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腰扇
劉鬆年拜相是一定要道賀的,祝纓從老馬茶鋪離開之後就回家安排了往劉府的賀禮,她親自到庫裏挑揀。
祝纓的家底子相較與她的出身來說可謂豐厚,較之京城豪門望族又不算什麽了。打從大理寺開始,她抄家賺的外快大頭要孝敬給上峰,做了刺史之後,錢是存了一些,文士喜歡的古籍字畫之類卻是少之又少。庫房裏有一種直白坦誠的、擺脫貧困的氣息。
祝纓先取了些珍珠,後挑了一套茶具,再拿一套金器。到內室將一個不起眼的黑匣子打開,選了兩支靈芝,從上次永平公主給的藥材裏又挑了根人參。沒往可憐的卷軸書籍上看一眼,徑直走到了一個架子前,對項樂道:“取一匣金子,再挑二十匹彩緞。”
項樂道:“是。”看到祝纓伸手從架子上又拿了一匹黑色的綢子,忙上前道:“我來。”
祝纓擺了擺手:“這個是我自己用的。”
項樂垂下手去,招呼人一樣一樣將東西抬出,寫了一張單子拿給祝纓過目。祝纓提著綢子,掃了一眼單子,道:“行了,就這些吧。”
項樂道:“那帖子?”
“我來寫。”
項樂道:“那,我親自送過去?”
“行。”
“要是那邊府裏問起您,我該怎麽回答呢?”
“就說知道他們現在忙,不去添亂了,等劉相緩口氣再來。”
項樂道:“是。”
祝纓提著綢子到了書房,將綢子往一旁的榻上一扔,項樂上前研墨。祝纓寫完了帖子,問項樂:“三娘那邊還沒有消息嗎?”
項樂道:“還沒有,不過她趕路快,應該已經到了小半個月了。禦史也應該已經到了,怎麽都能看出些端倪來了。想必消息還在路上。”
“一有消息就報給我。”
“是。”
“去吧。”
“是。”
天還大亮著,祝纓走到榻邊將那匹綢子扯開,伸開左手,量了兩拃,翻折過來捏著折痕。抽出短刀開了個小口,“嗤——”一聲,撕下長長的一寬條下來。
祝銀趕忙上前道:“大人,我來。”
祝纓將小刀佩好:“這樣就行了。”她將寬綢對折再對折,雙手理起敷在眼上,捋著黑綢在腦後係了個結。
祝銀微張了口,又上前了一步,一臉的驚訝:“大人?您……”
祝纓側耳傾聽,慢慢地、小幅地挪動了一下腳尖,微微偏頭,又輕輕地點了點頭,仿佛在聽一個旁的什麽人對她說了什麽話一樣。她克製著自己不要向前**,不知不覺間還是忍不住伸了伸手。
這樣的舉動讓祝銀完全看不明白,想來祝纓這麽做自有其道理,祝銀還是反射性地去扶祝纓的手:“大人要幹什麽隻管吩咐我。”
她的手才觸到祝纓的腕子,祝纓的腕子一彈一轉,從她的掌中溜出,兩人都愣了一下。
祝纓又點了點頭,對她說:“去給我尋支手杖來。”
“啊?是!”
一旁胡師姐也不明所以,她說:“大人,我扶您?”
“不用。”祝纓說。
她緩慢遲疑地、磕絆地往前走,憑著記憶走到了桌前,摸到了座椅,坐在了椅子上。胡師姐看她的頸子由微微前探又變回了原樣,心裏好奇極了,卻聽祝纓說:“我方才的儀態,與平常有什麽不同沒有?”
胡師姐道:“一點點。”
祝纓的唇角微翹:“來,仔細說說。”
……
祝煉從鄭家家塾、祝青君從武相家、林風從梧州會館分別回到府裏,他們需要先向祝纓匯報一下今天的功課,府裏才會開飯。
這一天也不例外,他們都得到了“與咱們家很好的劉老先生拜相了”這樣的好消息,臉上都帶笑,前後腳進了府裏,三個人還互相打了個招呼。
祝煉從袖子裏取出了一本書來給祝青君,祝青君微訝,祝煉道:“在學裏聽說國公府上有這個,就向他們借來抄了。”
這是一本醫書,祝青君是學醫的,祝煉也就以“大師兄”自居,為祝青君尋了來。
祝青君道:“多謝。我抄完了就還給你。”
“不急,他們家也不急著用這個。”
林風打趣說:“喲,沒有我嗎?”
祝煉道:“你愛看的,他們自己也愛看,搶也搶不到。大家隻好輪著看,輪到我了,拿回來給你先看。”
林風哈哈大笑。
三人說話的時候還很輕鬆,進了書房就嚇了一跳,天色已黯,書房裏點了燈。枝形的燭台旁邊,祝纓絲帕覆眼,端坐在榻上,身邊一根竹杖。
三人顧不得上禮,拔腿就跑,躥到祝纓麵前:“老師/大人/義父,您怎麽了?”
祝纓的頭微微轉動,稍稍偏離了他們的方向,微笑道:“沒什麽。來,說說,今天都學了什麽。”
祝青君伸手在她麵前晃了晃:“大人,我給您摸摸脈。”
祝纓道:“先說功課。”
三人心裏有事兒,一天的功課背得結結巴巴。
祝纓對祝青君道:“你今天不對勁,怎麽說得這麽亂?”
祝青君道:“您讓我瞧瞧您的眼睛吧?這是怎麽了?病了還是傷了?”說到“傷”的時候,聲調也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祝纓道:“阿煉,你呢?接著說。”
祝煉也隻得顛三倒四地複核課本,邊說邊往祝纓臉上看。等他二人說完,就是林風。林風去會館倒沒有功課,但是祝纓讓他學習會館事物,也得有個小結,他也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了。
祝纓又點評了一下,說:“走吧,吃飯去。”說著,拿起了竹杖。
祝青君望向胡師姐,胡師姐對她搖了搖頭,示意沒什麽大事。
祝纓手執竹杖,一點一點地探路,走得雖是平地,卻覺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這一天的晚飯開得晚了一些,祝纓捧起碗來,吃得也更慢了。祝青君搶上前:“我來。”她替祝纓把魚刺剔掉,放到碗裏,出聲告訴祝纓位置。
祝纓點了點頭,伸出去的筷子也沒了準頭。祝青君小心地說:“我來?”捧起碗,拿個勺子喂到祝纓口邊。
祝纓的唇輕顫了一下,緩緩張開口。
一餐吃完,祝纓問道:“灑了不少吧?”
祝青君道:“一點點,您這是怎麽了?”
“沒事兒。把大家夥兒都叫過來吧。”
祝纓集齊了府裏的人,然後下令:“今天的事情,誰都不許向外提半個字。都收拾了去睡吧。”
她也不將黑綢取下,又慢慢走回臥房,也不讓人伺候,讓人將屋子裏的燈都點上,就安靜地坐在屋子裏。許久,她取下了臉上的黑綢,打了盆水,準備洗漱睡覺。
出了臥房走不幾步,猛地扭過頭來,看到一邊有幾個人窩在那裏,見她看了過來,都躥了出來:“大人!”
卻是祝煉、祝青君、胡師姐、祝銀、林風等人在一旁候著,祝青君見她好模好樣的,失聲道:“大人您好好的啊?”
祝纓笑笑:“啊,是啊。”
她們這才有心情嗔兩句:“大人怎麽戲弄人呢?可不是好玩的,讓大夥兒擔心!項二郎也在外麵等著消息呢,又怕驚擾了您。”
祝纓步出後院,果然看到項樂在外麵踱步,一見到她,忙上前來:“大人。”
“嗯,沒事兒。休息吧。”
……
次日一早,闔府上下看到祝纓四肢健全、耳聰目明地爬了起來,好好地穿衣吃飯,扳鞍上馬,才放下了心來,隻當昨晚是她別有深意。他們又各忙各的去了。
這一天祝纓仍是沒有朝會,等到駱晟從朝上下來,歧陽王又帶了駱姳過來。父女倆隻要見麵就開心,駱晟一邊笑一邊說:“藥師總往這邊來,會不會不好?”
歧陽王道:“自己家裏,也沒甚不妥。阿姳想家,隻是不能輕易出去。三朝就好了,能回去見姑母了。”
祝纓與沈瑛還是要離開,歧陽王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道:“祝少卿且留步。”
沈、祝二人都站住了,歧陽王微笑道:“昨天聽說少卿去了舊邸,不知舊邸還好?雨水有沒有淋壞別的地方?”
祝纓道:“外麵的有兩處漏水,牆上的雜草也除去了。裏麵的不敢擅入,料想也是差不多的。”
歧陽王道:“這樣麽……”
駱晟關心地道:“也派人修去吧。”
歧陽王道:“好。宮中雖好,偶爾也會想念舊邸,確是想去看一看。三朝之後吧。”他又低頭問小王妃想不想過幾天再出宮逛逛。
駱姳點頭:“好呀!”
宮中雖大,能夠讓駱姳遊戲的地方並不多。東宮畢竟不是父母家,總是稍有一些擁擠壓抑。能夠出宮遊玩當然是極好的。
歧陽王對祝纓道:“七日之後我去舊邸,不知可方便麽?少卿可否陪同?畢竟那一處已歸了鴻臚寺了。”
駱晟不願意讓女兒女婿有絲毫的不便,道:“那我也同去,子璋,一起吧。”
祝纓神色不變:“好。”
答應完,又是一揖,留這翁婿父女在那裏享天倫之樂。沈瑛無奈也隻得離開。
歧陽王要去舊邸,祝纓就去督促人把鴻臚寺借用之處加快整理好。到了下午,又有工匠在宦官的帶領下去了舊邸,開始對其餘的房舍進行檢查修繕。
這天晚上,祝纓收工後按計劃去了劉鬆年家。劉鬆年家賓客盈門,老頭兒沒拿掃把把人都趕出去,竟還設宴都款待了。對祝纓卻隻有一句:“你來得可不算早。”
祝纓道:“眼下我也幫不上忙,早啊晚的,不在時辰,在您得不得閑。”
劉鬆年就不理她了:“自己找地兒坐,愛幹什麽幹什麽去。”
祝纓一點頭:“好。”
她認真地坐下來吃飯,吃到一半,嶽桓過來了。他這幾天都得過來幫忙待客,看到祝纓就笑著坐在祝纓的身邊,說:“怎麽今天才來?來了又獨坐在這裏?也不與我們說話。”
祝纓道:“我打小話就少,後來不得已才說個不停的。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嶽桓道:“怪不得你與叔父投緣,倒都能坐得住。”
祝纓笑著搖頭:“偶有相似。”
嶽桓見她這般也不再打攪她,祝纓吃飽了就走,到了門口對管事說一聲:“我走了。”便揚長而去。她這大半年都是這樣,管事早就見怪不怪。
祝纓回到自己家裏,又將黑綢蒙到了眼上,項樂卻遞上一支做工精巧的手杖,杖頭鑲銀,木製堅硬。
此後祝纓白天一切如常,回到家裏總是裝瞎子,不出幾天,行動間就與常人差別不大了。
期間,歧陽王又到了鴻臚寺一回——三朝回門之後,他如約帶著駱姳到鴻臚寺約駱晟、祝纓去舊邸。
駱晟滿是期待,仍然說:“阿姳才到宮中,現在這麽辦就罷了,以後她得在宮裏生活的,不好總帶她往外跑的,她得適應呀。”
歧陽王笑道:“明白的,也不天天都這樣,我也須得侍奉阿翁、襄助阿爹。準備給阿姳找個師傅,在東宮接著識字讀書,您看呢?”
駱晟連聲讚同:“使得、使得。”
歧陽王又極親切地對沈瑛道:“六部九寺位置重要,鴻臚寺不能缺了人主持,因我夫婦之故使二位陪我出宮,有勞沈少卿了。慚愧慚愧。”
沈瑛忙道:“不敢不敢。”
歧陽王又誇了沈瑛之老成持重,再三拜托致歉,說他受累了。駱晟也將事拜托,沈瑛臉上帶笑:“是下官職責所在。”
祝纓與他相對頷首。
然後一行人出了皇城往舊邸而去。
舊邸早知他們要來,已趕工修繕一新。歧陽王故意讓出位置,讓父女倆一處,他自己與祝纓站在一邊看駱晟與駱姳在舊府裏玩。
祝纓對他欠了欠身,歧陽王道:“我生長於此,現在想想,還是小時候快活。到了宮裏,就沒有這般自在了。”
祝纓道:“魚與熊掌。”
歧陽王搖頭道:“隻怕魚沒了,熊掌也沒能得到。”
祝纓側過臉來看他,歧陽王定定地看著她,道:“您兩番提點,我父子銘記在心。”
祝纓道:“都是眼麵上的事,不值當您這麽說。”
歧陽王道:“還請教我。”
他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祝纓的臉,耳邊傳來駱姳的笑聲,祝纓看過去,隻見駱晟給女兒推秋千,祝纓見過的小姑娘裏,沒有一個能有這無憂無慮的笑。
她歎了口氣,回看歧陽王:“言多有失。”
歧陽王的目光絲毫不讓,還要再問,祝纓還是平靜地看著他,歧陽王的眼睛睜大了一點。祝纓點點頭,那邊傳來駱姳的聲音:“阿爹,他們在幹什麽呢?”
卻是父女倆玩累了,駱晟將她從秋千上抱了下來,兩人正往這邊看。歧陽王想說“沒幹什麽”,一旁祝纓道:“比賽。”
駱晟好奇了:“這是比什麽?”
“看誰先眨眼。”
駱姳好奇地道:“大人也玩兒這個嗎?”
“大人也有小時候。”祝纓說。
駱姳又笑了,駱晟與她去逛這舊邸,兩人以前都來過這裏做客,不知為何,此時此境故地重遊居然特別的喜歡。
祝纓與歧陽王遠遠地跟著,歧陽王道:“她比在家裏還高興。”
祝纓道:“父女倆都是純質之人,生來就有君子之風,不欺暗室。有人沒人都是這般心性,別人看不看得到都是這般做派。”
“哦。”
也不知道歧陽王聽明白了什麽,反正他有小個半月沒再跑鴻臚寺了。到了四月初,他又帶著駱姳來了,也不多說什麽,隻是安靜地看著父女倆說話。駱姳說她上課學了什麽,在東宮的生活,駱晟在一邊含笑聽著。
祝纓與沈瑛依舊是要避開將地方留給他們,歧陽王卻客氣地親自送他們往外走了幾步,又說:“天氣開始熱了,二位保重。”取了扇子送給二人。
沈瑛拿到一把折扇,祝纓得到的是一柄腰扇。祝纓腰間正別著另一把扇子,那是許多年前鄭熹送的,她當時覺得這個東西精巧好用就一直用著。後來有了磨損,就及時更換修補,到現在也有十幾年了,帶著古舊的痕跡。
二人將扇子仔細收好,歧陽王見祝纓不曾更換掉舊扇,挑了挑眉,沒說話。其實沈瑛也是將扇子好好收著的,他也不缺扇子,歧陽王所贈之物又有一點特殊的意味,能收好還是收著,萬一將來有用呢。
四月是承義郡王的婚期,駱晟去了,祝纓與沈瑛都沒過去,他們跟承義郡王家都不熟,皇帝也沒有特別要求百官都去道賀。前太子的一些東宮舊臣,以及承義郡王家的一些親戚,都去了。王、施、劉都派人送了賀禮,人並未親至。
承義郡王的婚禮排場也不小,半個京城都能聽得到鑼鼓喧天。太子一家也去了,太子略坐一會兒就走,歧陽王留到了最後。
他每旬都會帶駱姳到鴻臚寺一次,期間還帶駱姳去了一次永平公主府。到鴻臚寺時,有時與祝纓多說幾句話,有時又隻是普通的寒暄。直到五月末,都是如此。
祝纓在鴻臚寺裏坐得穩穩的,與胡人的交易已經進行了兩筆了,以糧易牛馬羊以及胡地的特產,回報說效果不錯。蘇佳茗、項樂也參與其中,派去的人捎信回來,很有賺頭。祝纓點名要的馬匹也換回了一些,暫養在郊外。
祝纓籌劃著地郊外找一處“真正的荒地”,開辟來做一個小牧場。京城有些家底的宦官之家,馬是少不了的,她現在有這個便利條件,索性自己弄了。
回憶一下京城周邊的地形,祝纓心裏找了幾個預選的地方。正默算著預算,政事堂那裏來人:“相公們請祝大人過去議事。”
祝纓道:“我?”
“是。”
祝纓起身與來人同往政事堂,路上,她問道:“不知是什麽事呢?”
那人也認識她,答道:“下官亦不知,不過,好像聽到了‘梧州’兩個字。”
“哦,多謝。”
……
政事堂如今有了三個丞相,祝纓進了之後拜了三個人,才得到了一個座兒。劉鬆年抱著胳膊看著她,就數他麵前的公文最少,看起來十分的遊手好閑,也十分的清逸出塵。王雲鶴與施鯤千等萬盼,盼來這麽一個祖宗,除了幫忙值夜,別的事情上幾乎指望不上他。
施鯤忙得有了一點點火氣,對祝纓說:“若是把梧州拆了,你有何人可薦?”
“啊?”
王雲鶴道:“禦史回來了。”
祝纓關切地問:“結果如何?蘇、郎等人可有構陷上官?”
施鯤道:“要是構陷倒好了!竟是比告的還要壞!”
如果單單是與四夷不和,並不能說明這個官員有多麽的壞,但是如果轄下的編戶百姓也告狀,這官員就不好說了。
劉鬆年道:“你們把那個給他看一看不就得了?省得費口舌。”
施鯤道:“禦史的奏本,怎麽能給他看?”
不給看,但是能複述,施鯤簡明扼要地說了禦史調查的情況。什麽縱容惡仆欺男霸女啦、什麽貪墨啦、什麽欺淩羈縻的縣令啦,反正,屬實。
祝纓聽著這裏麵的這些事,一多半是她安排的。餘清泉與郭峻又額外查出兩條他們二人認為“不該”的,一總報了上去。
政事堂這邊討論的結果,就是王雲鶴上次說的,拆。外五縣獨立成州,還叫梧州,內三縣拆成一府,叫做吉遠府。吉遠府沒有交給卞行,而是並到了附近的另一個州,叫此人白揀一個大便宜。這位刺史祝纓也熟,當年種麥子的交情。
原梧州的官員,出身羈縻的,到新梧州任原職,其餘人員陸續調離北上,再以新員填充。
以張運為吉遠府的知府,別駕另派。
政事堂要問祝纓的是,別駕她有沒有推薦的人選,新梧州的刺史,是輪流擔任好,還是派員過去好。如果派員,她有沒有推薦。
祝纓忙說:“下官年幼無知……”
劉鬆年發出輕蔑的嘲諷聲,斜眼看了她一下,施鯤笑出了聲:“好了,快說吧。”
祝纓先說:“吉遠府由張運來管,我是放心的。隻是不知道他頂不頂得住上司,畢竟吉遠府與別處小有不同。”
劉鬆年道:“看著梧州的樣子,他倒是敢。”
施鯤一聽他說話就頭疼,開口問祝纓:“新梧州呢?”
祝纓道:“遙領,怎麽樣?”
遙領,在京城的權貴,主要是皇子皇孫諸王裏找個人,掛個空名頭,人也不過去,也不遙控指揮——太遠了,指揮也指揮不動。主要是靠當地的官員治理。
祝纓思來想去,這個辦法是更好一些的。
王雲鶴道:“可惜梧州品級太低,這個遙領麽……”有點掉價。
劉鬆年道:“我看行。羈縻嘛!開個好頭。”
祝纓問道:“不知原刺史如何安排?”
劉鬆年看了她一眼,祝纓回看他,兩人別開了眼去,王雲鶴笑道:“讓他閉門讀書吧。”
祝纓又問:“那個惡仆呢?”
施鯤一攤手:“死了。”
餘清泉拿人枷了站籠,給人站死了。死也就死了,當年鍾宜就幹過直接打死小吏的事,這個比那個就更不算事了。
施鯤道:“不要總關心雞毛蒜皮,吉遠府還缺員,說說。”
祝纓想推薦南方人,但是認識的南方人都是吉遠府本地人,不合適。她於是說:“得要合適,吉遠府十年來兩次變動,百姓恐不堪其擾,當以寧靜無為之人為佳。”
施鯤道:“那便如此吧。”
祝纓又問:“梧州的錢糧怎麽繳呢?”
王雲鶴道:“可與吉遠府同路上京。”
祝纓便不再說話了,施鯤道:“你可以放心了吧?”
祝纓一笑,隻覺身上一輕,起身告辭。
……
這一天,祝纓過得很充實,算算明天是休沐,想去郊外看看荒地,籌辦小牧場。
人還沒到家,遠遠的就看到門上有異動,到得跟前發現是一群人在卸箱籠。蘇晴天在一邊指揮著:“那個箱子要輕拿輕放。”
聽到馬蹄聲,蘇晴天提著裙擺跑了下來:“老師!我送阿喆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