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鳳鸞行

第4章 長公主殿下

暖陽斜照,遠在京城的永豐帝此刻正落下朱毫。

四皇子唐持及時奉上新沏的陽羨茶,“父皇這些日子忙著處理政事,休息都少了,可要仔細身子。”

他接過茶盞,“兩河沿岸春來暴雨如注,朕瞧著不安呐。”

“兒子曉得父皇心係百姓,可若父皇太過勞累垮了身子,大臣們也就沒了主心骨了。”

永豐帝笑了笑,到底還是聽進去了,抬手深飲了一大口茶緩解疲憊。

“無憂那邊可有傳信回來?”

“今兒早上三哥的信剛到,說是已經到了梁州,這時候想來已和趙將軍見了麵了。另外,定北王及世子一行,也如期到了梁州境內。”

永豐帝頷首,“有定北王相勸,趙邡必能回朝。”

“兒子困惑,”唐持微微蹙眉,“趙邡昔年雖是征戰西北之良將,可他得皇祖父貶斥,如今又已暮年,父皇為何獨對他如此善待呢?”

他放下茶盞,麵容稍肅。

“如今我朝雖安泰,可北有夷、燕,西南有戎國,劍南一帶異族猶存,朝中正是用人之際。趙邡年老,可他熟讀兵書、一生戎馬,有他領教兵部,牽製西北,朕才能放心。”

永豐帝看向他,眸光深邃,提點道:“知人善用,方是掌權之術。”

聽到“西北”二字,唐持目光微凝。

大邕開朝之初,太祖分封有功之臣,共有四王四公六侯八伯。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世事滄桑,公侯伯敗落了好些,四大異姓王裏頭,僅存了兩府,便是定北王與南安王。

這二位異姓王如今都傳到了第二代,分掌西北與西南,又都手握重兵。

早年永豐帝賜婚於安南王,又令淮陽侯與安南王共掌西南,才算將西南一帶局勢徹底掌握手中。

與西南相比,西北則更是要緊。

唐持頓悟,恭敬拱手,“兒臣受教。”

永豐帝欣慰於皇兒的聰穎,又喝了口茶潤喉,“段戎都去了渝州半月了,估摸著小公主回來還能和你三哥碰上。”

想起這事,他便忍不住眉眼舒展。

昔年他落難到渝州,受章家夫婦相救。養病月餘,也被二人的風骨所折服,正因如此,他十分厚待入宮後的章舒。

如今要接恩人與女兒入京,他也是百般期盼的。

“三哥在梁州還得耽擱些時候,想來是能遇到的。”

他心情便更好了些,“告訴他們,不必太過趕路,那孩子還小,別累著她。”

還未見麵就如此愛寵。

唐持幾不可見皺了眉,恭順應了話,“是。”

他走後不久,外頭就進來人稟報說是皇後到了,遠遠地便聽見沉悶的咳嗽聲傳來。

永豐帝起身,親自去扶了皇後進來。

“要見朕叫人來說一聲就是,何必這樣過來。”皇後身久病難醫,撐著病體來紫宸殿實在是費勁,又連聲咳嗽,永豐帝看得眉頭直皺。

“不打緊,咳咳……”幾聲咳嗽已讓皇後耗費了大半精力,臉色蒼白得驚人,眸光卻異常明亮,期待著問他,“陛下派人去接公主了?”

“月前就去了,這時候已經在回程的路上了。來,先坐下。”永豐帝生怕她熬不住。

“可憐那孩子,在宮外這麽些年,不得認君父。”皇後麵色哀傷,“雖聽陛下說,章嬪的父母乃是一等一的心善之人,可到底宮外不比京城,公主更是金枝玉葉,怎能受此磋磨。”

她搖搖頭,似是不解又是無奈,“章嬪瞞得也太好了些。”

永豐帝挨著她坐下,“此事多虧了你,否則朕也不曉得何時才能曉得那孩子的存在。”

因為此事,他才第一次對溫順的章嬪添了些不悅。

皇後隻是笑,“公主何其尊貴,妾隻是不忍千金之軀流落在外。”

說著,她不覺有些傷感,“也是妾無福,至今膝下無子,咳咳咳咳……看著貴妃章嬪兒女傍身,羨慕之餘不免也覺遺憾。”

一旦提及子嗣,永豐帝便少不得要沉默。

中宮所出嫡長子早夭,其餘高位嬪妃膝下卻幾乎都有皇子,如今皇子們漸漸長成,正是議儲的關鍵時刻。

前些時日朝臣倒有提及,讓皇後撫養品行貴重的皇子充作嫡子,好為儲君之選。

他並未答應。

“你若喜歡,朕便從宗室皇親裏尋兩個來給你挑。”永豐帝眸光微閃柔聲寬慰皇後。

皇後早知他這樣想,便道:“不必這樣麻煩。”

宗室的孩子即便過繼到她名下,也不能繼承儲位,更不是陛下親生,討不了他的喜愛。

所以她要的,另有其人。

“我想,章嬪已有一子,想來會願意將小公主放在我膝下撫養。”

“公主?”永豐帝有些驚訝,他以為皇後會想要一個男孩。

畢竟涉及儲位。

不過如此也好,記在皇後名下的就是嫡出,若是男孩,反而不好辦。

“等小公主進了京,便記在你名下,充作嫡出公主。”皇後能如此賢德撫養皇嗣,他臉上笑意深了些,“依著長幼,她便是二公主。”

“那我便先替公主謝過陛下。”皇後眉開眼笑,瞧著氣色都好了許多。

“說起來也巧,陛下可知曉小公主是何時出生的?”

“能得皇後如此說,想必是有什麽精妙之處?”

皇後莞爾,道:

“公主是庚辰年二月十五所生。”

庚辰年,乃是大邕同化二十六年。

那年,先帝駕崩,新帝臨朝,萬物革新。

而永豐帝登基祭天那日,正是二月十五。

“果真?”他眉眼間顯見是驚訝和歡喜的。

對於每位皇帝來說,登基為帝,君臨天下的日子,自然是格外不同的。

皇後見他神采奕奕,心知目的達到,也露出笑來。

“依著長幼順序,她才是陛下的長公主呢。”如今的大公主唐沁是同化二十六年三月景貴妃所生,比章翹小了一個月。

“你說得是,她合該居長才對。”

永豐帝頷了頷首,立即便召來內侍省正監常禮,“吩咐下去,小公主冊封一切事宜,均依長公主之製。”

常禮心中震了三震。

這便是皇後不同於其他妃妾之處了。

景貴妃再受寵,再身份尊貴,所生的唐沁也隻能稱作大公主,並不能稱作長公主。

唯有中宮皇後嫡出的長女,可以位比皇姑,受封為長。

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長幼尊卑的規矩。

皇後娘娘不過幾句話,就抬了一個長公主壓在二公主之上。

景貴妃……怕是要氣瘋了。

*

“什麽鄉野出來的玩意兒!憑她也能封長公主!”關雎宮內,景貴妃果然怒得摔了一套上好的茶盞。

頃刻間,殿內大大小小的侍女跪了一屋子,個個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輕了,滿地狼藉,瞧著很不成樣子。

景貴妃身側的唐沁微微蹙了蹙眉,緩緩放下手中書冊,掃了一眼底下跪著的侍女們。

“你們都出去。”

末了,又冷若冰霜添了句,“嘴都封嚴實了,是本殿失手打碎了這套越窯青盞,可記得了?”

明明隻是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卻淩厲得叫人不敢與之相視,侍女們連忙唯唯諾諾應聲。

不過須臾,寢殿裏便隻剩了母女二人。

“母妃何必如此動怒,皇後就是抓準了您的心思,才這般抬舉她。”唐沁覺得她太易怒,很是不讚同,“再如何冊封,到底也不是皇後親生,無非是個名頭,就是為了叫您方寸大亂。”

她叮囑,“您如今最要緊的,是養好精神,讓肚子裏的弟弟可以安然降生。”

景貴妃年近四十,這一胎,來的叫人驚喜也覺危險。

景氏心緒平複了些,可到底還是覺得屈辱和不甘,“我就是為你不平。你本應是長公主的,卻叫那個鄉下小丫頭給搶了先。”

“母妃昏頭了,這話日後可不能再說。”饒是永豐帝再寵愛她,也不能容許她不敬皇後,“我是大公主也好,二公主也罷,總歸都是您的女兒,有父皇疼愛,有外祖家庇護。與旁人是不同的。”

不過是個鄉下女子罷了,實在不足為懼,並不值得她費心勞神。

“沁兒你心胸寬闊,可母妃卻不能眼看著你受人欺負而無動於衷。”

景貴妃說著,眸光漸沉,心裏已然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