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出柳府
“總算出來了。”唐翹說著將身上披著的小廝衣服脫來扔了,拍了拍褲腳,對霍轍拱了拱手,“今日多謝了,回京後請你吃飯。”
昔年她做攝政長公主時底下掌著軍隊,灑脫慣了,最不耐煩宮中繁縟的禮節,如今回來了,還是喜歡男子的裝束和禮儀,輕便簡單。
霍轍沒理會她說的什麽回京後的話,“殿下不是忙著要去明月清輝?”
正說著,巷口裏一道馬蹄之聲由遠及近。
在這樣無邊黑寂的深夜裏,這道聲音尤為清晰可聞。
唐翹眸光微動。
不必近觀其體型與毛發,單隻聽著這穩健的馬蹄聲,唐翹便知曉這馬絕非凡品。
她看向巷口處,彼時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自夜色裏“踢踢踏踏”而來,它的眼神靈動無比,馬鬃幹淨順滑,身形勻稱,肌肉結實有力,一舉一動都帶著力量與優雅。
隻這一眼,她便喜歡上了。
“公子。”歸佑一直在柳府外頭等候。
霍轍接過來韁繩,看向她,唇角永遠是彎著的。
“雖不如王府的馬好,但性情溫和,腳程也快。”
他將繩子遞到她手裏,“柳成蔭不會很快到明月清輝,路上不必著急。”
夜風颯颯,撩動衣袂翻飛。
他融於黑夜裏,臉上神情不大看得清,可唐翹覺得,他與從前,不一樣了。
她想道謝,卻又覺得當下不是個好時機,於是接過韁繩,利落翻身上馬。
“回來後,我有話要問世子。”
語罷,她不再停留,夾腿拍馬,揚長而去。
馬蹄聲很快遠去,漸漸消失不可聽。
歸佑看向自家主子,“殿下有話與您說,世子,可要在湖州多待兩日?”
他搖頭,垂眸笑,“不敢留。”
歸佑不解,“為何是,不敢?”
他家主子,縱橫沙場多年,年少成才,意氣風發。
“不敢”二字由他說來,突兀又令人費解。
霍轍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歸佑。
昭華何其聰慧,隻怕早猜到了他是誰。
一開始知道她就是那個她,他怒過也迷惘過。
好幾次想要去質問昭華,卻又都在下一刻倍感無力。
他歎了口氣,胸腔內的鬱氣卻不減反增。
“入苗疆的事宜安排好了嗎?”
歸佑點頭。
苗疆在大邕西南,早在入京之前此事便開始籌備了,原本幾天前就要過去的,殿下卻先來了距苗疆更遠的東地。
他知曉世子是來見長公主的,可才見了長公主,為何又要離開?
倒跟躲著什麽似的。
他特地多提了一句,“柳府去明月清輝幾條道上都安排了人手,可如今湖州聚了許多人,難保不會出意外。世子真的不留了嗎?”
他笑著搖搖頭,抬腳往前走,“你太小看昭華了。”
若非王束從中作梗,憑她的智計,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歸佑想想也覺得是,“那樣的情景下,長公主殿下還能保持警醒自救,實在叫人敬佩。”隻是他也有疑惑之處,“在渝州那地方,還得學會殿下這樣的本事嗎?”
“家裏開醫館的,迷神藥什麽的,味道應該很熟悉。”他這樣解釋。
歸佑麵上恍然大悟,心裏不以為然。
世子又在騙人。
霍轍負手而立,回首看了眼明月清輝的方向,收回視線,身子緩緩沒入巷子盡頭。
待我回來,若還能多活幾年……
便與你相認。
*
“主子,外頭有人尋您,帶來了這個。”
王氏別院,侍女急匆匆入門,奉上了一張字條和兩個黑鐵木匣子。
謝婉柔連忙起身來瞧。
那字條當中“婉柔”二字字跡才入眼,她便險些喜極而泣落淚。
“殿下沒事!”
這廂,眼瞧著婉柔的人從打經人手裏接過東西,唐翹策馬轉身。
下一刻,一個黑影站起身來,探頭探腦看了看王氏別院,然後又跟著她離去的方向追跑。
可惜才跑沒兩步,便被一匹鼻子出氣的白馬嚇得退回來。
“好不容易從柳府逃出來,你這是要在我跟前作死?”唐翹之前就發覺有人跟著她了,甩開後沒多久竟然又跟上來了。
正眼一看,巧了,此人不正是柳府裏遇到的那個少年嗎?
他身上還穿著柳府小廝的衣裳,估計也是跟著他們趁亂溜出來的。
少年自認也是見過大世麵的,冷不丁被一匹馬嚇得癱倒在地他覺得很是丟臉,於是幹脆破拐子破摔,拍著屁股站起身來,梗著脖子理直氣壯的:“我要跟你走。”
唐翹斜眉,“我憑什麽要帶你?”
“你不是要弄柳成蔭嗎?他的靠山是蔣廉,而我還知道一個能叫蔣廉萬劫不複的秘密。就在上馬縣。”
“我隻是個平頭老百姓,沒心思管官府的事情。”她調轉馬頭就要走。
少年連忙繞過來攔住她,“蔣廉違製擴建鹽場!”
唐翹立馬拉緊韁繩,拍了拍馬背,“早說不就好了嗎,上馬。”
少年一愣,好看的眸子瞪得多大,“你詐我!”
唐翹揚眉,“你走不走?”
“走!”
少年許是沒怎麽騎馬,費勁半天還是靠著唐翹拉了一把才坐上來的。
他不敢看往下看,於是伸手,想環住唐翹的腰。
“手不想要了?”前頭的冷聲傳來。
“又不是女人,哪這麽多忌諱。”他嘟嘟囔囔,“不抱就不抱嘛,長這麽俊俏,脾氣卻這麽凶。”
他已經習慣了這位兄台的脾氣,於是退而求其次雙手揪住他的衣裳邊。
“話說你方才明明是去明月清輝的,為何卻又倒回來了?”
他一出柳府就跟著“他”了。
因忌憚那個渾身戾氣的男人,一開始隻是遠遠地跟著,後來她騎了馬,他是腿都險些跑斷了都追不上。
跑累了正泄氣坐下來的時候,誰知人又回來了。
他才有機會跟上來。
他繼續問:“你是要去那找柳成蔭的其他把柄嗎?你這麽慢吞吞的來回倒騰,不怕被人捷足先登了嗎?”
兄台沒有回應他,回應他的是從前往後迅速慣耳穿鼻而來的冷風。
“駕!”
唐翹一聲輕嗬,屁股下的馬兒跑得更快了。
風聲自耳邊呼嘯湧過,他躲在唐翹背後,嚇得魂兒都飛了。
“你忙著吃水飯啊啊啊啊!”
一道淒慘又倔強的聲音響徹了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