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抵達
日軍第十一師團選擇在小川沙口登陸的缺點開始暴露,在登陸的時候,日軍的物資嚴重進水,尤其是炮彈進水嚴重,火力受阻,而川沙鎮至羅店的道路並非是公路,而是一條隻有一米多寬的土裏便道,行進速度甚至不如牛車。
日軍為了等待補給和炮兵的支援,不得不將進攻羅店的日期一推再推,最終決定於八月二十八日進攻羅店。
國軍方麵,第九十八師姍姍來遲,接替了第十一師的防禦,第十一師則收縮陣地,和日軍的第四十四聯隊第二大隊,第三大隊,和第二十二連隊的第三大隊進行對峙。
第六十七師的三九七團負責西側,三九八團負責東側,四零一團作為預備隊。
第十四師的七十九團從瀏河方向支援過來,配合三九氣團防守西側,並延伸防線,國軍的其他部隊也在趕到,並向羅店集結。
在大量兵力聚集的時候,國軍決定展開反擊,並將反擊作戰的時間定在了二十八日,畢竟很多部隊都還在集結。
命運再次籠罩在了羅店上空。
豫地支援過來的部隊剛剛抵達,中日雙方已經展開了激烈的進攻,戰鬥進行了整整一天,雙方的部隊均傷亡慘重,羅店被日軍攻陷,三九八團和四零一團在日落黃昏前對羅店發起了最後的進攻,苦戰數小時未能夠將羅店收複,無奈後撤。
當天晚上,三九八團就因為部隊傷亡過重而退出戰鬥。
於淩晨,上峰下達的命令終於來了。
新兵營集結,跟隨三九七團、四零一團進入羅店南側,於當晚反攻羅店之敵,收複羅店。
天空飄著雨。
二排趙世國臉色難看,三班是一個人,隻剩下了四人,其餘七人全部當了逃兵。
“怎麽回事!”
“夜裏我讓陳建生前去接替王老頭的警戒崗哨,陳建生抵達之後,並未發現王老頭等人的身影,一番尋找,發現他們脫掉,丟在地上的軍裝,我立馬意識到他們可能當了逃兵,馬上就來找你。”
徐溜保持著立正的姿勢,這也的確是他晚上發現的,其實王老頭主動找到他和夏遠,負責今晚的警戒,兩人就已經意識到王老頭這是準備當逃兵,所以心裏早就有了準備。
夏遠應道:“排長,都怪我,他們在天快黑的時候,就找到我,說他們做今晚的警戒哨,王老頭整天沒個正形,我以為到了戰場,他改邪歸正了,沒想到這是去當了逃兵。”
“十一個人!七個人都當了逃兵!”趙世國憤怒不已,這是他第一次遇到一個班這麽多人當逃兵的,都特娘跑光了,一個班就剩下四個人。
書生和牛海低著頭沉默不語,牛海剛加入進來才一天時間,而書生是從開始就跟著他們,王老頭謀畫著當逃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夏遠沒管,徐溜沒管,他就更不可能管了。
聽著排長怒罵的聲音,書生知曉夏遠和徐溜都說謊了,不過他也不會拆穿他們。
趙世國讓人去尋找,連裏派來的偵察兵打亂了他的方案,接著他們就收到了奔赴前線的命令,趙世國聽了不由得暗罵一聲。
‘是不是把我們當猴耍呢,這特娘的剛來第一天,就開始折騰我們。’
新兵營沒人權,這是毋庸置疑的。
天空雨幕朦朧,大夥出發前,都就地尋找材料做鬥笠,幸運的在能在一些房子裏找到掛在牆壁上的鬥笠,一行三十幾號人踩著水坑,快速出了村子,隱沒在朦朧的雨幕之中。
“一班二班都給我注意點,誰若是當了逃兵,別怪我對他不客氣。”
王老頭幾人做了逃兵,給各班的人都帶去了不小的震撼,同時也勾引起了不少人的小心思,這個時候一片混亂,正是逃跑的時候,沒人會願意衝到戰場上當炮灰。
隊伍有些沉寂,每個人心裏都有了小九九。
夏遠低聲對徐溜說:“排長錯就錯在不該當著眾人的麵說這件事情。”
徐溜有些不解:“為什麽這麽說?”
夏遠說:“這些人,沒幾個願意上戰場的,當著他們的麵說,不就是給他們開了個做逃兵的先河?排長想要威懾他們,但是要知道人就跟彈簧一樣,你壓得越狠,反彈的力度就越大。”
“彈簧?這個形容真是貼切。”
書生在一旁說道。
“說話文縐縐的,聽不懂。”徐溜搖了搖頭。
啥子彈簧,又啥子反彈的力度,怎麽夏遠說話跟書生一樣,總是跳出來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詞匯。
“班長,夏哥的大致意思就是,你打壓他們,他們的反抗越厲害。”
書生給他通俗易懂的解釋,徐溜這才明白夏遠的意思,“懂了懂了,我曉得你的意思了,你說的是對的,越是壓他們,他們反抗的心就越大,就是這個意思不。”
“是的。”書生點點頭。
徐溜卻也有自己的想法:“書生,夏遠跟咱說過,大夥都是從村子裏走出來的,平日裏沒少受到地主的壓榨,為啥子那個時候不反抗呢。”
“這……”
書生有點回答不上來了,多少超出了他的思維界限。以至於他也有點認為徐溜說的是對的,但又認為夏遠說的是有道理的。
他扭頭看向夏遠,想要從他那裏獲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夏遠說道:“因為他們的家在村子裏,而不在軍隊裏。”
書生立馬想到了夏遠的意思,接著他的話說道:“家在村子,親人也都在村子裏,他們反抗,自己的親人就要遭殃,但是他們的家不在軍隊裏,所以從軍隊逃跑,就沒有親人,隻需要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抓到。”
他扭頭看著夏遠,興奮的說道:“遠哥,你說的是對的,人就像是一根彈簧,壓迫的越狠,反彈的就越狠。”
書生就像是學到了一個新詞匯一樣,高興了好一陣子。
徐溜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好吧,我讚同你說的話,排長不應該在他們麵前說起這件事情,我們更應該考慮一下他們想的是什麽。”
想到這裏,徐溜變得憂心忡忡起來,到了戰場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會選擇當逃兵。畢竟這些人不是正規的軍人,而是一堆新兵,他們又知曉自己被送到戰場上是去當炮灰。
又是第一次上戰場,估計有很多人要被嚇退當逃兵。
回到連隊,杜連長已經等候多時,由於天太黑了,加上下著雨,也看不清楚二排少了一些人,趙排長也沒有跟杜連長說這件事情,說是夏遠和徐溜兩人的失職,其實他也有失職的地方,當排長不容易,還是不跟杜連長提起來的好。
“出發!”
杜連長看了眼站在自己麵前的一百多號人,一揮手,眾人鑽進雨幕,消失在朦朧的曠野之中。
雨勢漸漸變大了不少。
豆子般大小的雨滴砸在地上,裹挾著泥水噴濺在褲腳上,讓本就濕漉漉的褲腳也變得髒兮兮的,鬥笠不能夠完全遮蔽滂沱的大雨,很快整個人身上也淋得透透的,濕漉漉的軍服變成了灰黑色,和夜幕融為一體。
上級下達命令是要求他們在十點之前抵達,而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天黑的嚇人,杜連長一個勁兒的催促他們加快行軍的腳步。
隊伍後麵有幾名老兵看著,防止一些人趁著黑暗逃跑。
以至於隊伍拉的很長很長。
啪嘰啪嘰,隊伍很肅靜,隻有濕漉漉的鞋子踩著泥坑裏的積水發出來的啪嗒聲,有人踩著泥濘的水坑,腳下一劃摔倒在地上,接著被後麵的人攙扶起來,繼續前進。
新兵營集合的地方在金家宅,麵對的正麵之敵是日軍的第二十二連隊第二大隊,大約有半個團的兵力,與新兵營一同進攻的是國軍六十七師第四零一團,將會在淩晨對敵人陣地發起進攻。
金家宅的院子很深,被四零一團一部改造成了一個軍事堡壘,街口、巷子都有裝有泥土的麻袋構築起來的掩體工事。
新兵營進入羅店附近村子,這裏的房屋都遭到了炮轟,到處都是斷裂的牆壁,道路上滿是破碎的磚瓦屋礫,彈著點遍布在街道上到處都是。
十一點,他們抵達了四零一團的防線,上級給他們下達了向前摸索的命令。新兵營基本是當做炮灰使用,就是給主力吸引日軍的火力,消耗敵人的彈藥,所以在新兵營抵達後,連休息都沒有休息,就直接被丟在了戰場上。
負責搜尋並清理進攻道路上的障礙。
二排三班走了不少人,隻剩下徐溜、夏遠、書生和牛海四人,負責二排的右翼,雨點砸在斷裂的牆壁上,發出一陣陣脆響,夏遠把五顆子彈頂在彈倉裏,開啟夜視打量著四周,這裏曾經是交戰區,而現在陷入一片沉寂,不妨有日軍的零星部隊存在這裏,必須要足夠的小心。
“屍體!”牛海驚了一聲。
三人扭頭看到牛海旁邊的地麵上躺著一具屍體,半個身子沒了,腸子從破碎的肚子拉出來,慘白慘白的,鮮血隨著雨水都流透了,臉色慘白一片,把牛海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晚上看到這麽一個東西,多少嚇人。
“小聲一些!”
徐溜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越往前走,就越靠近日軍陣地,保不準日軍就在某個地方等著。
“屍體越來越多了。”
開啟夜視之後,夏遠把周圍看的清清楚楚,到處都是國軍和日軍的屍體,便不在廢墟的磚瓦屋礫之間。
“班長,我去摸一下屍體,看一看有沒有咱們能用的東西。”夏遠把槍抱在懷裏,低聲對徐溜說道。
“你小心一些。”徐溜說。
“得嘞,你們在這裏盯著,書生,牛海,保持警戒,看到人別聲張,先判斷是不是自己人,如果不是自己人也別胡亂開槍,一旦開槍就會暴露自己的位置,日本鬼子就會隨著槍聲靠近過來。”
夏遠走的時候,還不忘記叮囑兩人。
他自己是上過戰場的,用未來的話來說,就是扮豬吃老虎,但書生和牛海可是真正的新兵,書生以前是學生,連槍都沒有摸過,牛海是地地道道的莊稼漢,除了力氣稍微大一些,其他的什麽也不會。
一天的時間太緊張了,牛海根本學不會什麽東西,就被拉到了戰場上,羅店方麵的戰鬥已經十分關緊,尤其是在日軍占領羅店之後,國軍迫切的要組織起足夠的兵力對羅店進行爭奪。
實際上,第33旅第66團胡璉部斃敵百餘,成功收複羅店,這也是國軍唯一一次收複羅店,接下來就是圍繞著羅店進行的如同血肉磨坊一般的戰役。
夏遠謹慎的盯著四周,從掩體裏翻出來,踩著地麵上的積水,隨著漸漸減小而朦朧的雨幕鑽進一旁的大門,木質的大門被破壞,院子裏的牆壁已經倒了,有不少國軍士兵的屍體,也有不少是日軍的屍體,槍支都被搜刮走了,但保不準能夠從這些屍體上能夠摸到沒有被摸走的手榴彈或者子彈。
夏遠端著槍,觀察了一圈,沒有發現敵人布置的暗哨,便立即掀開一具僵硬的屍體,先摸子彈袋,然後再摸手榴彈袋子,最後摸口袋。
在褲兜裏摸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拿出來一看,居然是一枚銀元。
“到這戰場上,這東西可就沒有用了。”夏遠嘟囔了一句,隨手把銀元丟在泥地裏,繼續往前摸屍體。
這裏的屍體不少,但他也要抓緊時間,二排正在往前麵摸索,如果先頭部隊和敵人碰上,側翼沒有掩護,很容易遭受到日軍的進攻。而二排又是整個九連的左翼,九連又是整個營部的左翼,一旦一支側翼部隊被日本鬼子消滅,那麽就會威脅到中部的主力部隊。
“一支被充當炮灰的新兵營,竟然還搞得這麽複雜,一旦遭受到日軍的進攻,大概率會變得非常混亂。”
夏遠摸了有一陣,什麽也沒有摸到,看樣子國軍的士兵把日本鬼子和自己人的屍體摸得很幹淨,除了那一枚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