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七章 流落異鄉(2)

大佛寺在每天太陽下崗之際,把一桶粥水放在山門前,任那些乞丐,流民,或無家可歸的人,隨意取食。遇到人多粥小的時候,大佛寺的值日僧曹也指派一兩個僧人維持秩序,分派粥水。免得眾乞丐起哄打鬧,欺負善良弱小,搞得滿地狼籍。

王婆留聽說開飯,拿著個椰子殼就往前擠去,這天在寺院等僧人分派粥水的乞丐的很多,大家爭先恐後,你推我搡,競爭激烈。

一個胖和尚沉下臉來,指著王婆留厲聲吆喝,排隊,不排隊不給你吃。王婆留隻好老老實實排隊,可這一日等待和尚布施的人太多了,臨到他的時侯,粥水便分完。和尚把手一攤,沒了,沒吃到東西的人明天早點兒排隊吧。

王婆留隻得轉到寺外摘些嫩綠樹葉充饑,一個叫定兒的小乞丐也尾隨王婆留之後,仿模王婆留的作法,也采摘樹葉裹腹。不過他吃了幾把,很快便對王婆留表示嚴重不滿,嚷道:“這是什麽東西,誰教你吃的,越吃越餓,我又不是猴子,我不吃樹葉了。”

王婆留笑道:“我沒叫你樹葉呀,你自找的,怎能抱怨我?”

定兒搔搔頭,埋怨道:“呸,呸,呸,我看見你吃,以為很好吃,誰曉得樹葉這麽難吃的。”

王婆留對定兒說:“咱們明天早點排隊,也許打到粥吧。”

定兒搖頭道:“不,早點排隊也不見得一定能打到粥,如果五毛和一條蟲他們來搞局,其他人隻能讓路回避,誰也不敢招惹他們,誰敢跟他們搶粥水,他們就打人。你若不讓著他們,小心打折你的腿。”

“五毛是誰呀?一條蟲又是怎樣的人?”王婆留對定兒的話很感興趣。

“你是新來的,不知好歹。”定兒說,“五毛是這大佛寺附近小乞丐的頭頭,管著這方圓十裏地幾十個小乞丐,大家都聽他的,叫他做團頭;一條蟲是小偷兒,手下也有幾個同夥。因為他偷竊的本領實在不怎樣,所以大家叫他一條蟲,嘲笑他連條蟲也不如。一條蟲掏摸到東西的時候,大魚大肉,花天酒地。沒掏摸到東西的時候,隻好到大佛寺裏混口粥吃。你別小看一條蟲的偷竊本領不濟,可欺負我們小乞丐的本事卻很高。”

說話間,隻見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竄來大佛寺山門廊下。這幾個年紀跟王婆留差不多,但身體比王婆留強壯。定兒拉了一把王婆留的衣袖,指指走在前頭一個孩子小聲說:“他就是一條蟲。”

隻聽見一條蟲一邊走路,一邊嘮切道:“媽的,晦氣,晦氣,什麽又沒撈到手,為什麽別人吃肉我吃粥。”

一條蟲昂首闊步踏入大佛寺山門走廊,指著幾個小乞丐大咧咧的揮手喝道:“滾開,滾開,那是大爺的床位。”那幾個小乞丐似乎曉得一條蟲厲害,聞言若驚弓之鳥,紛紛躲閃,讓出一塊空地給一條蟲。一條蟲占了個位子,正要打地鋪歇息,看見王婆留的臉孔有些生分,便揚頭對王婆留問道:“你是新來的。”

王婆留眼見一條蟲凶巴巴地對他吆喝,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縮頭彎腰,退了幾步,用細若蚊呐的聲音回複道:“是的,這位大哥,您好,我昨天才到這裏。”

一條蟲哼了一聲,大搖大擺走到王婆留近前,伸出巴掌道:“新來的,你叫什麽名字,知道這兒規矩嗎?”

“我叫王婆留。”王婆留縮著腦袋小心問道,“這兒有什麽規矩?還有大哥的名字,怎樣稱呼,你真叫一條蟲嗎,請你告訴我吧。”

一條蟲聽見王婆留叫他的外號,勃然大怒,揚手對準王婆留臉龐就是一巴掌,大吼道:“你找死,你敢叫大爺一條蟲。”

王婆留中掌踉蹌後退,一跤跌坐在地。他摸摸火辣辣疼痛的臉蛋兒,滿肚委屈地向一條蟲叫苦道:“大哥,那你叫什麽名字呀?大家都說你是一條蟲,我以為你叫一條蟲。”

“這個……”一條蟲搔頭撓耳,無言以對。他原本是個孤兒,無父無母,自小流落街頭,當然也沒有名字。打從開始記事起,就聽到別人叫他做一條蟲。這個大號源於他當年加入本地一個盜賊團的時候,因為初入行時膽小怕事,經驗不足,曾經有一段時間沒偷到任何東西,結果被同道們看不起,贈與這個大號。但現在一條蟲偷盜本事已今非昔比,擁有相當高的功力,這個外號已經過時了,該換個響亮的稱謂了。於是一條蟲豎起拇指,摁著自己的鼻子道:“我,我如今是老大,快叫我老大。”

王婆留順著一條蟲的意思,尷尬地叫了一聲:“老大。”

一條蟲樂滋滋點點頭,又道:“很好,認得我是老大,就要守規矩向老大進貢了。你有錢嗎,趕緊孝敬老子幾十文銅錢作見麵禮,老子就便宜你乖孫,免你捱打。”

王婆留聞言不由自主地伸手按著褲兜中幾十文銅錢,緊急回避,生怕一條蟲把他僅有的一點財產掠去。

站在旁邊的定兒拉拉王婆留的衣角,小聲勸道:“你有錢嗎?給他吧,你不給,他會打斷你的腿。”

一條蟲眼見王婆留緊緊捂著褲兜,不禁眉開眼笑,尋思道:“這家夥這麽緊張幹嗎,這不是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嗎?看來我轉運了,終於可以撈一把。”當時,箕張十指,猛向王婆留撲過來。

王婆留驚叫一聲,抱頭鼠竄。沒跑出幾步,便給一條蟲摁倒在地,把他褲兜裏的銅錢盡行搜去。

“媽的,才隻有這區區幾十文銅板!犯得著這麽緊張嘛,還不夠老子買一隻叫化雞哩。”一條蟲搶到銅錢,踢了王婆留一腳,心滿意足地退到一旁。

王婆留掙紮著從地裏爬起來,他隻能對一條蟲怒目以視,敢怒而不敢言。

一條蟲叉腰對王婆留喝道:“你瞪著我幹嗎?有本事過來打我,打贏我,我把錢還給你。怎麽樣,有膽子就放馬過來。”

王婆留把一條蟲估了又估,對手牛高馬大,又有兩個阻隨時出手相助的同夥。向這三個惡棍挑戰,他贏的概率差不多象被雷辟。唉,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在這一刻,王婆留混沌的腦子忽然間澄明清晰起來,他終於明白一個他從來不敢想象的道理,原來使用暴力可以生存,可以活得更好。

一條蟲眼見王婆留沒有反抗,滿意地點了點頭,用恩賜的語氣對王婆留說:“我們正缺人手,你,加入我們吧。隻要你肯跟我跑,銀子大大的有。”

“幹什麽?”王婆留有點受寵若驚。

“嗬嗬!到別人的口袋,別人的家中,拿回我們應得的東西。”一條蟲得意洋洋說。

“這不是偷竊嗎?我不幹,我婆婆告訴我,最窮也不能偷。”王婆留對一條蟲發出的熱情邀請,嚴詞拒絕。王婆留永遠不會忘記王婆曾經對他偷竊行為深惡痛絕的樣子,鞭打教訓言猶在耳,王婆留當然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痛。

“你敢不聽我的話。”一條蟲看見王婆留不識抬舉,拒絕加入他即將組建的盜賊團隊,不禁勃勃生氣,惱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