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新局
小吳年輕人,今年不在家中過年也不顯抑鬱,他回到縣衙之後依舊活躍,絲毫不見“鄉愁”。
到了年底,福祿縣又會發一筆過年費,小吳趕上去賬房領了自己的那一份,拿回房裏笑得陽光燦爛。侯五將自己那一份往個盒子裏一放,說:“沒出息的樣兒。”
小吳也不惱,笑道:“您老難道不高興?”他將錢也收好,湊近了與侯五套話,問的是項樂、項安兄妹倆:“怎麽聽說大人身邊多了兩個人呢?可靠麽?”
侯五道:“還用你提醒?我盯著呢,那兩個人眼裏隻認大人的,沒瞧出要對大人不利來。怎麽?怕他們搶你的差使?”
小吳“嘿嘿”一笑:“我才不怕呢!”
話雖如此,他回來後就抽空在縣衙裏四下分贈些從京城帶來的小禮物,狠狠與同僚們親近了一番。
衙役們有悄悄將小吳拉到一邊與他約日子請年酒的,小吳笑道:“你又有錢了?別弄這些虛的,還是我請你們吧。”
衙役們笑道:“瞧不起我們不是?”
小吳忙說:“不敢。”
兩下推讓,講定了日子,小吳又拉項樂一道吃酒,項樂道:“我要守著大人。”
小吳有點訕訕,衙役們都勸道:“咱們輪著班呢,別不合群。”項樂隻管搖頭:“你們去,我是投大人來的,倒也不算是衙門裏的差。”
項安從外麵走過來,手裏提著兩個大紅的燈籠,聽了就說:“二哥隻管去,還有我呢。”
衙役們擠眉弄眼也不敢擠弄得太明顯,出了衙門他們也會講些葷話,但祝纓不愛聽有人拿衙門裏的女差打趣,衙役們自然收斂。
項樂猶豫了一下,道:“那好吧,咱們換班。”
項安商人家出外行走的姑娘,眼色極靈,察覺出了空氣中一絲絲不尊重的味道,她輕哼了一聲,提著燈籠往裏麵去了。項樂咳嗽一聲,衙役們更加正經了起來。
小吳道:“那就說定了。”
項樂道:“好。”抬腳去追上妹妹,兩人一起將燈籠交給曹昌掛在簷下,又守在了祝纓的身側。
祝纓已習慣了這兄妹總在眼前。兄妹倆本在孝中,但是“守孝三年”對普通人來說是奢侈的,譬如項家,親爹才死,項大郎就得東奔西跑張羅買賣養家糊口,是無法結廬看墳的。項樂、項安兄妹也是這樣,此事在偏僻的鄉下十分常見,也沒人計較他們兄妹二人“熱孝之中”這個禮數。所要避的不過是嫁婚之類喜慶大事而已,甚至不妨礙項樂與同僚一起吃個年酒。講究些的鄉紳看在眼裏,卻又嘀咕一聲:縣令大人厚道,將他們在縣衙掛名又帶在身邊,必是補償項家。
祝纓召他們當差時業已考慮到了這一點,更兼二人不是出仕做官,也不是讀書,所以也不避諱。
祝纓道:“左右無事,我不過寫點字,你們兩個想練功就去後麵。”
祝纓自己有一個練武場,平常是她與侯五二人在用,小吳練得少,曹昌更是不碰這個。顧同借居縣衙時,隻練一下射箭。項家兄妹卻愛這個地方,將“拳不離手”貫徹得很徹底,日日勤練不綴,又央了侯五喂招,簡直樂不思蜀。
兩人對望一眼,項安抱拳先去,項樂留下來匯報了要吃年酒的事。祝纓道:“答應了就去吧。活著的人還是要過日子的,別到最後心願了結了,生活卻弄得一團糟。小吳是個機靈鬼。”
項樂發出一聲憨厚的笑:“大人說他是他就是。”
祝纓低頭接著寫,衙門封了印,她現在寫的是私下的計劃,推演一下有無不妥之處。
她原本是要將同鄉會館逐漸鋪開,現在卻又發現了新問題——福祿縣人口並不稠密、出產也不特別多,體量太小。同鄉會館絕不可能無節製地開設、擴張,其他也是同理,她不得不調整計劃。
過了一陣兒,項安頭上冒煙來換項樂的班。祝纓說了一句:“別著涼了。”又低頭接著寫自己的東西。
直到晚上,項安、項樂眼看她平安回到了後衙,兄妹二人才結伴回家,小吳終於覷得了機會,輕巧地跟了上去。
祝纓問道:“怎麽了?還有事要告訴我?”
小吳的臉上露出讓人一眼就能看清楚的猶豫,祝纓不催問,他猶豫幾下就說了:“大人,項家這二郎和他妹子……”
“嗯?”
“他們在孝中,入公門當差,恐怕……”
祝纓道:“無妨。我心裏有數。”
小吳的臉苦了一下,又堆起一點憂鬱來:“隻怕會有人說閑話哩。縣裏的鄉紳們,也未必就全是一條心呢。這個得了多、那個得了少的,人心喂不飽。還有人饞著同鄉會館的買賣,又說您也不再開新的,也有不滿的。”
他絮絮說了很多街談巷議,有些是趙蘇、顧同或不知或不會同祝纓講的,祝纓也都聽了。等小吳說完,祝纓道:“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
小吳心道:大人說趙小郎君有主意,我看大人的主意才是深不可測呢。他有點發慌又不敢明說,隻得咽下了心慌,回去與侯五、曹昌咬耳朵。
祝纓知道了,隻是笑著搖搖頭,又與花姐、張仙姑商量著過年的事兒。
……
今年又是一個豐年。往年,秋收完了之後一年的收獲就算完了。現在又多了橘樹一項,沒本錢的能做零工賺點辛苦錢,有本錢的也要湊一點本錢跟著跑趟買賣分潤一點。同鄉會館有好幾處,人們各依著自己的想法或投這一處、或投那一處。
手頭有了點餘錢,花起來也比往年大方了一點,連帶著豐富了一些做小買賣的人的錢袋。
縣令不盤剝,底下人也就要老實一些,偏僻鄉裏也略能吃飽一些,闔縣上下人人覺得有盼頭。人們臉上發自內心的笑,就是新年最好的裝飾。
張仙姑念叨一回:“小吳也是,怎麽不留在京城過年呢?我想回去還撈不著呢。”就說今年得擺點排場。因為她知道,祝纓這縣令當了三年,手頭的錢終於鬆快了不少。
祝纓道:“好。”
張仙姑又想叫江舟一起來過來,看了一眼花姐,說:“叫江家的兩個也一道來吃個飯?熱鬧。”
祝纓道:“好。”她與花姐相視一笑。其實花姐對小江沒什麽芥蒂,有心事的是小江,如今小江有了更多的事兒,也不死盯著一件往事了,花姐就更沒什麽。
張仙姑大鬆一口氣:“那就這樣定了!”
祝大隻要與侯五等人一處喝酒吹牛,他與鄉紳們一處反而不自在,祝纓也由他去。
祝纓在京城是個隻能混上除夕值班、正月初一混不到進宮的主兒,在福祿縣過新年卻是眾星捧月。張仙姑與祝大兩個站在她的身側,一同分享如此“輝煌”的時刻,兩人跟隨祝纓高坐在縣城裏搭起的彩樓上,一時有些飄飄然。
顧同往顧翁那裏應個卯,與家人說幾句話就對顧翁道:“阿翁,我去侍奉老師。”
顧翁道:“那你還不快去?!”
顧二叔道:“是呢,這裏有我們呢。你好生侍奉大人,咱們哪裏不如那個……二、趙蘇了?”
顧同心裏狠狠翻了個白眼,心道:誰要與他比了?他是占著舅家血脈的便宜,我可是老師正經的學生呢!
他不想再在家裏多呆,大過年又跑到了縣衙裏。
張仙姑正和花姐她們放花炮,她們一人一根線香,你點一個我點一個,天地間嘭嘭作響。震得顧同心肝肺一陣亂顫,心道:到底是老師的家人,都不懼的!不像那些個裝模作樣的,嬌滴滴叫著要人護著。
江舟眼尖,看到了他,向張仙姑湊了湊,拉拉張仙姑的衣袖,指顧同給張仙姑看。張仙姑道:“哎喲!阿同怎麽來了?”花炮聲將她的聲音蓋住了,顧同隱約看到她們看向自己,忙跑了過去。
走近了,才得以交談。張仙姑說:“怎麽不在家呢?”
顧同道:“這兒就不是我家了麽?我給老師放炮看去。”
張仙姑道:“年輕人可真是,一個一個的,哪兒都愛去,就是不愛回家。”
顧同笑吟吟地:“明早我給您磕頭拜年的,您可別忘了給我壓歲錢呀!”
張仙姑就喜歡這樣的年輕人,道:“有!有!我有好東西給你呢!”
顧同去放了一回炮,祝纓也不趕他走,一夥人直到守歲畢,子時一過,滿城上下都喊著新年的賀詞,打心眼兒裏相信新的一年會更家紅火。他們將燈火光得更亮,更加肆意地燃放著花炮,將半邊天映得通紅。
祝纓守到子時就識趣回後衙了,顧同意猶未盡,跟著回去,問道:“老師不再看看麽?”
“我不回家必會有人奉承陪著,全城能好好睡的人就不多了,”祝纓說,“得識趣。”
顧同撇嘴道:“老師可也太難了。一年到頭,就放肆一回又怎樣?不比他們更配好好熱鬧熱鬧?”
祝纓道:“話裏有話。”
顧同在縣衙有房間,直到回了後衙見沒有外人了,才說:“老師體貼,他們猶嫌不足,家裏還拿趙蘇說我呢。”
祝纓問道:“福祿縣的財富,比府城如何?”
“呃?”
祝纓道:“說實話。福祿縣就算翻兩番,能比得過府城嗎?”
顧同搖頭:“不如。”
“翻八倍,比得過州城嗎?”
“恐怕也是不行的,”顧同又追了一句,“然而老師在這裏勵精圖治,咱們一片欣欣向榮,可比他們有朝氣得多了,遲早有一天會比他們強!”
“遲要遲到多久呢?”
“這個……”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錢財尚且如此,何況是人呢?錢財數目不如,人才就數目更不如人家了,是也不是?六年養不出一個富庶的魚米鄉,就更加養出不源源不斷的人才,堆不出來。”
祝纓擺了擺手,繼續說:“人走茶涼、人亡政息可不是句玩笑話。咱們在這兒種麥子種橘子,來個刮地皮狠的,數著橘子數給你課重稅,不用兩年百姓就得被逼得把上好的果樹砍了當劈柴燒。到時候這個地方怎麽辦?得有能為家鄉說話的人。一地,隻要能出一個官員,無論官職大小,才算說話有了聲音。”
祝纓道:“我可不想白幹一場,走了沒幾天自己的令就全被人取消了。福祿縣要立起來,得有自己的人、自己的財。所以無論是你還是趙蘇,我隻好給你們尋一捷徑,先出頭再說。有人為家鄉說話,能護家鄉安寧,福祿縣才能安心積聚財富,而不是隻做個流放犯人的煙瘴之地。”
顧同用力點頭:“老師是為本地長遠福祉著想,並非是為著自己的政績。”
祝纓道:“胡說!政績我是一定要的!你以後為官,一定要記著我剛才說的話。”
顧同“嘿嘿”一笑:“嗯嗯,要的,要的!老師,那您得提防一下那些個私心太重的人!”
他一時情緒激**,將自家長輩與姻親賣了個幹淨:“他們還琢磨著把持同鄉會館呢!”同鄉會館數目有限,顧家也承擔了一處,日子久了就越發顯出會館的好處來了,顧家是絕不想放手的。據顧同所知,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幾家,而不得參與承擔會館的人心裏也不能痛快,隻怕又要生事。
顧同大力拆自家的台,道:“他們不是不懂‘義’,懂著懂著,看到了‘利’手就會自己動,您可千萬別看著他們一時像模像樣了,就覺得他們改好了,他們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時不時管上一管。”
祝纓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還要拜年呢,早點兒睡。”祝纓說。
顧同故意小聲抱怨:“又不說明白了。”
祝纓也不理他,將雙手背在身後,踱回房裏休息去了。
……——
顧同雖然小聲抱怨,仍是相信老師是有辦法的,他等著看自家祖父計較失敗的笑話。
哪知整個新年祝纓都不曾提“把持同鄉會館”這件事兒,與此相反,她又新設了兩處同鄉會館,再指派兩家鄉紳派出族人,拿著她的書信、名帖,再往兩個地方設館。
這兩處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鄰州的兩個府。當地的知府一個是鄭侯的舊人,一個是老鄉陳巒介紹給他的人脈。
顧同眼珠子驚得快要掉了下來,心道:不能夠呀!難道老師的辦法就是每家給一個?這算什麽解決把持同鄉會館的法子?這不得叫他們各計私利,把福祿縣的局麵給敗壞了?就算是分好處,也不能這麽個分法呀!分明是一盤散沙!
他找祝纓再次進言,祝纓道:“知道了。你來,有事要你去做。”
——他們的新刺史定了下來,原大理寺的少卿冷雲!
冷雲的任命在新年初七日之後頭一道旨意中被確定了下來。
自從邸報上公布了消息,全州上下大小官員都在等著他到任,以為他能趕上安排春耕。唯有祝纓知道冷雲是什麽樣的人,她盯著福祿縣收麥子、又將麥種等加以回收,自顧自地又熟練地安排了自家春耕事物。依舊是由縣衙做主,統籌全縣之耕牛一類。收割宿麥、播種水稻都是大事,又人人忙碌,顧同也被她支使得團團轉,暫時將同鄉會館都放到了腦後。
租金賬冊等都造好了,州城那裏本州別駕發了公文來——新刺史快到了,各州、府官員齊聚本州邊境迎接。
祝纓春耕之事已安排完畢,並無後顧之憂,安心帶著項家兄妹等人前往邊境,留下關丞與小吳等看家。
一行人走官道、住驛站,曉行夜宿,到了別駕公文上寫的驛站地點時,已有一多半的本州官員到了,冷雲還沒到,別駕等人也還在路上。
又等一日,本州官員終於齊聚,別駕道:“冷刺史是貴胄公子,隻怕比魯刺史還要講究些,大家不可輕視。”
京城必然是天下最講究禮儀規矩的,諸位官員信實了別駕的話。大家才過了幾個月安生日子,一聽到一個“魯”字,個個頭皮發緊,想一個魯刺史都如此難纏,不知冷刺史又要怎麽折磨大家了!冷刺史還年輕,更有精力!
大家提心吊膽繃緊了皮在驛館等了一天,人沒到,兩天,人沒到,已有人躁動不安了起來。他們中也有人做官稀裏糊塗的,春耕並沒有安排好,這個時候被叫了來,心裏十分沒底。本地的縣令讓人日日把公文送過來批閱,臨時在驛館安排了春耕。
足等了五天,冷雲才慢騰騰地到了驛館。
一個從未出過京的公子,讓他跑兩千來裏地,著實為難他了。
冷雲甚至不是坐在馬上而是坐在車上的,兩個小廝將他攙下車。祝纓定睛一看,隻見冷雲比上回見麵時瘦了不少,人也尖出了小下巴,他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走路有人攙著還有點鴨子樣,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
祝纓心道:可真是吃了苦頭了,也是真的不高興了。
……
冷雲有著十幾年做官的底子,也有些貴公子的禮儀,當麵沒有罵人、沒有抱怨,說了一句:“大家辛苦啦。讓諸位見笑了,我有些水土不服。”
別駕迎在最前,忙說:“大人舟車勞頓,還請安歇。”他不提早已準備好了接風酒,看冷雲的樣子也無法抱怨他到得晚。
冷雲道:“別掃興了,我知你們必有接風酒,我雖陪不得,總要與大家喝兩杯的。”
他先去洗沐,換了新衣,強撐著三杯酒下肚便將酒杯一放,道一聲:“失陪。”留下別駕等人吃席。
別人摸不著他的底,也不敢放開了享用,匆匆吃完別駕道:“都別回去了,陪著大人去州城。”
眾官員無奈,隻得肚裏罵娘,趕緊回房休息,預備次日起個大早到冷刺史房門外候著聽令。
原本幾個鄰縣縣令還與祝纓說起麥種的事兒,此時也都無心談論了,祝纓也回了自己房裏,將冷雲的事兒又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要吹燈,冷雲卻派了人來叫她。祝纓隻得又重新穿戴,跟著來人去了冷雲那裏。
冷雲沒晾她,沒讓她在外麵罰站也沒站她在客廳裏灌水,進了廳內隻見冷雲領口大開,大大咧咧地斜躺在榻上。
祝纓走上前恭恭敬敬一禮:“下官福祿縣令祝纓拜見刺史大人。”
“裝不認得我呢?”冷雲怪聲怪氣地說。
祝纓抬起頭,微露驚訝:“您剛才那樣,不是要裝不認識我的?那可太好了!還以為您如今主政一方,要禮儀威嚴,那我可不能給您塌了場子。”
十幾年了,冷雲沒能占到祝纓除“叔”之外的任何便宜。被祝纓一句話將他的不滿澆了個八分。
冷雲泄氣地道:“算了,跟你慪氣也沒意思。”
“慪氣?”
冷雲道:“阿,誰想過來這兒啊?我說你,瞧著還習慣了?”
冷雲不痛快的原因找到了,祝纓道:“也不大習慣,朝廷下了令,陛下下了旨,總要設法習慣的。”
冷雲厭厭地道:“能習慣了才怪!”
“記得您還讓我回京呢。您怎麽想到來這兒的?”
冷雲說到這個就來氣:“那是我想來的嗎?還不是他們!”
皇帝親自下的旨,政事堂反對無效,冷雲頭一次覺得自己跟王雲鶴是站在一起的,體味到了股肱之臣麵對不聽忠言勸諫的悲憤哀怨。
是的,他反悔了!鄭熹的勸說當有效,但是隨著準備事宜的進行,冷雲越來越不耐煩,沒赴任就這麽麻煩了,到任得忙成什麽樣?冷雲覺得自己幹不來。但是皇帝和他爹娘不管這個,還是給他扔出了京。
他苦兮兮地上路,從京城到州城沒有兩千七百裏那麽遠,冷雲的感覺卻比祝纓要糟糕許多。春寒料峭,他拖著行李一路南下,老婆孩子都不曾跟來,路上隻有兩個妾陪著。初時還覺得有點新鮮,時間長了便覺疲憊。
越走越暖和,他沒有生病,卻受了傷。他會騎馬,卻從沒有騎過兩千多裏的路。他的大腿內側毫不意外的就磨破了,隻能乘車。□□上的疼痛加劇了他情緒的不滿,終於發起了牢騷,想找個人出氣。
祝纓聽了一句“他們”將前因後果猜了個九分,她帶著一點希望,問:“那您來之前去過戶部等處,拿到了些本州各項的數目了嗎?”
冷雲皺眉:“我與他們聊過了,他們說,一切都好。”
祝纓一口氣沒提上來:“每個後任,都是要給前任填坑的,您事先沒個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