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壓垮驢子的稻草
時間很快就到了晚上,按照跟鄭向東的約定,許千程帶著羅小冉和趙強,手裏拎著幾大飯盒的菜悠悠朝機械廠走去。
走到機械廠門口,許千程一臉嚴肅地看著兩人:“向東這兩天應該心情不好,待會進去咱們就喝酒聚一聚,千萬別提什麽不該提的,也別問什麽不該問的知道嗎?”
“放心吧,不該說的不說!”
“不該問的不問!”
羅小冉和趙強一個說上半句一個念下半句,和諧的氣氛仿佛幾人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摯友的狀態。
“向東,向東你在嗎?”
廠房裏沒人答應。
“向東你在嗎?我們幾個進去了!”
連續叫了兩次都沒人回應之後,許千程壯著膽帶領兩人走進了機械廠。
就在手即將觸碰到廠房門的時候,許千程下意識地收了起來!
“向東……”
對對對,萬一鄭向東在裏麵開會呢?不能喧嘩,要安靜地等著!
直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鄭向東始終都沒有開門。
“向東,我進來了啊!”
思來想去,許千程還是帶頭拉開了廠房的門。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三人有些發懵。
隻見上午鄭向東還極力保護完好的機器,現在已經變成一堆規格不統一的零件了。
現場的混亂程度絲毫不亞於剛剛經曆一場搶劫。
“向東!向東!”
邊喊,許千程帶著兩人邊往裏麵走。
“許書記,鄭向東是不是忘了今晚你會來找他喝酒啊?”
“不會,上午才答應的事,晚上就忘?不會,肯定不會!咱們幾個分頭找!”
終於,在二樓的休息室裏,許千程找到了蜷縮在一起的鄭向東,淚眼婆娑。
許千程放下手裏的吃食,輕輕地拍了拍鄭向東:“向東你沒事吧!這是怎麽了?”
“向東,向東!”
可不管許千程問什麽,鄭向東就是不開口。
許千程覺得能造成眼前局麵的大概率就是早上那夥人。
就在他掏出手機準備報警的一刹那,一個平靜且又沙啞的聲音輕輕地說了聲:“出去!”
雖說鄭向東說話的聲音很小,但許千程卻聽的很真切!
“起來,咱們喝酒去!”許千程伸手去拉鄭向東。
可他的話還沒說完,鄭向東開口依舊是那兩個字——出去!
“鄭向東,你這人怎麽這樣!千程明明是來找你喝酒的,你這是什麽態度!”羅小冉朝鄭向東喊道。
“出去,出去,滾出去,我讓你們出去聽不見嗎,馬上給我出去!”
羅小冉的話似乎刺激到了鄭向東的某根神經,突然像瘋子一樣起身推搡著許千程。
麵對這樣的鄭向東,許千程並沒反抗,任由他將自己一路推到廠房門外。
透過廠房玻璃,許千程眼睜睜地看著鄭向東背靠著房門,慢慢地滑下去,蹲在門邊,緊緊地靠著門。
這樣的狀態似曾相識,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也曾這樣情緒失控過。
他知道,鄭向東突然變成這樣,一定跟廠房裏那被拆成零件的機器有關。
“鄭向東,把門打開!”
“鄭向東……”
不管許千程如何叫,鄭向東就像聽不見他說話一樣,自言自語地在那嘟囔著什麽!
見狀,許千程趕緊將耳朵緊緊貼在玻璃上,勉強才聽到了幾個詞兒。
“白費了,努力了這麽半天,終究是白費了!”
聞言,許千程朝趙強和羅小冉擺了擺手,讓他們提前回了村委會。
現在這樣的情況,人太多反而會讓鄭向東覺得難堪。
索性許千程也轉過身,背靠著房門坐到地上。
“向東,雖然我不知道今天一天你到底經曆了什麽,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失敗不可怕,倘若就此一蹶不振下去才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在門裏一個在門外,隔著幾公分厚的門板背靠著背。
不說話,也沒人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廠房門從裏麵被打開。
“喝點兒?”情緒稍微穩定的鄭向東問道。
許千程點點頭:“那就喝點兒唄!”
沒有多餘的廢話,許千程推門走進了廠房。
“我有菜,酒也有。那咱們開喝吧!”許千程晃了晃手中的白酒瓶。
“喝這個吧!高度的,你能行嗎?”鄭向東從二樓拿出一對兒紙包紙裹的白酒。
許千程尷尬地笑了笑:“舍命陪君子!”
推杯換盞間,氣氛也逐漸變的輕鬆起來。許千程也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話題。
“向東哥,樓下那堆零件是怎麽回事?追債的人我是看著他們離開的,難道他們去而複返故意拆壞了機器?”
聞言,鄭向東臉上的笑容不自覺地僵硬起來。
輕輕地放下酒杯,目光瞟向那滿地的零件。
“這麽多年了,該結束了!”
“結束?那是什麽意思?”
鄭向東冷哼一聲,端起桌上的酒杯,將整杯白酒一飲而盡。
“我接到老鄭電話,讓我回來幫他做機械廠。那時我知道機械廠的效益不好,但咱作為一個初生的牛犢根本沒帶怕的。一心想著自己的理念先進,一定能把這個幕沉西山的廠子挽救回來。期間多次嚐試創新我也失敗過。但我一再告訴自己,我能成功,我能成功!還記得上午那夥人嗎?債是我欠的!我改革廠裏欠的!我爸為了幫我還債,把家裏的房子賣了!”
鄭向東的臉上滿是苦笑。
酒意上頭的他,嘴裏不停地念叨:“房都賣了!能賣的全賣了!”
許千程不懂商業經營,但他卻懂得那種滿腔熱忱卻接連受挫的無力感。
邊說,鄭向東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灌下。
許千程愣了,他知道鄭向東酒量好,但沒想到居然這麽好。一連幾杯的高度白酒下肚居然隻能算得上微醺。
或許多少次設想被否定的夜晚他都是這麽抱著酒瓶度過的吧!
“兄弟,聽我一句,再試一次,倘若再失敗了,妥協還來得及!畢竟你已經堅持這麽久了!”
許千程不想眼睜睜看著鄭向東堅持多年的事業就這麽草草收場。
鄭向東擺擺手,“不試了!沒有錢再試了。反正試與不試的結果都一樣,徒增煩惱罷了!”
當鄭向東得知上午用來還債的錢是來父親賣房湊出來的那一刻,被賣掉的房子就成了一根稻草,壓垮驢子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根本不敢想,繼續堅持下去最終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但許千程相信像鄭向東這樣努力的人不可能一直得不到老天的眷顧。
他相信鄭向東終有一天會成功。
眼下鄭向東缺少的並不是盤活廠子的契機,而是一股勁、一口氣兒……
許千程在心中盤算了一圈之後,計上心來。
“你是個懦夫!”
鄭向東喝了口酒之後,衝著許千程淡定了說了一句:“你說誰?”
“我,說你是個懦夫!”許千程憤恨地看著周斌。
“你混蛋!老子不是懦夫!老子為盤活這個廠子堅持了這麽多年,誰是懦夫老子都不可能是懦夫!”
進鄭向東發怒,許千程笑了。
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如果你不是懦夫,為什麽不最後再試一次?你不是已經有了新的計劃嗎?還沒實施就提前終止,這不就是懦夫的半途而廢嗎?”
許千程輕蔑的口氣更加激怒了鄭向東。
隻見他舉起酒杯,將滿滿一杯的高度白酒潑到許千程的臉上。
許千程閉上眼睛,任由白酒順著臉頰滴落。
“敢潑酒就能證明你不是懦夫了嗎?想讓人瞧得起你就證明你的實力和你的勇氣給我看!”
鄭向東冷哼一聲,“證明給你看?用外麵那些老掉牙的零件嗎?別逗了!”
雖然鄭向東的語氣依舊陰沉沉的,但許千程能聽出來,裏麵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不甘心摻雜在裏麵。
“如果我幫你呢?”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鄭向東的表情突然凝固,連帶著整個屋子裏的氣氛也凝固了。”
許千程玩味的眼神緊緊盯著鄭向東,“如果我幫你拉來投資呢?你還有沒有勇氣再拚一次?”
鄭向東擺擺手,提起自己的酒杯停在半空,“等你真找到錢回來再說吧!”
說完,又是半杯酒下肚。
“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許千程一臉認真地看著鄭向東。
“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