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商宴,周進財
蘇荷和艾艾抿唇,卻如何都沒說出那個名字。
自家殿下和謝大姑娘乃是知交,她們作為殿下的侍女,若說出謝大姑娘的名諱來,豈非有挑撥之嫌?
唐翹忽而眸光一柔,笑著肯定道:
“是婉柔啊。”
約束底下的人也是需要權衡的,當主子的若太過溫和,底下人便易欺上瞞下,難以管束。可若太嚴厲了,又會與下屬離心。
看這二人的模樣,想來婉柔必定是說了更重的話,既與她們說清楚了利害關係,又先在二人跟前唱了黑臉,好叫她這裏顯得寬和些。主仆關係也不會因此緊張了。
想及婉柔做尚宮時嚴謹又端正極了的模樣,她忽然覺得蘇荷和艾艾也是倆小可憐。
“罷了。”她笑了一下,對二人道:“婉柔的話便是我的意思。日後我若有不在的時候,你們聽婉柔的便是。”
這就是不趕她們走的意思了。
聞言,蘇荷和艾艾喜不自勝,忙不迭頷首,“奴婢們曉得了。”
“起來罷。”
“是。”雖然主子並未過多怪罪,但蘇荷仍心有戚戚,“殿下,奴婢們今日叫王家公子曉得您與長公主之間有關聯,會否對後麵的事情有影響?”
“影響是有,至於程度嘛……”她若有所思,“端看王束怎麽做了。”
“長公主在湖州的消息,待朝廷官員到後便再藏不住了。王束若半點不說便也罷了,可若他有心將這消息傳出去,柳成蔭那邊起疑是一定的。”
“那這可怎麽辦?”艾艾心驚。
“提前準好籌備罷。”
誰叫她一開始為了勾搭柳成蔭將王束惹了呢?
隻能見招拆招了。
六月中,大理寺、禦史台及戶部官員抵達湖州。
翌日,湖州商宴。
湖州靠江臨海,物產豐富,手工紡織亦稱得上發達,每年前來參宴的富商都不少。
除了鹽這一項外,絲綢、茶品、瓜果、食物皆有珍品或常品可輸往各國、番邦或大邕西部州市。
各州每年一度的商宴乃是官府與商戶們都較為重視的節點,連深居簡出的刺史也露了麵,應了景。
他本可以與往年一樣露麵過後便離開,隻是他發現朝廷來的兩個戶部官員竟也跟著參了宴,雖然衛閩隻是一個五品官,謝荊官階更低一些,可帶著“欽差”的名頭,他也不好慢待。
於是吩咐身邊的別駕上去迎接。
“二位大人遠道而來,何不多加休整?刺史大人請二位大人入內細話呢。”
“閑來無事,正好便前來看一看。”衛閩笑說著,就要同別駕一起邁入內室,忽然間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猛得一驚,險些踩空。
“喲,衛大人這是怎麽了?”別駕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便見幾個商戶正圍在一起談論貿易事宜,其中正有近來跟柳成蔭打得火熱的那位小公子。
衛閩強壓下震驚,繼續抬腳往裏走,有意無意打聽道:“那小公子瞧著年少得緊,不知是誰家的,竟也來參加商宴了?”
別駕便笑:“少年嘛,興許隻是來長長見識。”
衛閩便不再詢問,隻是別駕卻留了一個心眼。
“老兄,杭州那拍賣會上當真有商周時代的青銅器?”此時的唐翹正與一位茶商“侃侃而談”。
“這我還能騙你不成?”那商戶為叫他相信,誇讚道:“咱杭州拍賣行什麽沒有?瓷器、絲綢、貢茶、名貴草藥……”
許是為了讓自己的話說起來更可信一些,他壓低了聲音對唐翹道:“你知道銀絲美人麵嗎?”
“就是傳說生長在長白山顛,花絲若銀,花麵若美人一般驚豔婀娜之草藥。服之可治愈世間一切疾病還可延年益壽那個銀絲美人麵?”唐翹真誠發問。
那茶商沒料到這俊俏小哥當真是有見識的,不敢再馬虎誇談,“已然不是傳說了,杭州拍賣行今年最大的拍品便是此物!如何,商宴過後要不要同我回杭州去一趟?”
他滿臉希冀地看向唐翹。
唐翹略一挽手,合上了折扇,“周兄,我怎麽覺著你不是誠心來做交易的呢?你既然是杭州的人,為何不參加杭州商宴,倒來了湖州?”
杭州是東部貿易大州,湖州雖然在大邕境內還算經濟稍繁榮一些的,可與之比起來,也是不夠看。
周茶商訕笑著,圓臉上露出一絲狡猾,“嘿嘿,居然被你發覺了。”
她雙手環胸,折扇撐著下巴看他繼續說。
周茶商也是第一回被這樣俊俏的小公子盯著看,還是眼裏不帶嫌惡之色的,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你也看得出來,我家底不殷實,跟這些大戶們比起來實在是個小角色。”
“杭州那邊每年匯聚許多富商,實在競爭激烈。倒是湖州這裏,商宴是在夏時,茶色比起春日裏成色稍次一些,這種茶大戶人家雖然不怎麽用,但尋常人家還是很吃得起的,我也能弄一些去賣。”
“不過這些都是小利。”他憨憨地笑著,“我不止賣茶葉,我也賣些古玩什麽的。”
“我每年混跡於這些商宴,若能尋得一二位有錢商戶同去杭州,我再細細為他們做向導,叫他們玩得盡興了,也會賣個麵子買我一兩批古玩瓷器的。偶爾又能通過他們的關係再買些茶葉賣些茶葉。”
唐翹愕然,朝他豎了豎大拇指,“周兄鬼才。”
“都是些題外話。”周茶商嘿嘿一笑,卻沒再自誇,隻是看了看周圍,更小聲對唐翹道:“我往年沒見過你,聽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的,我跟你說,像咱們這些小角色來了湖州其實更能撿些漏。”
“這是何道理?”
他便給唐翹指了指,“你看那好些富商,打著貿易的名頭來,可是他們連看品相的時候都心思漂浮,一看就是被官府打著招商的名義請來坐鎮的。”
“其實商宴過後,他們也就在湖州遊玩兩天,與官府的人吃頓便飯就走了。每年都是這樣。”
似乎覺得這樣人前非議人不好,他又道:“不過咱們也要理解,好多州市都是這樣做的,為了每年麵子好看嘛。”
“湖州也不是什麽大地方,除了鹽之外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不多,可那玩意兒又不能私賣,能讓自家麵子過得去也就可以了。”
唐翹挽手,將折扇負於背後。
此人雖然隻猜對了一半,可這份細心和四處謀求的本事也是罕見。
那些富商自然不是為了來交易絲綢茶葉這些東西的。
他們的目的,是鹽。
“二位同僚昨日才到,多休養兩日也不遲,如今就去看鹽場,怕是勞心費神?”
內室裏頭,衛閩和謝荊與刺史寒暄許久後,才入主題。
“蔣刺史招待甚周,隻是我等攜朝廷委任而來。既是鹽場上出的問題,來了就得去查看一番才好安心。禦史台與大理寺的人想來這個時候也從司倉、司法、司戶三司了。正好能趕上時候,若是刺史大人還有政務在身,勞煩嚴長史陪同便可。”
蔣廉一怔,原來這二人來商宴是為了牽製自己,好叫禦史台和大理寺的人趁他不在去三司先走一圈。
他笑了笑,端著刺史的派頭,“政務再忙,也不能辜負聖意。幾位同僚受陛下所托前來,本府自然不能叫陛下失望。”
他雖然對這幾個人行事如此果斷感到愕然,卻還覺得在掌控之中。
“本府這便著人通告州縣官員,協同查檢。”
“蔣刺史何必這樣麻煩。”一直沒說話的謝荊開口了,“不過是先去看看民生百態,不必大費周章。”
這話略顯無禮,可因是謝荊所言,蔣廉便是有心發怒卻也隻能隱忍不發。
“國公府的公子就是行事灑脫,”他皮笑肉不笑,“既然如此,那本府便著人安排車馬,同諸位同僚前去。”
“章兄弟,你看什麽呢?”
周茶商順著唐翹的視線往外頭看,就見刺史駛離出去的馬車屁股。
“刺史每年都這個時辰走,你不必驚訝,來,我帶你去引薦幾位老熟人。你這小小年紀,出來沒個人幫襯真是不行……”
周茶商許是想給她留些好感讓她買瓷器,這一早上了,待他極好。
還別說,唐翹都覺得要是自己日後到了杭州去不買他一些東西,真是過意不去。
想來這或許就是人格魅力?
她看著前頭四處亂竄、賊眉鼠眼的胖子,心道。
還未走進,便聽見前邊奚落的聲音,“周進財,你這一年四季到處鑽營也就罷了,怎麽還找個毛頭小子就來了?你是真吃不起飯了?”
刹那間,人群哄笑出聲。
周進財惱怒不已,“我四處鑽營,也比你一個唯利是圖不顧兄弟情誼的小人好得多。至少我行得端坐得正!”
“話別說得這麽難聽嘛,”領頭那人輕蔑地笑,“你自個兒蠢做生意賠了錢,我不過是早些抽身罷了。要怪就隻能能力不足,關鍵時刻沒了銀子。這事怎能怪我?”
想及此人之前在他跟前陪笑的嘴臉,他咬牙,“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