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護短
皇室的公主享受百姓供奉卻如此言行無狀,豈非叫天下萬民心寒?
這時,皇後說了一句,“其實陛下若要三公主懂事知禮,卻也不難。”
“皇後有什麽好法子嗎?”
“都說讀書使人明理,公主們一向都拘於後宮,念書習字也是自個兒念。妾聽說前朝士族清貴家中,不論兒女都是一同念書習文,這才有當年才女謝道韞聞名於世。我皇室公主雖不拘於虛名,可沒道理要當個不知文墨的。”
“皇後的意思是?”
皇後語氣和緩,一字一句鄭重道:“大邕建朝不過三十餘年,正是需要廣納賢才,積攢國望之際。先帝時,琅琊王氏一族領皇命趕赴各士族聚居之地遊說多年,到如今士族中漸漸興起入朝之大勢,眼瞧著大邕文明禮儀之盛就在眼前,皇室也該有所表態。”
她看向永豐帝,“妾聽聞現下太原王氏與蘭陵蕭氏皆有才女聲名在外。令公主郡主及民間有才之女入國子監同學詩文,一來叫她們修身養性,二來若女學中有優才者,也不致叫人恥笑我大邕皇室無人。也好叫天下人看看,士族人有其士族風骨,我大邕皇室亦有海納百川之胸襟。”
永豐帝細聽之後,拊掌拍案,“皇後有此遠見,實乃大善!”
皇後所說內容是其一,除此之外,永豐帝也還有政事上的考量。
“此事,就由皇後作主籌辦。”
才出了杜尚儀的事情,這件事情若再叫景貴妃經手便很不恰當了。
何況這樣開創先流的事情,終究還是要大邕朝國後才能做的。
殿內帝後就此事看法相談甚歡,外加一個唐翹作陪,也是格外溫馨。
可殿外沒受召見卻等來一旨責罰的玉嬪臉色就五彩斑斕了。
鹹芳宮內的茶盞當日平白碎了許多。
*
夜深了,夜幕中星子點點,皎潔明月傾灑下溫柔恬靜的光輝,籠罩著寧靜的椒房宮。
“殿下還沒休息呢,大姑娘怎麽不進去?”
侍女艾艾才從外頭辦完差事回來就見謝婉柔在清凝殿門口躊躇站著,正要請她進去,殿門就從裏頭開了。
是唐翹,她似乎料到有人要來一樣,這個點還未更換外衣。
“進來吧。”唐翹淺淺一笑,對她的到來並不意外,“艾艾,你在外頭候著,我與婉柔有話要說。”
謝婉柔是第一回進清凝殿。
在家中時便聽聞姑母格外疼寵長公主殿下,為此還特地在椒房宮內開辟了一個清凝殿給公主居住,以便時時照顧。
甫一進門,一股子澤蘭的幽香便絲絲縷縷彌漫而來,沁人心脾。
其源乃是兩個懸空而掛的鍍金鏤空香薰球,在橙黃色燭火的映照下散發著暖而悅目的光暈,且不提鏤空手藝之精巧,單說其上卷草紋飾走紋之奇,便叫人挪不開眼。
這不過是正殿屏門旁的兩個裝飾物罷了,勝在精巧,和殿裏頭件件堪稱價值連城的物件比起來,卻又實在不值一提。
謝婉柔心中暗暗驚歎姑母對公主的喜愛,可也不過是短暫一時的罷了。
她亦出身不俗,作為秦國公府嫡長女,她自小的眼見並不輸大邕朝任何一位公主。
“日間在與陽湖……”此事她不該如何開口,因她實在不知,自己是否一時看錯了。
可她千真萬確瞧見三公主掉下去之前,腿彎猛地屈了一下。
那是被人踢了才會有的真實反應。
“你自然沒有看錯。”唐翹在八仙桌前坐了,信手從五瓣葵口秘色瓷盤內拾起一顆枇杷,手肘撐著桌子,手裏的果子一會兒顛高,一會兒接住,“是我叫她落水的。”
謝婉柔本有準備,可聽她這樣半點不加掩飾地**出來,還是好一會子沒反應過來。
居然就這樣承認了?
“為何?”
被拋起的枇杷穩穩落於掌心,唐翹笑著看向她,頗有些混不吝的意思,“你猜。”
“不必猜。”她雙手交疊微微放在小腹上,脊背挺直目不斜視,是最標準的世家貴女之儀態。
“想來是那三公主,先有心刁難於你。”
唐翹早料到她會這樣,可真當聽她這樣說時,還是覺得歡欣。
婉柔果然還是那個婉柔。
謝家人,最是護短了。
“婉柔卻也不怕我偏你嗎?”她捏著枇杷,桃花眼裏映了隨風跳動的燭光。
她站在光影裏,眸光堅定,“你是姑母之女,便也是半個謝氏族人。謝氏族人之間,絕不會相互為難猜疑。”言罷,她直直望向唐翹,“所以殿下,您會騙我嗎?”
唐翹看著眼前這個果敢而堅毅的少女,恍惚間便真回到了十三歲那年。
那年端午宮宴,滿朝文武攜妻女而至,她被出身即貴胄的三公主唐妍攔在與陽湖邊,以將她介紹給眾貴女為由,極盡羞辱嘲諷。
都說少年時期的人最是天真淳善,可看似無心的話,偏偏又是最能中傷人的。
出生鄉野,連個像樣的冊封禮都未曾舉辦的長公主,又有何處可尊貴的呢?
那日與陽湖風光極美,可什麽東西都是晦暗的。
直到婉柔以一己之力撥開了那堆圍觀的貴女,擋在她的跟前。
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可她一身肅然氣勢,單槍匹馬、毫無顧忌地護著她。
“長公主就是長公主,是玉牒在冊的嫡室子,亦是我謝氏一族追隨擁戴之殿下,容不得半分詆毀。諸女郎若要辯議,就是宣政大殿謝氏婉柔也敢登堂奏辯!何苦人前畏縮卻在背人處爭長論短,做城狐社鼠。”
想及那年與陽湖邊明媚如春陽一般的女子,唐翹勾了勾唇,手邊的枇杷緊緊握在手裏,直直對上她的眸子。
“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