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負傷
一道女聲從前方回廊處傳來,聲線微涼,嗓音柔和。
話音才落,一抹筠霧色的衣影映入眼簾。
身形窈窕,舉止婉約,雖不可窺見其容色,可隻這無雙的氣質,便已叫人見之如沐山間幽蘭之芳香。
“長公主殿下。”王束拱手行禮,俯身時不忘提醒一旁呆站著的表弟。
鄧長尋回神,抬手,“長……”
“不必多禮了,”謝婉柔盈盈而立,瞥了眼鄧長尋,對王束道:“本殿有話要與王大公子說。”
王束也不廢話,立時便將一幹閑雜人等退了出去。
“眼下無人了,長公主殿下有什麽吩咐直說便是。”王束淡漠得緊。
謝婉柔這才掀下麵紗,在他略帶著疑惑的目光中,福身下去行禮,“王家世兄見諒,我乃謝氏婉柔。諸多事宜來不及與世兄解釋,眼下長公主受困於明月清輝,還請世兄出手相助!”
“你是謝婉柔?”王束錯愕不已。
陳郡謝氏亦是頂級士族之一,王謝兩家自古便是世交。
隻是他幼年時期便跟著父母離京了,對謝婉柔的記憶停留在五歲之前。
“一直以來都是你住在別院,那真的長公主……”
他忽然心中警鈴大作,一直以來奇怪的地方似乎有了解釋。
“章甄?!”
見謝婉柔點頭,他的心刹那間跌入穀底。
難怪之前章甄被抓入衙門,他的侍女會去尋“長公主”。
“來人!”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往外走,“備快馬。”
謝婉柔見狀,連忙出聲提醒,“世兄,長公主的身份不能暴露,殿下若已落敵手,身份暴露處境隻會更糟糕。”
二公主在湖州,那位最是精明了。
王束回頭冷冷看了她一眼。
“她連私鹽都敢買,還怕暴露身份?!”
“殿下她不是……”
她想解釋,可王束已經拂袖疾走出門了。
“姑娘,眼下可怎麽辦?”侍女心慌得厲害,“咱們可要悄悄跟去明月清輝瞧一瞧?”
謝婉柔重新戴上麵紗,“不必悄悄的,隨我回王氏別院。”
“要大張旗鼓地回。”她抬首道:“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已經回了王氏別院。”
王束不會意氣用事,隻要她回去了,那殿下便不會真正暴露。
已近亥時,各處街巷燭火漸微,明月清輝占據的一條街卻仍燈火通明。
偶有散客從裏醉醺醺地走出,也有好些三兩結伴一同說笑著往裏走的。
“趙公子,稀客啊,快往裏請。”
“吳公子,您可許久沒來了,今日想聽什麽曲子?”
“聽聞紅綃今日登台,本公子是來欣賞美人舞姿的。”
“公子好雅興,奴家領您過去。請跟我來。”
四處鼓聲琴聲漸起,雖喧鬧,卻刺激著看客們獵奇之心。
樂聲穿堂繞廊,漸漸消弭,於明月清輝西南角院落前止息。
不同於其餘各處人來人往的喧聲,此處隱秘少人,又多植草木,靜僻得厲害。
連輕微的開門聲,都顯得有些突兀了。
“主子,人已經在裏麵了,您……”霓裳借著燭光看清了柳成蔭沉得快要滴墨的臉,以及右側額頭上嶄新的紅痕。
“您受傷了!”霓裳心驚不已,連忙從腰間取了絹帕,想給他擦拭殘血。
柳成蔭冷聲抬手,“下去!”
“公子。”她來他身邊多年,第一次見他負傷。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霓裳垂眉,福了福身,“是。”
他兀自進去,微微抬眼,徑直往少年躺著的床榻邊上走去。
他似乎中了什麽迷藥,人已然昏死過去,即便不笑,那張臉仍然美得叫人心驚,又令人發恨。
柳成蔭從床榻邊的花瓶底座後取出一把短刀,兀自打量著刀鋒,眸光愈發深沉,“章甄啊章甄,兄長我當真是小瞧了你。”
枉他一腔熱血,卻沒料到從頭到尾便是一場算計。
章甄不是甘州富商之子,他的算盤落空了,刺史經由此事也瞧出他的心思來。
想及方才刺史發怒的臉,和那塊砸在額邊的銀錠,他對著那張俊臉揚了揚刀,隻恨不能當場殺了此人。
可他不甘心。
刀鋒映射的燭光在少年臉上遊走,他紅著眼,邪戾地冷笑著,似在對他說話,又似自言自語,“兄長我該削下你哪塊皮才好呢?”
“你毀了兄長的前程。不如便削你額間?或者,割了你的舌頭?”
他的刀漸漸挨近,唐翹壓在側邊的手微微緊了緊。
許是太過憤怒,他的手都在發抖。
就那刀刃幾欲要與額間觸碰之際,外頭李管事的聲音猛然響起。
“公子,諸位買家已經在等候您了。”
許是遭了驚嚇,刀尖直直刺入額頭,鮮紅的血頃刻便從刀尖流出。
少年的皮膚太過白皙,紅的血在額間微微染開,突兀之餘又震懾人心般的驚豔。
柳成蔭慢條斯理地收了刀,打量著他的額頭,眸光晦暗不明。
忽而他笑了,將刀扔在地上。
“進來。”
李管事開門而入,恭敬立在他身後。
“公子,今日雖因變故不能定款了,可商戶們那裏,若不解釋一二,隻怕他們會鬧騰。”
“我自會去周旋。”他目光還未從那人身上收回來,臉上詭異地噙著笑,“李樹,你親自將他抬回柳府去。”
李管事猛得一怔,餘光悄悄瞥了眼那人的容貌,忙又垂下頭來,“是。”
柳成蔭很快走了,李管事出門去尋護衛來抬人。
唐翹感受著小臂和額間傳來的痛意,頭暈和困意便淺了一些,正想起身,便聽見外頭霓裳的聲音。
“這些是還未簽訂好的契書,公子命你一同拿回府中去妥善放置。”
“好。”
唐翹迅速閉眼躺好。
李管事領著人進門來,“搭把手,抬去外頭的馬車上。”
有人上前來,驚歎道:“嘖,這臉蛋……”
“閉上你的狗眼!”李管事沉聲罵,“這是公子要用的人,你們若不想死,就管好自己的手。”
那幾人顯見懼怕了。
李管事依次掃過幾人,冷聲道:“將那底下的被子也端走。”
這就是半點都不許他們碰。
幾人不敢多言,上前將人裹在被子裏抬出去。
幾個人輕腳快步,很快走過回廊口。
待他們完全過去後,一道頎長的黑影從後頭躥了出來,往相反的方向悄摸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