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六章 心已碎,心已傷,心已死(兩章萬字求票)
羅南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審判大廳在陽光的照耀下,越加顯得莊嚴肅穆。
隨著一個個工作人員的入座,這個不知道牽涉到羅南市多少人心的審判,終於開庭了。
作為這一次開庭的審判長,齊呈豪眉頭緊皺。
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主持這種審判工作了,但是他心頭依舊有一種無比壓抑的感覺。
這次審判不好審,要不然那些本應該排在他前麵主持這次審判的人,也不會接二連三的因事因病請假,而這種大任務,更不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在得知自己將要主持這個審判的時候,齊呈豪想到的也是請假,可惜法院院長吉紫光卻是說什麽也不再準假。
“小齊,除非你家中現在有什麽紅白喜事,我可以請假給你,不然你就算是打著吊瓶,這項工作你也要給我堅持下去!”吉紫光在說了硬話之後,接著又給齊呈豪許了願,隻要齊呈豪完成這項工作,等以後有提拔機會的時候,優先考慮齊呈豪。
沒有辦法的齊呈豪,這才將這個燙手的山芋接了下來。
而接到這山芋之後,齊呈豪就感到一股股好似無形的壓力,朝著他蜂擁而來。
對於怎麽對待這些壓力,齊呈豪做了不少的準備,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麽,在這件事情上正在碰撞的雙方,都沒有直接找他。
更沒有人對這個案子打任何的招呼。
就好似這個案子一下子沒有人關心了一般。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寧靜的,齊呈豪認同這句話。
所以他在宣布開庭的瞬間,聲音還是有一些顫抖。
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沒有退路。
檢察院公訴人員的起訴書正在宣讀,齊呈豪的目光,卻是已經越過了被告席。
落在了那些旁聽的位置上。
此時的旁聽席上,並沒有多少人,和這件已經鬧得滿城風雨的案子想相比,旁聽席的人,簡直是少的可憐。
稀稀拉拉的幾個身影,正靜靜地傾聽著公訴人員的起訴,而那已經被壓在被告席上的鄭嘯楠等幾個人,一個個都仰頭看著審判席。
站在第一位的鄭嘯楠,此時更是昂著自己已經被剃光的頭,目光之中充滿了不屑一顧的神色。
從鄭嘯楠的身上閃了一下,齊呈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離鄭嘯楠不遠處的鄭嘯棟身上。
雖然和鄭嘯棟沒有什麽接觸,但是齊呈豪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在羅南市報紙電視上經常出現的風雲人物。
作為法院的工作人員,他更是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內幕,他心中清楚,這次在羅南市上空進行碰撞的人之中,這個男子就是其中的主角之一。
而在這法庭之中,這個男子更是唯一出現的主要人物。
當然,在院長的會議室之中,市委政法委書記宋益民正在檢查著法院的工作。
起訴書上的內容,齊呈豪很是清楚。
按照他專業的目光來看,這份起訴書對於鄭嘯楠是相當的不利。
而在這種人證物證基本上都確鑿的情況下,鄭嘯楠想要翻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鄭嘯棟的笑容,卻讓他從心底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一項項的程序,井然有序的進行著,隨著辯方律師的辯護,案子進入了證人作證的階段。
第一個走出的證人,是孫家溝向的一個六十多歲的村民,他可能是第一次來到這莊嚴的法庭,所以走起路來,整個人顯得有些顫抖。
“聶順朝,今年八月九日下午,你在幹什麽?”檢察院的公訴人員柔聲的朝著那村民問道。
被稱作聶順朝的老者,乃是聶榮軍同村的村民,他稍微遲疑了一下,就大聲的道:“我……我那天正在給牛紮草。”
幾聲低低的笑聲,在人群之中響了起來,不過隻是瞬間功夫,那些笑的人都繃住了嘴。
“八月九日那天,你是什麽時候去的聶附和家裏麵,又看到離開什麽?”公訴人員臉色依舊嚴肅的繼續著自己的問題。
叫做聶順朝的村民,好似因為笑聲變得有點緊張,他的手不經意間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這才沉聲的道:“我和附和哥家住對門,我在家門口紮草,附和哥在門口吸煙,我們兩個還說著話。”
“你們說什麽話?”給鄭嘯楠辯論的律師,這個時候突然插口問道。
聶順朝愣了一下,就朝著那人看了過去。
齊呈豪看著有些不知所措的聶順朝,沉吟了一下道:“證人請回答被告律師的問題。”
“我和……和附和哥說他們家老大的事情,我當時給附和哥講讓他放開心思。
老大雖然不在了,但是他為了其他的孩子,還是要好好地活下去,不能把自己的身體弄毀了。”
“鄭嘯楠他們到聶附和家中的時候,你是看到的了。”
公訴人員看著聶附和還要接著說談話的內容,就沉聲的向聶順朝問道。
聶順朝點頭道:“是,我都看到了,不但我看到了,還有幾個在街上坐著的人,都看到了。”
“那你說說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公訴人員朝著聶順朝看了一眼,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當時我們正安慰附和哥,兩輛車跑到了我們村裏麵,帶頭的就是這個人,他一下來,就氣勢洶洶的問附和哥家老大的家在哪裏。
附和哥還沒有剛答應,那小夥子就要附和哥將他大兒媳婦叫出來。
說是有事情要說。”
“我們一看這小夥子態度太狂,就都圍了過去。
那小夥子雖然見我們過去,顯得更狂,在附和哥說不知道老大媳婦在哪裏之後。
他就說聶家老大欠他們公司一百萬,找不到老大媳婦,那就讓附和哥還錢。”
“附和哥那裏去找一百萬,再說他們這般空口白牙的要一百萬,附和哥也不能相信不是。
結果三兩句沒有說對,那小夥子就當胸給了附和哥一拳。”
“你看到那小夥子打了聶附和麽?”公訴人員等的就是這一句話,所以在聶順朝說完,就急切的問道。
“不但我看到了,很多鄰居都看到了。
那小夥子打了一拳還不算完,又緊接著對著附和哥的倒地的身體,狠狠地踢了好幾腳。”
聶順朝說到這裏,大聲的道:“要不是他們這群孫子上車跑的比較快,我們聶家村的人說什麽也不能讓這幫孫子給跑了,他一個大小夥子,打一個老頭,算是什麽東西!”“聶順朝,你看一看,現在在這法庭上,是不是有打了聶附和的人?”公訴人員朝著四周一指,大聲的問道。
聶順朝根本就沒有猶豫,朝著鄭嘯楠一指道:“就是他個孫子,要是他不跑,我們村的老少爺們怎麽都摁吧了他!”“老頭子,你罵誰,你他娘的再罵一句,老子劈了你,你敢罵我,你他娘的敢罵我!”就好似瘋了一般的鄭嘯楠,大聲的咆哮著,他整個身子,更是有點瘋狂的想要向聶順朝衝,如果不是被後麵的兩個武警緊緊地抓住,說不定他就能衝到聶順朝的麵前。
“肅靜,肅靜!”齊呈豪敲了敲法槌,示意法庭平靜下來。
但是那鄭嘯楠還是在咆哮,又跑來了兩個法警,這才讓他平靜了下來。
對於聶順朝的證詞,齊呈豪也看過,他心中清楚,如果沒有什麽意外,這一套證詞,就能夠證明鄭嘯楠有罪。
“聶順朝,我問你,當鄭嘯楠和聶附和發生衝突的時候,我的當事人是不是情緒很激動,在沒有動手的時候,聶附和是不是用言語刺激了我的當事人。”
在法庭重新平靜下來之後,為鄭嘯楠辯論的律師,輕輕地走過來問道。
聶順朝沉吟了一下,這才道:“我記不太清楚了,但是當時附和哥是和這小子吵了起來,不過就算是再吵,他也不能打人不是,更何況以附和哥的年齡,都可以當他的爺爺。”
那帶著金絲眼鏡的律師,沒有接著再問下去,好似他所有的問題,都已經問完了。
而就在聶順朝回答過這個問題之後,坐在旁聽席上的鄭嘯棟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隨著聶順朝的離去,又是一個證人走到了台上,這個證人也是聶家村的村民,他和聶順朝基本上說的差不多。
而那位帶著金絲眼鏡的律師,同樣問了剛才的那個問題。
隨著證人的作證完畢,作為公訴人的檢察院工作人員開始了最後的法庭陳述,這位公訴人員穿著一身簡潔的西裝,朗聲的念著自己的陳述:“……根據以上事實,我們認為鄭嘯楠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名成立,請……”江小榮就坐在離鄭嘯棟不遠的地方,此時她的手緊緊的攥著,雖然她忍著自己心頭的激動,但是她的身軀,還是在不斷地顫抖著。
坐在他身邊的餓任雁彤能夠感受到自己二姨的激動,能夠感受到此時她的心情,能夠理解自己二姨這個平凡的女人,此時的感受!雖然二姨夫的事情,依舊沒有解開,但是隻要是鄭嘯楠被法辦,那對於二姨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安慰。
而這一切,好似就要在眼前揭曉。
“尊敬的審判長,各位審判員,對於我的當事人對於聶附和老先生造成的傷害,我深感遺憾。”
帶著金絲眼鏡的律師,輕輕地上前走了一步。
他在請輕輕地躬下的身子抬起的時候,接著道:“我們願意為聶附和老先生的去世造成的一切損失,負上應該擔負的經濟責任,但是我的當事人是一個病人,他當時對於自己的行為,並不能控製,作為一個限製行為能力人,我認為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應當承擔刑事責任。”
律師說話之間,就將一份證明向上一遞道:“我的當事人有間歇性精神病,平時的時候,和好人差不多,但是一旦受到刺激,他的精神病就會發作。
作為一個限製行為人,在發病期間的作為,按照我國法律的規定,是可以免負刑事責任的。”
“剛才幾位證人,也都證明了我的當事人和聶附和老先生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而正是這激烈的衝突,讓我的當事人精神病發作,這才出現了和聶附和老先生發生肢體衝突的行為。
如果不是受到刺激發病的話,我的當事人無論如何都不會對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先生動手。”
本來平靜的法庭,瞬間更是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個律師,看向了已經遞到了齊呈豪的手中的那份證明。
齊呈豪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在這個時候真的來了一個驚天的大逆轉。
他看著那份標明是今年三月份開具的間歇性精神病證明,以及證明者留美博士,山垣市精神病醫院資深專家孫堯壽交教授的親筆簽字心中就好似興起了驚濤駭浪一般。
間歇性精神病,原來鄭嘯棟是在這裏等著呢,怪不得這些天來,他一直都不急,原來他手中竟然握著這麽一張牌。
間歇性精神病人在犯病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自然也就不用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至於物質的賠償,作為羅南市首富的鄭嘯棟,又豈會在乎那麽一點點的錢。
“鄭嘯楠不是精神病,審判長,您不要聽他的,他不是精神病,那證明是假的!”坐在旁聽席上的江小榮,就好似從萬丈懸崖上失足一般的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大聲的朝著齊呈豪喊道,她的手緊緊的抓著椅子的扶手,整個人滿是瘋狂的味道。
任雁彤緊緊的抓著自己的二姨,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有這麽一個結果。
間歇性精神病,她看著那個已經在自己麵前昂起的光頭,心中充滿了不信。
可是不信又如何,人家已經拿出了證明,他們就算是不信,又能夠說什麽呢?“這位女士,您可以不相信我說的話,但是這份有著名的精神病專家,從美國斯汀丹堡大學留學歸來的,我省精神病學的權威之一孫堯壽教授開具的這份證明,您卻不能不信。”
帶著金絲眼鏡律師朝著那封已經重新放在了齊呈豪麵前的證明信一指,臉上帶著一絲傲然。
江小榮呆在了那裏,她的雙眼有些呆滯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雖然,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但是她的這種神情,無疑是給了她現在心情最好的詮釋。
哀莫大於心死,現在的江小榮,心已碎,心已傷,心已死!為了丈夫的死,這個女人執著的奮鬥,她為了還自己一公正,不惜離家千裏到京裏去找還沒有上任的王子君。
她為了這個公正,不惜拋去自己所有做人的臉麵,奮聲疾呼!她為了這個公正,不惜東躲西藏,最終還為此搭上了自己公公的性命。
而就在這一切都要露出曙光,她終於先還自己公公一公正的時候,卻有了這麽一個證明!她不相信,她不接受,她不能麵對!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這絕對不是真的!但是一切,都不依江小榮的意誌為轉移,法律隻相信證據,現在鄭嘯棟能夠拿出精神病專家開具的證明,那麽法律就必須接受這個證據。
接下來發生的什麽,任雁彤都沒有注意,她看著江小榮,心中暗自祈禱著自己的二姨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情。
退庭的聲音,最終還是傳了過來,雖然任雁彤沒有仔細聽,但是從那些人帶著勝利的笑容的臉上,她知道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不過這個結果對於任雁彤來說,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她現在要的,是讓自己的二姨重新好起來。
“江小榮女士,對於聶附和老人家的死,作為鄭嘯楠的哥哥,我感到非常的抱歉,不過請您放心,我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對你們進行補償,以表示我們在這件事情上最深的歉意。”
帶著一臉低沉之色的鄭嘯棟,鄭重的來到江小榮的麵前,很是正式的說道。
本來好似呆滯的江小榮,在這一刻陡然清醒了過來,她就好似瘋了一般的揚起手朝著鄭嘯棟打了過去,嘴中更是大聲的嘶嚎道:“滾,你給我滾,你這個殺人犯,是你殺了我公公,是你殺了我丈夫!”對於江小榮好似瘋了的這一掌,鄭嘯棟很容易就能夠躲開,但是他沒有躲,隻是然任由這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他的臉上。
江小榮的瘋狂,讓維持秩序的法警,快速的將她和鄭嘯棟給分離開來,而那位跟在鄭嘯棟身後的金絲眼鏡律師,此時卻沉聲的道:“鄭先生,您當庭受到攻擊,我們可以告她們。”
“不用了,我了解江女士現在的心情,如果耳光能夠贖罪的話,我寧願為我嘯楠躲讓江女士多打幾個耳光。”
一陣沉痛的鄭嘯棟,刹那間好似生出了無限憐憫的說道。
一陣的閃光燈,刹那間亮了起來,不知道從那裏鑽出來的記者,開始蜂擁的朝著鄭嘯棟走了過來,他們熱情地叫著鄭嘯棟的名字,對他提出一個個問題。
看著這一切,任雁彤的心中無盡的悲涼,她實在是沒有勇氣留在這裏,拉起自己那已經恢複了平靜的二姨,任雁彤輕輕地朝著法庭外走去。
在走出法庭的瞬間,任雁彤又看到了一個笑臉,一個屬於勝利者——鄭嘯棟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