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

第492章 盟友

林風慌神的片刻,身後的騎兵已經衝出老遠,己方隊形更亂,土兵本能地抵抗,林風忙下令:“結陣!”

因為攻城,他帶的多是步卒,隻有幾個百夫長才有馬騎。這個時候無法組織騎兵與對方對衝,最好的辦法是放箭壓住對方攻勢然後步兵結陣,長矛在前,先穩住陣腳再說。

林風心急如焚,眼觀六眼、耳聽八方,聽到了城頭上的歡呼聲,他有一絲心驚,忙收攏好了隊伍,嚴陣以待。不想對方並不與他過多糾纏,與他的麾下交鋒之後便直接進城去了。林風驚訝之中留了一下,這一隊人馬並不能算多,約有二、三百之數,有重甲的更少,多是輕騎。

事情透著詭異,林風也不敢再繼續進攻了,親自斷後,命一名百夫人快馬回大營稟報,自己招呼了樓車、土兵,緩緩後撤。行至半途,見蘇喆率領大隊騎兵前來接應。

林風問道:“你怎麽來了?姥在營中可有護衛?”

“有的,金羽在營裏。姥已披掛停當,我出來若遇到麻煩,她會親自出手的。”說著,手中長刀向後**了**,騎兵控馬閃出一條路來,林風忙率部通行。蘇喆打個呼哨,騎兵重又歸位,緩緩前行。

林風回到大營,營中旋即忙碌了起來,輕傷的自己找軍醫、重傷的被袍澤抬著安置下來請軍醫,完好的人開始準備做飯。

大帳裏,祝纓穿著輕甲,一旁胡師姐也套上一件皮製的輕鎧,祝纓正對著地圖比比劃劃。祝纓的對麵,祝青雪對著地圖點了兩下,道:“眼下隻有林、路二人被襲,青君姐姐未報遇襲……”

林風在帳外自己通報了一聲,祝纓道:“進來。”

林風不等她問,先到了地圖前說了自己當時的情形,又說了所見番兵數目並不多:“不知他們是不是分兵,偷襲丹青的人更多些。”

情況是有些奇怪的,養三、二百騎兵,是一筆很大的開支,祝纓隻有一個祝縣隻想過小日子的時候都不考慮養這個。但是,放到一場比較大的戰爭中,這點人又不算什麽了。林風也隻能猜,對方分兵了,另有數支數目與之相當的騎兵,從幾麵解圍。

敵軍總數不容樂觀——西番半耕半牧,許多小部族一聲吆喝就能聚起幾百號人,大點兒聚個上千人也不吃力。當然,沒經過訓練的,也不能稱作合格的騎士。不過畢竟有底子在,組成騎兵更方便一些。

祝纓道:“再探。”

青雪出去傳令,林風道:“他們進城了,須防著衝出來。騎兵守城,效用不大,隻怕他們趁夜偷襲。”騎兵偷襲,不是鬧著玩的。

兩人說話時,路丹青也回來了,樣子略為狼狽,也是遇著了與林風同樣的情況。祝青雪給她遞了碗水,她喝了一半才說:“我看他們有五百人。”

祝纓又在地圖上將這一隊也標了出來,這數目看著也不太對。近千騎兵,絕對不能算少,但又是那麽的不上不下。

祝纓下令再探。

祝青君帶著蘇晟與哨探一同回來了:“姥,小妹在殿後,城裏沒人追出來。”

祝纓問:“遇著偷襲了嗎?”

“有,被我擊潰了,抓了三個活的,殺了一些,剩下的跑了。運氣好的話,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在城裏了!”

也有一隊人突襲了她,但是她的兵馬是梧州最強壯的、數目也是最多的,本次也是承擔著主攻。偷襲的撞到了鐵板,祝青君拎回了幾個俘虜。

林風、路丹青麵有愧色,都覺得自己的應對是有不足。

蘇晟又補充說:“與在西陲見過的西番兵不太一樣。”

路丹青忙道:“是不同部族的吧?”

林風點點頭:“有可能,就是說,不是昆達赤的本部?”

幾人都站在地圖邊上,祝纓將祝青君遇到的偷襲也標記了下來,算一算,千把人。她敲了敲地圖,道:“全是騎兵?”

幾人都很肯定地說:“是。”

祝纓道:“難道就這些了?”

“沒看到別的。”他們說。

須臾,蘇喆也回來了,她有一陣子沒能撒歡了,此時興致很高:“他們縮在城裏了,馬也帶進去了。我讓人上了樓車眺望,遠處也沒見著還有伏兵、援軍。”

祝纓道:“走,看看去。”

她親自到外麵偵察,祝青君等人緊張極了,各各安排盾手騎士護在周圍,唯恐祝纓再出意外。祝纓出了大營,果然沒有受到襲擊:“不要都跟來!青君、丹青、蘇晟,你們守家,其他人跟我走。”

祝新樂見祝青君擔心,自告奮勇上前:“姥,這一帶我熟,我來帶路吧!”

“前麵引路。”

“哎!”

一行人花了半天的功夫跑遍了周圍,馬累得中途歇了兩次喝水,並不曾再見有其他援軍。倒是城頭上多了幾個花花綠綠的人影,祝纓視力頗佳,隱隱看出個西番裝束的輪廓來。祝纓策馬驅近了一些,城上往下放出箭來,祝新樂緊張地擋在她的麵前。

祝纓一笑:“行了,回去吧。”

……——

在外麵轉了一圈,祝纓就有數了,得益於這一片的平原地形,秋收之後野火一燒,很難有所遮擋,西番的援軍先期也就隻有這些了。

那就好辦了。

祝纓回到大營先下令:“蘇晟、金羽,你們入夜後帶人出營,明天午飯前,大張旗鼓地再回來,在左邊另紮一營。路丹青、林風,你們明天入夜後帶人出營,後天午飯前,大張旗鼓地再回來,在右邊另紮一營。”

她手下現在為了一鼓作氣,湊了近兩萬,再不啃下最後一塊硬骨頭,糧草就要見底了。因此要虛張聲勢,以顯自己兵多,兩萬給它弄出五萬的氣勢來。這樣才能鎮住對方。

接著,她又下令祝新樂盯緊西麵過來的道路,隨時防備西番大隊來援。再下令工匠日夜趕工,爭多造攻城器械:“什麽都不用顧忌,日子不過了!能造多少造多少!”

祝青君出列道:“我明天親自去試一試他們!”她的身後卻又閃出一個五短身材的黑壯男子,道:“這樣的事情怎麽用得到將軍呢?我先來!”

此人是西卡族的奴隸出身,說來也怪,西卡族戰力弱,但祝纓收到手的奴隸換身衣服一穿、三頓飯吃完,比誰都凶。

祝纓道:“不用試,明天一同去!”

“那您呢?”

祝纓道:“擔心我守不住大營嗎?依令行事吧!”

當晚,蘇晟金羽帶著數千人,人銜枚、馬裹蹄,悄悄離開大營,次日一早,祝青君等人率隊攻城!

從早到午,隻攻側麵城門,卻發現城牆上的兵沒有多太多。因隻攻一麵,裏麵的人員補充也比較及時,雙方僵持著。祝青君這裏,用稻草編成墊子、澆上一點油脂,點燃了從樓車上往城中拋,又將城中點燃了幾處,火旋即被撲滅。

城裏西番人放躲比普生頭人家的土兵準則遠,也頗傷了一些梧州的土兵。

到得中午,眼見祝青君還不退,一個西番人打著一麵西番的旗幟,大喊:“我們頭人要見你們的刺史!”

說著,將一封信縛在箭上射了出來。

祝青君拿到了信,見上麵寫的是西番文字,她能聽說一些西番語,文字、寫成文書的文書卻讀不順,隻好拿去給祝纓看。

祝纓這裏,金羽等人正在紮空營,忙得熱火朝天。祝纓拿了信一看,大喜:“太好了!不是昆達赤!”

這文書上雖然寫了西番的抬頭,但是西番的行文祝纓是了解的,這絕不是番主宮廷出來的文書。也就是說,來的人不是昆達赤所派,至少,他無法調動整個西番的資源。且信的內容是,他要做個和事佬。

這樣祝纓就放心了!她最怕的,就是在自己力竭的時候,有人從旁漁翁得利。如果來人實力足夠強勁,哪怕再溫和,應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解城池之圍。然後才是說和。

祝纓便也回書,同意與西番人見上一麵,時間就約在次日。

次日,輪到林風等人假裝援軍,番使來的時候,又是一片忙碌的營地在建設中。番使心中也有些不安,仍是挺起了胸膛,大步踏進了祝纓的大帳。

祝纓一身紫袍,全然是個朝廷命官的模樣,與幾年前督戰西陲、拜相京師相仿的打扮。番使見她這般便先猶豫了。

此時,林風又喝令他拜見“使君”。

這人聽不懂林風的官話,祝纓卻和藹地用番語說:“你聽不懂官話,不怪你,信我看過了。有什麽話要傳的,我許你先說。”

番使道:“我願為兩家開解……”

“噓——你隻是使者,領兵的是你的少主,不是你。說你家主人的主意,說完,你就走吧。”

番使一噎。

“說吧,我聽著。”

番使拂袖道:“你這樣說,我還能說什麽?”

“那就禮送出營吧。青君,接著圍城,接著打。告訴城裏的人,殺掉普生頭人的,可以得到他一半的牛羊。每殺掉一個大屋裏的人,就能得到一頭牛,殺掉一個西番的騎兵,馬歸他、再得一頭牛……”

番使臉上現出一點氣憤又慌張的樣子,忙說:“等一下!”

外麵又響起號角聲,番使嚇了一跳,祝纓道:“莫急,是他們開始輪流吃午飯了,吃完了,輪流攻城。放心,我會讓你回到城裏再動手的。”

番使隻得加緊說出自己要傳達的話:“這裏原來不是你們官府的地方,普生頭人又是認我王為主的。我們少主人願意為兩家說和,你也退回去,他也不報複,怎麽樣?”

不怎麽樣!祝青君等人心中都有氣,如果他們不過來,要不了幾天,這城就破了!現在好了,之前死的人白死了,一切從頭再來!

祝纓問道:“昆達赤,還好嗎?”

“王當然很好!”

祝纓含笑地問道:“你家主人效忠他了嗎?”

“當然!”

祝纓笑容更深:“那做主的人應該是昆達赤,不是你家少主。你的話帶到了,你也帶幾句話給你家少主——沒有一個王,不想像我們的皇帝那樣威嚴,沒有一個王願意接受手下的部族各自為政。他是你的王,也是你的敵人。隻要手中的兵馬還聽你,就算不得真正的能令王放心。我可以選擇你們之中的一方幫一把。”

番使的臉色難看得要死,營中又吹了第二遍號角。祝青君道:“姥,輪到我營用飯了,我去看看。”

“去吧。”

番使捧著祝纓的回信,信上用番文寫著,隻要西番騎兵原樣撤出,也不要求西番人幫她殺掉普生頭人,隻要西番兵走就她可以當無事發生——畢竟朝廷與西番議和了,她,祝纓,是朝廷命官,前丞相,現在的梧州刺史,這筆賬她還是認的。她要土地、要功績。但是,同樣的,普生家原本與西番的貿易,還可以繼續,細節可以詳談。以及,梧州有鹽、茶等西番需要的物資,她都可以提供。西番能夠得到的,比從普生頭人那裏得到的更多。

最後,祝纓特別注明了一點,她可以隻與這一部做貿易,即給了對方貿易壟斷之權,全西番的大宗交易,二人都可以瞞著彼此的主君給辦了。

番使帶著信回到了城中,將信交給了少主。這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蓄一部絡腮胡子,看起來比同齡的京城紈絝大上十歲。看完信,皺眉思忖,在普生頭人的目光中,將信又揣了回去。

就在看信的時候,外麵的撞車還在不停地撞著城門。

普生頭人問道:“怎麽說?她要了很多東西嗎?”

“她沒同意,不過沒關係,明天一早,我親自與她講明利害。”

普生頭人道:“隻怕她不會答應了。”

“那也要再試一次,我這次沒有告訴我王,帶來的兵不多,講和為上。”

“好。”

……

普生頭人總覺得心中難安,他細想了想,妻、妹已經送出,想要出賣他的頭人已鴆殺,再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

他卻不知,次日,他的援軍在祝纓的大營裏答應了祝纓的條件:“可以。但我要城裏的子女金帛。”

祝纓搖頭:“金帛你自取,我要人。咱們分賬要公平。”

“如果是我主親自呢?”

“他不會。有羔羊肉吃,誰會去啃老牛骨頭?我和他上次交手的地方,可不是這兒。他要在乎這裏,就不會讓你自作主張,你也不願意他插手這兒。”祝纓輕聲說。

如果有了萬一,她也隻好先引兵東歸,控製好礦場,生聚教訓,再圖以後。

兩人很快談妥了條件,宰了一頭青牛,歃血為盟。

普生頭人還在城中踱步等消息,不知不覺間被賣了個徹底。他的盟友佯怒著回來,麵對他關切的表情,說:“她沒答應,明天,我要親自給她一個教訓!”

普生頭人道:“眼下的兵馬,夠麽?”

“怕她怎的?我阿爸的兵馬就在後麵!”

普生頭人放下心來,招呼設宴為盟友壯行,盟友卻說:“我要先看看孩兒們準備得如何了。”

就在城中聚集了自己的兵馬,突然發難,將普生頭人的財富洗劫一空,順手在城裏放了一把火,開了城門,揚長而去!

城外。

祝青君緊張地關注著城門,她率領一隊騎兵,身後依次是長矛、盾牌、刀斧兵,雖然雙方有約定,祝纓仍然不放心,派出兵馬防備。城門打開,一片喊殺聲傳來,祝青君提起的心反而放下了——終於來了,這一仗終究是避免不了的!

然而西番騎兵看都沒看梧州大營,毫不留戀地轉身西去了!祝青君又等片刻,看到騎兵後滿載而歸的馱馬、大車,頓時明白了情況。

祝新樂也看明白了,請命道:“將軍,我去攔……”

“放他們走!賊不走空,不要因小失大,他們走完,咱們就衝進去!照說好的來,不許劫掠!不許擾民!直奔……嗯?”

“將軍?”

祝青君眯起眼睛,城門口又衝出些零散的百姓!這時她們才看到城裏冒出的煙,躥騰的火!

壞了!祝青君想:“快,去收攏百姓!準備救火!你們幾個,各領一隊,盯著幾個城門,以防普生頭人趁亂出城!其他人,跟我來!”

然而混亂的局麵又豈是幾句話就能穩住的?城門被從裏往外逃命的人堵了個嚴嚴實實!祝青君一麵派人匯報,一麵按捺住殺人的憤怒,多分人手收留逃難出來的狼狽人群。

直到祝纓派出了林風、路丹青,祝青君的壓力才稍稍減輕。林風道:“姥說,暫緩攻城,就地安置。”

火還在燒,人仍然往外逃!哪裏安置得過來?又須防止難民哄鬧炸營。祝纓反應極快,將先前虛張聲勢紮的營地騰出來,貧民奴隸住左邊,“貴人”“客商”住右邊,命蘇喆監視。難民很快安靜下來,沒了哭嚎,隻有啜泣。

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次日,三人重整人馬,祝新樂也找到了兩個熟人帶路,謹慎地進城。

他們小心地搜索,顧不得麵對殘破城池的憤怒,額上的汗越來越多。三人聚在已經燒得隻剩石頭斷牆的頭人家大屋前互相問候。

“你看到普生頭人了嗎?”

“你也沒有抓到他?”

“那他能去哪兒?”

“我在往西的大路和各個城門都放了崗哨,沒有。”

“安置營在登記造冊,也沒發現。”

“那他能去哪兒?”

三人的汗流得更多了。普生頭人是祝纓叮囑要特別留意的人,他們仨居然讓個大活人在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祝新樂陰著臉,大踏步走了過來:“將軍,大屋的好東西都沒了!糧倉也燒了兩座,隻剩那邊一座還 在,我安排人看守去了。”

祝青君道:“這裏你熟,搜索你的仇人吧!”

“頭人跑了?”祝新樂驚叫出聲,“不可能,咱們一直攔著!”

“別耽誤功夫了,去找!”

“是!”

然而直到祝纓出現在城門口,普生頭人還是毫無蹤跡。

祝纓也不焦躁:“按照最壞的打算——他逃了,逃去西番了。趕緊修複城牆!!收拾出些房舍出來,蘇喆,你與青君西進,守住隘口!拿下的這片地,一定要穩穩入袋!”

從大城往西還有不小的一片地方,需經過幾個小寨,才是與西番直接接觸的關隘,守住關隘,才能真正擁有這一片領土。

兩人領命而去!留下祝纓親自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