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來幹什麽
許千程小跑著到父母麵前,一把搶過鋤頭,穿著西裝皮鞋便掄了起來。
霎時間,偏幹的麥田裏塵土飛揚,伴隨著塵土,許千程的眼眶裏也流出了兩行溫熱的淚珠,伴著汗水砸在堅實的土地上。
母親見狀一把搶過許千程手裏的鋤頭:“傻孩子,把鋤頭放下,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大學,為的就是你能一輩子不再摸這鋤頭把子!”
“我倆雖說身體不如之前,但也不是個廢人啊,力所能及的小活幹一點,就當是鍛煉身體了!”
邊說,母親邊取下脖頸上的毛巾,寵溺地擦去汗水,也悄悄地拭去眼角的淚花。
“跟媽回家!”
餘暉下,母親還像小時候一樣牽著許千程的手在麥田裏穿行。不同的是,原本矯健的步伐如今卻有些蹣跚。
全程,一旁的父親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到家洗漱一番,許母便一頭紮進廚房張羅起來。
父親則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從心口的衣兜裏摸出一個已經看不出品牌的香煙盒。
“爸!你怎麽還抽煙呢!你的病醫生不是說過了,不讓抽煙麽!”許千程皺著眉頭,數落起父親來。
“沒抽!”父親聞言,默默地將煙盒又踹了回去。
眼見著人贓並獲父親還不承認,許千程的無名火瞬間被點燃。
“你知不知道你的一盒藥有多貴,就這麽點小毛病就戒不掉嗎?我賺錢很容易,我的錢都是大風刮來的是不是!”
許千程越說越生氣,越說越覺得委屈,一個箭步衝上前,一把將煙盒從父親的衣兜裏拽出來,扔在地上狠狠地攆了幾下。
被數落一番的父親,麵色依舊平和,甚至看不出一絲波瀾。仍舊說了句:“沒抽!”
聽到堂屋的聲響,許母拎著飯勺走了過來。
看著地上被踩爛的煙,許母也附和著說了一句:“你爸沒抽!”
說完,便拉著許千程朝廚房走去。
堂屋的父親見許千程離開,默默起身,將踩爛的煙盒小心翼翼地收拾了起來。
“媽,你真的不能這麽慣著我爸!他的病根本就不能抽煙,你說你還幫著他隱瞞我……”
許母聞言,將鍋刷使勁丟到鍋裏,停下手裏的活計,嗷的一聲。
“我說你爸沒抽就是沒抽,我跟你爸多大年齡的人了,還要受你數落!這幾年你是過得不容易,但幾十年了我跟你爸都是這麽過的!你要是覺得委屈,就趕緊滾,我們不拖累你!”
邊說,許母便將許千程使勁地朝門外推。
這猝不及防的舉動,讓許千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許母推了幾下,推不動後,便蜷縮在灶膛口抹起了眼淚。
淚眼惺忪的許母將手揣進黝黑的圍裙下,顫抖地嘀咕:“這幾年我們老兩口接連有病,是拖累了你。但我們不知道錢不好賺嗎?你爸在家整天長籲短歎的,連藥片都舍不得按醫囑吃兩片,甚至快斷藥的時候一天隻吃一次藥,難受了就去麥田裏偷偷咳嗽。”
“我不是每個月都按時寄錢回來麽,是寄的錢不夠嗎?”許千程道。
“那就不是錢的事兒,你爸是舍不得花!”許母吸溜了一下鼻涕。
“我不是說過了麽,不要擔心錢的事情,你們二老就隻管好好養身體麽!”許千程蒼白地為自己辯解著。
這幾年,盡管在錢上他從沒虧待過父母,但要說關心,他做的確實不夠。
“你爸的煙癮重你不是不知道,他那是早些年幹累活解乏落下的毛病了。得了肺病之後,那煙是一支都沒敢抽。你爸兜裏那煙,還是前年過年你拿回來的!你爸隻在煙癮犯的時候打開來聞聞!”
許千程一愣,父親有肺病,他怎麽可能……
對對對,他想起來了,那是年前團建的時候,同事送給他的挺老貴的一盒煙。他沒舍得抽,拿回家孝敬了老爹。
他真是該死,隻為了自己爆棚的虛榮心,居然忘記了父親的肺病!
母親的一席話,簡直讓許千程羞愧的無地自容。
“媽,對不起!”許千程心虛地說了句。
母親輕歎一聲:“這話,你去跟你爸說去!”
灶上的水開了,許母整理好情緒朝外麵喊了句:“老許,好了嗎?”
“好了!”許父應著廚房裏蒸發的水汽,手裏拎著個東西走了進來。
“爸,對不起!”許千程起身跟父親道歉。
父親放下手裏剛宰的老母雞,朝許千程擺了擺手。
飯桌上,跟小時候一樣,老母雞的兩隻腿兒不出意外地全都落到了許千程的碗裏。
“吃吧!”母親看著許千程。
“你吃!”許千程將碗裏的兩隻雞腿爹一個媽一個。
父母見狀,臉上掛起了淡淡的微笑。
“這不年不節的,你怎麽回來了?”父親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要在村裏辦點事。”許千程回應著。
“對了爸,我記得咱家這兒是當年劉邦項羽中分天下的地方吧!”許千程邊嚼著雞肉邊問道。
“那都是老黃曆了,你問這幹啥?”父親停下了手裏的筷子,頓了頓。
“沒啥,我們培訓班,最近要到咱們村組織一場遊學,學象棋的,我想著咱們高泉村曆來就有楚河漢界的傳說,加上現在季節好,適合踏青,再加上點文娛活動肯定不錯,就跟領導推薦了咱們這個地方!”許千程答道。
“這樣啊!那我明天我領你到村裏轉一轉,你看看合不合適!先吃飯,先吃飯。”許父又朝許千程的碗裏夾了塊雞肉。
“對了爸,我記得我小時候,咱們村的戲台子不是還演過劉邦項羽的小戲麽,當時我看的多帶勁兒啊,滿身蚊子包都舍不得回家。現在每年還演麽?”
父親搖搖頭:“你也知道是你小時候,你算算我們都多大歲數了。劉邦都拄拐棍兒了,楚霸王腦血栓,說話都不利索,怎麽跟虞姬嘮嗑?”
獨屬於村裏人的幽默逗得許千程噗嗤一笑。
“那虞姬呢,還在沒?”就著歡快的話題,許千程繼續追問。
“你虞姬嬸子前年就癱了,現在在家又作又鬧的,可是不省心!”母親說完,往嘴裏扒了口飯。
許千程越問越心涼,回來的路上盤算好的一出大戲,現在估計也就剩下個戲台子了。
“那演出的那身行頭還在嗎?”
說實話,對於這個問題,許千程已經不抱希望了。
“那些東西倒是還在,都丟在村西頭的舊倉子裏,好些年沒人去翻了,說不定都被耗子咬爛了!”
一餐飯結束,許母將飯碗推給許父:“你收拾吧,我出去辦點事!”
“這麽晚了,你還出去幹嘛?”外麵黑漆漆的,許千程生怕母親出現什麽意外。
“我答應你癱瘓的虞姬嬸子了,今晚幫她兒媳婦給她洗洗身子。”
說著母親便走了。
不多時,父親也將飯碗推到了許千程的麵前。
“我也有點事要辦,出去一趟。”
說著,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著麵前沒洗的飯碗,許千程長歎一口氣。
拄拐的劉邦,腦血栓的霸王,他這場遊學的大戲可還怎麽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