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四章 狗日雜粹(1)

王婆留的超覺意識蘇醒在一個別樣的異度空間,那是穿越過去、未來的時間隙縫。在這個扭曲的時空中,王婆留還保持現代人意識形態,很清楚自已是誰,或者根據自己的判斷作出幹什麽的選擇。王婆留象作夢一樣,身處一個閃閃發光的閃電球體內,四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王婆留是這個黑暗時空中唯一的亮點,好象一隻熒火蟲置身在密封的黑房中。

由於王婆留從來沒有經曆過這種人生體驗,他感覺這氣氛有點古怪,把右手食指放在嘴裏咬了一口,噫,居然不痛,看來是作夢。*(∩_∩)*王婆留並不知道此時他實際以超凡入聖的超覺意識感覺到自己存在這個空間中,這種以意識而非肉體強烈感到自己存在的感受,跟作夢沒有區別,但那是一個半夢半醒的過程。有過半夢半醒經曆的朋友,相信能領會這種感受。

然後,王婆留在這個五顏六色的閃電球中,聽到一個聲音的提問,也不完全是聲音,或者說是他腦海裏那個以水為載體記憶程序向他谘詢。那個程序說旅行已到終點站了,在下車之前,時空旅客必須作出選擇,否則時空列車強行將乘客卸載清除,扔到哪裏算哪裏。

王婆留的意識仍然停留在玩遊戲機的狀態中,他看到眼前出現一係列字幕,上下五千年曆史如雲煙一樣籠罩在他身周,海量而來的信息讓王婆留無所適從,他閉眼隨手一點,剛好指著明朝嘉靖皇朝的鏈接中,程序又叫他選擇即將扮演的主角或武將,他隨手一點,沒料到竟然是──倭寇。呸,呸。NO!NO!NO!,有無搞錯呀?我才不願意做倭寇。程序說不好意思,這道程序是抄襲日本的,電腦可能中毒了,必須選擇倭寇,隻能是倭寇。否則死機,大家都玩不成。唉,既然沒得選擇,倭寇就倭寇吧。(王婆留很鬱悶,該死。爺爺,你的電腦程序不是原創麽?怎麽師承日本抄襲日本的呀?)然後,當然是選擇性別,年紀。王婆留尋思把自己年紀選大一點!超覺神機強製機選,真是一點自由度也沒有啊!經過這個超覺神機一係列選擇,曆史列車轉彎拐點,那些明代英雄人物的命運被未來尖端科技強行篡改,變得麵目全非………

在未來尖端科技的強行壓製下,穿越者王婆留本來是個好男孩,將被迫變成倭寇,真正的王婆留將不複存在,即使曆史時空允許讓這個王婆留存在,他也很難重返現代。不過,擁有超覺意識靈魂力量的王婆留,他的武功在明朝嘉靖年間將是天下第一,因為他將是那個時代中擁有特異功能的奇人之一。

當閃電球消失在無邊黑暗的奇點上,明朝曆史將被改寫………王婆留將以靈魂力量蘇醒在五百年前的明朝嘉靖年代。這個穿越者王婆留,腦袋以一種無垢的狀態蘇醒,也就是說這個穿越時空的現代男孩王婆留將忘記他是誰,以一種全新的身份開始自已的傳奇人生。

“什麽是過去,現在,未來?神又再次把我遺棄在這個黑暗墮落的年代。我對前生後世沒有一星半點記憶,我的腦袋以無垢狀態穿越到這異世。今生,我和這地球上所有人一樣,一切從零開始。”──多年後,王婆留在他的航海日記這樣寫道。

大明嘉靖二十六年,王婆留漸漸認識到自己身在浙江省錢塘縣南塘鎮這個江南小地方,混沌的腦袋開始記事和認知,也就是說,王婆留本來處於沉睡的靈魂蘇醒了。

王婆留腦袋瓜子盡管開始記事並進行獨立思考,但他仍然搞不清楚自已是誰?特別是為什麽這樣窮?為什麽別人有家有父母,他卻無家可歸,也無父無母,淪落街頭做乞丐?王婆留混沌的腦袋象漿糊一樣,當然搞不清楚這麽多為什麽。這造化弄人的事,就是所謂命運了,天才哲學家也無法解釋清楚,何況一個流離失所的小盲流?王婆留隻曉得他是叫花子,一個孤兒,沒有親戚,沒有朋友。這個世界好象跟他亳無關係,他也很難跟這個世界的人接觸並產生情感交集。我究竟是那個世界的蜉蝣,除了擁有貧窮和疾病之外,我在這個世界還能擁有什麽?前麵已交待,王婆留被“超覺神機”洗腦後,以無垢的狀態穿越到這個朝代的,他的靈魂隻能以空杯的狀態重新貯存記憶,被社會大染缸再汙染或刷新,沒有其他更好選擇了。正如一位失敗的江湖好漢所說,從頭邁,笑看人生成敗,隻不過是:

一切從頭開始。

月牙兒掛在樹梢上冰冷的夜空,街上行人稀少得象天上寥落的晨星,江南十月份的天氣其實已經開始轉冷了,偌大的南塘顧繡布匹廣場,大白天的時候人流如湧,水泄不通,此時此刻卻是十分寂靜,別說找一個人,即使一條狗也看不見。

王婆留扭交雙手,縮著腦袋,深一腳淺一腳踱到顧繡廣場,低頭四下搜索,當然不是指望踢到寶撿拾幾兩銀子,甚至一文銅錢也不敢奢求,他是到這裏找行人吃剩的果核,或饅頭,再次之,香蕉皮也行。他顯然有經驗的,好象不隻一次在這裏撿到爛水果,所以今晚仍然到這兒轉悠逛蕩,碰碰運氣。

可是王婆留今天運氣好象不太好,不要說水果核,連瓜子殼也沒有。他隻看見幾隻老鼠,那些肮髒的小家夥也鬼鬼祟祟的東張西望,對王婆留的到來很是吃驚,聽到王婆留的腳步聲立即撒腿就跑,好象羞於與王婆留爭吃垃圾。

難道被這些家夥捷足先登?王婆留不禁有些氣憤,當時用腳猛踩地表,啪噠啪嗒的聲音震動方圓十丈的距離,嚇得鼠輩們屁滾尿流,紛紛竄入鼠洞,誰也不敢出來跟王婆留叫陣。

“沒想到也有東西害怕我,我以為這世界人人都可以欺負我哩。”王婆留自言自語說。即使他可以無緣無故欺負老鼠,但也不可能從老鼠手中搶到食物,比老鼠威風又如何,又有什麽值得高興?可是人們為什麽欺負他呢?欺負他的人也不可能從他手中得到食物,為什麽人們還是樂此不疲地欺負他?王婆留很是納悶。

南塘鎮上所有的人都罵他是狗~雜~種,連他的同行乞丐們也不見得容納他,都要跟他劃清界線,保持距離。因為那些施主如果看見那個乞丐跟王婆留一起,就拒絕施舍殘羹剩飯。但王婆留到底是什麽令人惡心的狗~雜~種呢?沒有人告訴他,總之他是個豬狗不如的狗~雜~種,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王婆留本來跟一個叫王婆的老乞丐一起過日子,但前些日子王婆因為年老體衰,染上肺癆病,吐血死了。王婆死後,由南塘鎮做善事的義莊用草席卷做一團,抬去萬人坑埋了。剩下王婆留一個人無依無靠,孤苦伶仃,繼續在這個冷酷無情的世界忍辱偷生。

王婆在生的時候,經常跟他嘮嗑,說他母親生下他的時候,他姥爺要把他丟到水裏淹死。狠心把一個出生不滿月的嬰兒放在水盤中隨河水飄浮,若沒人看見,遲早是死路一條。幸好這嬰兒給王婆發現了,王婆收養他,因為他的生命是一個叫王婆的老婆婆留下來的,所以人們管叫他做王婆留。王婆其實也沒能力撫養小孩子,起初,王婆撿到王婆留的時候,一直想在南塘鎮找個好心人家收養王婆留,但那些人好象曉這王婆留是個不祥之物一樣,如避蛇蠍,誰也不肯接這個燙手山芋。有好心人告訴王婆說,這孩子是南塘鎮奸商王員外的外孫,是個汙穢不堪的狗~雜~種,他們都勸王婆不要抱養這個人家棄如鞋履的廢物。

每當王婆留聽到王婆嘮叨他的身世來曆的時候,王婆留總是淚流滿麵,為什麽他爹娘如此狠心,要把他丟掉,為什麽啊………

王婆當然不知道,她這個目不識丁的老乞丐婆子也不可能知道這樁無頭公案的始末。

沒有人給王婆留答案,王婆留隻能傷心地無助地哭泣,他恨他父母,也恨他姥爺,恨透了這人間一切……

“孩子,我也不知道你爹娘叫姓甚名誰,住在哪裏?你胸前佩帶那個木雕徽章,或是你父母故意放在繈褓裏,作為你將來跟父母相認的信物。孩子,你要保管好這印章,將來你倚憑這個東西跟父母相認。好孩子,別問這麽多,睡吧,做個好夢。或者你父母會來給你托夢,告訴你他們是誰,住在哪裏……”在王婆愛撫哄騙下,王婆留似信非信,迷迷糊糊進入夢鄉。他無數次在夢中,恍恍惚惚見到父母。可惜,在夢中,他永遠看不清楚他雙親的真麵目,無法確認他父親的模樣,他母親的長相。夢中也不識路,盡管他不止一次固執尾隨父母身後,堅決要跟父母回家。隻是每次夢中臨到家門一刹,他都猛然驚醒。即使是夢,原來父母也不準他踏進家門啊!

每次午夜夢回,王婆留都委屈地掏出懷裏那個木雕徽章,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向冥冥之中的神明質問──這到底是為什麽,這是怎麽回事,父母為什麽這樣待我,我做錯什麽事情,老天爺為什麽這樣懲罰我?

這些年,王婆留跟這王婆吃百家飯,當然沒少受苦。流離顛沛,餐風宿露,見慣了炎涼世態,品盡人情冷暖。南塘鎮的人好象對他很討厭,總是無緣無故對他瞪白眼,人們是可憐王婆給王婆施舍的,若叫王婆留單獨去討飯,人們總是皺起眉頭叫他滾蛋,如死乞白賴不聽話,大家甚至毫不留情地揚起拳頭狠揍他,同時罵他是狗~雜~種。

有一天,王婆留餓得實在渾了,便到南塘鎮外荷澱村財主莫奚地裏拔了幾個蘿卜充饑,給莫奚的佃農莫小三看見了,便把王婆留五花大綁,押著遊街,並憤怒地表示,寧可把蘿卜喂豬,也絕不給這狗*雜*種糟蹋雲雲。

王婆聽說王婆留偷人家地裏的蘿卜,也恨這王婆留不爭氣,當時把王婆留僅有一件百綻碎縷衣衫扒掉,把他雙手捆了,吊在柳樹上痛打了整整一天,並要求他記住:做一個正直的人,最窮也不能偷。王婆在王婆留背脊留下的鞭痕,讓王婆留記住這個教訓──做個正直人,最窮也不能偷。

自王婆去世後,王婆留的日子便過得更加艱難了,經常三天兩頭斷炊,有上頓沒下頓。他討不到飯,又不能偷,隻能靠撿了。但撿東西是需要運氣的,誰也不能保證天天撿到果皮,挨餓是家常便飯。

王婆留已有三天沒進食了,每到這種山窮水絕的時候,王婆留便想到隻有一個人能幫他,這個人就是棲鳳閣的小玉蘭。

小玉蘭是南塘鎮棲鳳閣一個普通的風塵女子,前些年被人販子拐賣到棲鳳閣,因為年少貌美,隻有十六歲,如此稚嫩可愛的小花兒,當然人見人愛。豔旗初樹,很快便哄動一方,成為南塘富家公子爭相競遂的對象。這小玉蘭為人也很善良仗義,手上有點錢財,都用來濟貧振乏。王婆留餓急了沒轍,也會厚著臉皮到棲鳳閣碰運氣,經常得到小玉蘭接濟,運氣好的時候還可能吃到嫖客剩下的酒肉。小玉蘭是南塘鎮唯一不罵王婆留是狗~雜~種的人,因為她是外鄉人,剛來這裏不久,對王婆留來曆並不清楚。

今晚,王婆留又忐忑不安來到棲鳳閣蹭飯。恰巧小玉蘭送本鎮秀才王有道出門,王有道瞪著惺鬆醉眼,把王婆留當賊一樣上下打量,突然對王婆留叉脖大吼道:“滾,你這個狗~雜~種,再不滾我就讓你吃我的屎尿。”他說著還真的尋思掏摸那根棍子出來,向王婆留撒尿。

“他隻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什麽也不懂,你們為什麽欺負他?”小玉蘭連忙陪笑對王有道又哄又勸。

“你知道這可惡狗葸子是什麽公狗的種嗎?”

“知道,知道。王公子你醉了,快回家睡覺吧。”小玉蘭其實並不知道,同時對這件事也不感興趣。

“他娘的,狗~雜~種,碰上你算我倒黴啦!”王有道嘀咕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走了。

小玉蘭憐憫地撫摸王婆留的頭,痛惜地道:“可憐的孩子!”

隻見棲鳳閣兒鴇母從閣樓臨街窗口伸出頭來,橫眉立目對小玉蘭喝道:“我叫你這小丫頭別管這狗~雜~種的死活,你為什麽不聽話?可憐的孩子?你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小玉蘭捂著耳朵回敬那鴇母道:“我不聽,他父親再壞也沒有你們這些逼良為娼的惡人更壞。”說著鼓著腮幫跑進廚房去了。

“死丫頭,你懂個屁!”鴇母砰的一聲,氣急敗壞地關上窗門。

少頃,小玉蘭抱著幾個饅頭出來,遞給王婆留。王婆留餓得實在慌了,左右開弓,三拔兩下就把饅頭吞下肚子,那狼吞虎咽的饞相,真有的餓狗的模樣。

王婆留吃完東西,把嘴一抹,傻乎乎地向小玉蘭詢問道:“我真是公狗的種嗎?”

“別管他們胡說八道,他們這些人從不把咱們窮人當人看。”言畢,小玉蘭從兜囊中取出一串銅錢,又道:“我給你三十文錢買燒餅吃,別讓鎮上那些沒良心閑人看見你帶著錢,記得到鎮外去買東西哦!”

王婆留點點頭,收下銅錢,一蹦一跳快步回家──南塘鎮城西一個村民棄廢的磚瓦窯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