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預知
“滿腹文章,滿頭霜雪,滿麵埃塵。
直至如今,別無收拾,隻有清貧。
功名已是因循。最懊恨、張巡李巡。
幾個明年,幾番好運,隻是瞞人。”
這首詞衛閩甚是熟悉。
他之所以能科舉入仕,除了自身才學外,還有運道的緣故。
他科考了三次,在即將放棄那一年,主考官是謝太師。
可他曾有一位同鄉,才學甚巨,卻考到白頭都未中第。至衛閩科舉那年,那位已經沒有盤纏再參加科舉了。
同鄉於掙紮憤懣之際做下此篇後,轉道回鄉,此後再未入京。
隻有此篇詞流傳於寒族學子中,訴盡寒門學子平生之痛。
幾乎是看到這一篇詞作的時候,他眼眶便濕潤了。
這一路行來的艱辛,若非此中之中,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這一頁他足足看了許久,一遍又一遍地看。
恍惚間,便能看到自己的過去。
他好久才收拾好滿腔的情緒,正色去看下一頁。
然後是第二頁……
第三頁……
第四頁……
他幾乎是看完一頁就迫不及待地要看下一頁,眼裏的情緒漸漸都化作了滿腔的熱血與激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大笑出聲,而後猛得抬眼,雙眼猩紅著看向鄒靜,“這信中的內容,可是長公主自個兒考量出來的?”
說實話,鄒靜被嚇了一跳。
文官都這麽時哭時笑的嗎?
倒叫他十分好奇殿下究竟在信裏跟衛閩說了什麽。
“我隻知道遵從殿下之命將東西和信件轉交給衛大人,其餘的我就不知道了。”鄒靜想了想道:“不若等長公主殿下回來後,衛大人自個兒去詢問?”
衛閩有些等不急,問道:“殿下此時不在湖州?”
“在湖州,隻是不在州城。”
不在州城還能在哪兒?
明明長公主自打來了湖州後,便一直身在王氏別院,直至今日……
可鄒靜說長公主不在州城,那王氏別院中的那位長公主……是個幌子了?
他忽然想到什麽可能,很有些震驚的看向謝荊。
“賢弟之前說的,暗中襄助之人,不會是長公主吧?”
來湖州之前,謝荊便說過湖州有他們自己的人。
昨日夜間他明知刺史有意支開他們,還是去了刺史府赴宴,為的便是打掩護。
他一直以為那人是湖州長史嚴端來著,還以為是陛下或是崔太傅安排的人呢。
可昨日席間,嚴端也在,這便說明謝荊所言另有其人。
謝荊笑著,“唰”地一聲散開折扇,“衛兄不必問我。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說。衛兄自看自想便知。”
衛閩看著小匣子裏的東西,若有所思。
二公主能得到那些契書,他並不覺得奇怪。
一來二公主出身擺在那兒,陛下和貴妃為了二公主出行方便,不知為其配備了多少能人奇士。淮陽侯府的勢力更是滲透深遠。
二來,二公主早慧的名頭早是世人皆知。
可若真此事放到才認回京中不久的長公主身上來,便叫他驚訝之餘,添了許多好奇。
畢竟長公主唯有謝氏一族作為倚杖,可謝氏式微,湖州這地方不大可能有謝氏的人在。
而唯一一個謝荊,日日跟他在一起,自然是無暇分身。
這就說明,長公主殿下若要在湖州達成什麽事情,隻能靠自己。
那她究竟是做了什麽,在短短幾日內,取到這些東西?
看著信件上那剛勁有力的字跡,哪像是個十三歲女娃能練出來的筆鋒?
衛閩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皇室了。
什麽時候開始,連皇族的公主都能這樣獨立自主的行事,不受長輩約束了?
這哪是公主,一個個行事作風,比皇子還像皇子。
衛閩先知先覺地想:大邕怕不是要因為這兩位公主,格外不同一些。
他不由對遠在京城的陛下更是欽佩起來。
果然是一國之主,胸襟不同於常人,連公主都教導得這樣出色。
可惜永豐帝唐褚不知道他這想法。
若是知曉了,必定無語至極。
“真是放肆,真是放肆!”此時的永豐帝正怒不可遏,在紫宸殿裏氣得折子都批不下去了。
“你們誰來跟朕說說,為何堂堂兩位公主,你們連攔都不攔就放出宮去了?!”他咬牙切齒看著底下宮門局的內侍,“長公主溜出宮時你們無知無覺,二公主人都到京外了你們還是一無所知!”
“如此下去,等來日有敵國奸細深入宮城來時,你們還能警覺嗎?!”
兩位平日裏威風霸氣得很的宮門局管事,這時候隻能愧疚地埋下腦袋去。
“奴婢知錯。”
“知錯?知什麽錯?”他那個氣啊,倆女兒悄摸跑了,他居然都是最後才知道的!
“朕看你們是半點不知錯!”
這語氣,與其說是教訓下屬,倒不如是責罵那兩個不肖女。
“陛下何故如此大發脾氣?”萬壽節要到了,屆時各國來朝,謝皇後來是為著與他商議相關事宜的。
她緩緩走來,微微對他福了福身後,看向那兩個內侍。
“你們先下去吧,本宮與陛下有事相商。”
那倆內侍連忙謝恩後,退出去了。
有旁人在唐褚不好擺臉色叫皇後難堪,等清退了紫宸殿裏的閑雜人等後,唐褚冷哼一聲,將一封折子拍到桌案上來。
“皇後還問朕為何發脾氣,你自己看看昭華都做了什麽!”
謝皇後狐疑地拿起折子來瞧看。
正是王束上諫的折子,上頭痛批皇室女到湖州後“胡作非為”之典型。
“這折子幸虧是王束遞的!要是別的朝臣,她的惡行,早就被鬧得天下皆知了!”唐褚隻要這麽一想,心火就直往上躥。
謝皇後深深看了幾眼那折子上的內容,而後合上,臉色沒變。
“芝芝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她自個兒是不會做,可萬一有人哄騙誘導呢?”唐褚鮮少與皇後這樣厲聲說話,“昭華是有些小聰明,可她年齡尚小,又不懂世事。到了京外沒人教導著,更容易做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