人類的曆史和傳奇,更知道很多遠古的善惡事跡。他們有些好奇他的年紀到底多大了,又是從那邊學到這麽多知識的。

“告訴我們吉爾加拉德的故事,”當他講完精靈王國的故事時,梅裏突然插嘴道。“你知道比你之前說的還多的事情嗎?”

“我知道,”神行客回答。“佛羅多也知道,因為這和我們的命運息息相關。”梅裏和皮聘轉頭看著佛羅多,後者一言不發的瞪著營火。

“我隻知道甘道夫告訴我的那部分,”佛羅多緩緩說。“吉爾加拉德是中土世界最後一名偉大的精靈國王。吉爾加拉德在他們的語言中是星光的意思。他和精靈之友伊蘭迪爾一起進入——”

“不行!”神行客插嘴道,“當魔王的仆從就在附近時,我們最好不要講述這個故事。如果我們能夠到達愛隆的住所,你們就應該可以聽到完整的故事。”

“那麽再告訴我們一些古代的故事嘛!”山姆懇求道。“告訴我一些在精靈遷徙之前的故事。我好想要多聽一些關於精靈的傳說,這可以幫助我抵抗黑暗。”

“我說個提努維兒的故事好了,”神行客說,“不過,我隻能說個經過簡化的版本。因為這個故事原先很長,結局則是無人知曉,而且除了愛隆之外也沒有人能夠記得真正的傳說到底是怎麽敘述的。這是個很美的故事,卻又有些哀傷,就如同中土世界的所有傳說一樣。但它依舊可以讓你們覺得精神一振。”他沉默了片刻,接著柔聲吟唱起來:

樹葉蓬勃,青草翠綠,

一望無際的蘆葦活力如風,

草原上有耀眼的光芒來去,

暗影中的星辰閃耀,

提努維兒神采飛揚的舞動,

循那隱形的風笛樂曲,

星光在她的秀發中閃動,

華美的衣物上流光晶皓。

來自冰冷高山的貝倫駕到,

他在綠葉的森林中迷路,

孤單的漫步哀悼,

在那精靈長河的沿岸。

他向著無邊的蘆葦問路,

卻看見黃金的花朵舞蹈,

在那美女的披風華服,

漆黑的秀發如同影闇。

魔力醫好他疲憊的身心,

他注定要在山間林邊漫遊;

勇敢的向前滿腹歡欣,

抓向那滿地月光。

穿越精靈鄉之林木山頭,

美麗的女子巧笑閃身,

隻剩他依舊孤單的苦苦哀求

處身在那寂靜的森林一方。

他聽見了女王逃竄的聲響,

輕盈如同落葉一般,

或像地底瓊音旁徨,

在隱匿的穀地中顫聲唱。

蘆葦早已枯萎斑斑,

一聲聲的歎氣憂傷

低聲縈繞在那山毛櫸的好夢正酣。

在蕭瑟的樹林裏留下無盡惆悵。

他為了伊人四野流浪,

踏遍了地角和天涯,

沐浴在月影和星光

經曆過暴雪和霜冰,

望見她的披風掛月牙,

彷佛就在那遙遠的山岡,

她舞動著七彩的雲霞,

伴隨著她的身影迎風升。

當冬日渡過,她又再度出現,

她的歌謠釋放了美麗的春曉,

如同飛舞的雲雀和那雨露均沾,

融化的冰霜低語,

精靈的花朵年少

在她的腳邊一現,醫好了他的苦戀

聆聽久候的歌聲及舞蹈,

在那翠綠的草地上看著窈窕淑女。

她又再度轉身奔逃,但這次他不肯輕饒。

提努維兒!提努維兒!

他叫著她的精靈名號;

讓她停下腳步回望。

片刻間,魔法的力量攫住美麗的人兒,

貝倫的聲音穿破喧鬧,

末日從此降臨,隻因她靈巧的雙耳,

在他的臂彎,是流著淚的絕望。

貝倫看著她的雙眸,

掩蓋在她秀發的陰影中,

是那天際顫動的星光懇求,

他看見鏡中的倒影搖曳。

提努維兒是精靈中的星鬥;

永生的精靈情鍾,

漆黑的秀發繞著他纏扭,

臂膀中有著戀人的甜蜜。

命運無情的拆散兩位,

相隔著冰冷的高山峻嶺,

穿越鋼鐵廳堂和黑暗守衛,

踏入幽暗密林和無邊沼澤。

大海也無法分隔情牽夢仍,

但他們最後終能相守無畏

隱入那無盡美夢,

永不後悔這唯一選擇。

神行客歎了口氣,繼續道:“這是首歌,”他說,“這是以精靈們稱之為安─坦那斯的格律來頌唱的歌謠,它一三六句對韻,二五七句對韻,四八句對韻;以通用語是極難翻譯的,這隻不過是極為粗淺的模仿而已。這詩歌敘述的是巴拉漢之子貝倫和露西安·提努維兒的故事。貝倫是個凡人,但露西安卻是遠古時的精靈國王庭葛之女。她的美色放眼世上無任何生物能與之相比。她的美麗就如同北地迷霧中的星光,而她的麵孔更是隱隱透露出柔和的光芒。那時還是天魔王肆虐的世代,魔多的索倫不過隻是他的奴仆。天魔王居住在北方的安格班,西方精靈渡海回到中土討伐天魔王,為了奪回他所偷走的精靈美鑽,人類的始祖也基於義憤協助精靈作戰。但天魔王殺死了巴拉漢,貝倫曆經艱難險阻,才從驚怖山脈逃進奈朵拉斯森林中庭葛的秘密王國。他在那裏見到了於魔法之河愛斯卡督印旁唱歌起舞的露西安。驚為天人之下他將她取名為提努維兒,那是古語中的夜鶯。他們之後共同經曆了許多磨難,分隔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提努維兒將貝倫從索倫的地牢中救出,在九死一生之後,兩人攜手擊敗了天魔王。從他的鐵王冠上取下了三枚精靈寶鑽中最美麗的一枚,作為獻給嶽父的禮物。但最後貝倫卻死在安格班的惡狼之手,在提努維兒的臂彎中過世。接著,她舍棄了永生,選擇追隨貝倫而去。根據歌謠的內容,他們又在海的另一邊再度會麵,再度回到翠綠的森林中。之後,他們攜手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最後脫離了這世界的束縛。精靈中唯一如此死亡的隻有露西安·提努維兒。她的子嗣依舊還存活在這世界上,據說她的血脈永遠不會斷絕。瑞文戴爾的愛隆就是她的子孫。因為貝倫和提努維兒生下了迪奧·庭葛的繼承人。他的名字叫埃蘭迪爾,娶了白羽愛爾溫。最後,精靈寶鑽被鑲嵌在他的眉心,讓他駕著巨艦航入蒼穹。埃蘭迪爾和愛爾溫生下了努曼諾爾的國王,也就是西方皇族之始。”

當神行客在述說著這一切時,他們看著他被火光照紅的臉頰,注意到他臉上激動的表情。他的雙眼發亮,聲音充滿了感情。他的頭上是一片黑暗的天空。突然間,一道蒼白的光芒從風雲頂之上照下。新月已爬上了山丘,遮掩了原先隱約的星光。

故事結束了。哈比人們站起來伸展手腳。“看哪!”梅裏說。“月亮升起來了:時候一定不早了。”

其它人跟著抬起頭。在此同時,他們看見山頂上有黑色的輪廓沐浴在月光下。這可能隻是一塊剛好座落在該處的大石因蒼白的月光而顯得格外突出。

山姆和梅裏站了起來,走到火光外。佛羅多和皮聘依舊在營火前沉思。神行客專注的看著山坡上的月光。一切似乎都十分平靜。但佛羅多覺得神行客一說完故事,就有股冰冷的恐懼爬上心頭。他又往營火靠近了些。就在那時,山姆從坑洞的邊緣跑了回來。

“我不確定那是什麽,”他說,“可是我突然間覺得非常不安。不管給我多少錢我都不願意走出去,我覺得有東西沿著山坡爬上來。”

“你看見了什麽嗎?”佛羅多一躍而起。

“不,大人。我什麽都沒看見,也不敢多做停留。”

“我看見了某種東西,”梅裏說,“我覺得在西邊山頂,月光照著的地方,好像有兩三個黑影朝著這邊過來。”

“靠近營火,臉孔朝外!”神行客大喊著。“撿些長棍備用!”

他們就這樣背對著營火,提心吊膽的坐著,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黑暗。什麽事都沒有。夜色一片沉寂,沒有任何的聲響。佛羅多動了動,他快按捺不住,想要大吼發泄這壓力。

“噓!”神行客警告道。“那是什麽?”同一時間皮聘驚呼道。

在這個坑洞的邊緣,靠近山坡之處,他們感覺有道陰影升起。他們使盡眼力看去,似乎覺得那陰影正在增長。很快的,他們就不再懷疑:三個還是四個的高大身影就站在斜坡上,低頭看著他們。他們黑暗的身體彷佛想要將一切吸入一般。佛羅多可以聽見惡毒的嘶嘶聲和感到刺骨的寒意。接著,那黑影開始緩緩的前進。

梅裏和皮聘害怕的不能動彈,隻能趴在地上動也不動。山姆緊靠著佛羅多。佛羅多並沒有好到哪裏去:他全身劇烈的顫抖,但那恐懼卻突然間被戴上魔戒的欲望所掩蓋了。他滿腦子都是魔戒的影像,根本無法多做思考。他沒有忘記古墓的經曆,更沒有忘記甘道夫的忠告;但似乎有種力量引誘他忽視一切的警告,而他已經快要屈服了。這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逃跑,或是做任何的好事、壞事,他隻是單純的想要戴上魔戒。他說不出話來。他可以感覺到山姆正擔心的看著他,彷佛感應到自己的主人有了麻煩;但他卻無法轉過頭去看著山姆。他閉上眼,掙紮了片刻,但很快的就再也無法抵抗這**。佛羅多緩緩的掏出練子,將魔戒套上左手的食指。

雖然一切都和之前一樣,但敵人的身影立刻變得清晰許多。他能夠看見那黑衣底下的身軀。一共有五名高大的騎士,兩名站在山坡上,三名正步步進逼。他們蒼白的臉孔上是無情的雙眼,披風底下則是灰色的長袍。他們灰色的頭發上帶著銀製的頭盔,枯瘦的手中則握著鋼鐵的長劍。他們銳利的眼光彷佛穿透了他,立刻快步向他走來。他絕望中掏出劍,在他眼中看來,這劍染著火紅的色彩,彷佛是根炙熱的火把。兩個身影停了下來。第三個比其它騎士都要高,它的頭盔上套著皇冠。他一隻手拿著長劍,一隻手則拿著小刀。拿著小刀的手和刀柄都同樣透出蒼白的幽光。他一躍向前,撲向佛羅多。

就在同時,佛羅多也跟著撲向地麵;他聽見自己叫喊著*伊爾碧綠絲!姬爾鬆耐爾!*同時他也砍中了敵人的小腿。一聲淒厲的叫喊劃破夜空,他覺得彷佛有根淬毒的冰塊刺進他左邊的肩膀。即使在那天旋地轉中,他還是看見神行客雙手各拿著火把,從黑暗中跳了出來。佛羅多使盡最後的力氣丟下劍,將戒指褪下,牢牢的用手抓住。

※※※

譯注一:吉爾加拉德是林頓的精靈國王。他出生於第一紀元,其名意為“耀星”。在第二紀元時,因眼見索倫惡勢力不斷擴張,因此派兵加入征討索倫的行列。稍後並與登丹人結成了人類與精靈的最後聯盟,攜手攻打索倫。他手持神矛伊洛斯,親率盟軍參與達哥拉之役,擊潰索倫的大軍。從此之後戰況急轉直下,盟軍花費七年的時間橫掃魔多。最後兵臨城下,黑暗魔君索倫被迫親自應戰;但吉爾加拉德及伊蘭迪爾皆亡於此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