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十八章 惡夢驚魂

這是哪裏?一座荒山赫然出現在王婆留麵前,荒山上鬼影幢幢,白骨滿地。

王婆留嚇得掉頭就跑,後麵無數倒伏在地的腐爛不堪的屍體突然死而複生,搖搖晃晃爬起來,伸出陰森恐怖的白骨爪,向王婆留瘋狂撲上來。王婆留發足向前狂奔,跑不上幾步,一條洪水滔天的大河擋住他的去路。這是哪裏?骷髏人!黃泉!莫非我已經死了?

就在王婆留走投無路的時候,一座無名墳墓轟然洞開,墳中生出一棵樹,盤根錯節,雖然被砍伐過,但根係極旺,樹根下隱隱約約可見埋藏的金銀珠寶。但王婆留顧不上撿拾這些金銀珠寶,周圍的孤魂野鬼早已聚集起來,張牙舞爪向他撲過來。

野墳生木,極凶極惡,這樣的墳墓,必有陰煞隱藏其中。王婆留對這深不見底的墓洞感到異常恐怖,他並不想在這裏久留,更無意鑽進這個墓洞裏去。但四下絕壁,無路可逃。眼見將被後麵的鬼爪抓住他的脊梁骨,擠\捏他的內髒,嚇得他幾乎溺尿,隻好一頭紮入黑洞之中。

一個抓住自己斷臂的厲鬼,擋住王婆留去路,舉著自己的斷臂向王婆留打來。王婆留心裏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個厲鬼是誰,這個農夫好象是被他害死的。如今變成厲鬼,三頭六臂,厲害無比。這種惡鬼他惹不起呀!隻好跑了。恰好這時,一個小孩從地縫裏爬出來,王婆留認出小孩是雞窩頭,雞窩頭的頭上被砸開了一個洞,雙腿被砍掉,拿著自己的一條腿在地上爬,那條腿還露著白森森的骨茬,他的身後拖著血跡,想要爬到王婆留麵前求救。王婆留很害怕,拚命逃跑並搖手道:“別過來,別過來,不要找我,你不是我殺的,你為什麽追著我不放手啊!”

鬼呀!你們不要過來,不要追我,放過我吧!

忽然肩頭一震,王婆留感到有人拍打他的肩頭,回頭看卻是小白成。小白成睜著一雙鬼眼緊盯著他,眼裏流露出的,是無比貪婪可怖的眼神!

“有我在,跑什麽!搬屍體吧!王婆留無奈看著腳下堆積如山的屍體,呃,這麽多屍體,什麽時候才能搬完呀?

“搬吧,這都是錢,我們海盜的遺產,嗬嗬。”小白成露出陰森森白牙,牙齒裏還咬著腐肉,白色蛆蟲在嘴角、脖子上蠕動。

說也奇怪,扔進墓穴的屍體忽然變成叮當作響的銀子。……叮叮當當,好多錢啊!紮在錢堆中的王婆留感覺到無比滿足,好幸福哦!周圍都是目光帶著怨恨的冤魂,他們嫉妒地看著我,充滿憤怒,甚至想吃掉我!哼,我才不怕,我有錢了,我還怕什麽鬼,窮鬼餓鬼,冤魂野鬼,通通閃開,不然我用金磚打死你……

“啊!婆婆!你來了!快來過來看看,我賺錢了,賺了好多好多錢呀!”王婆留看見一個身罩聖光的老太婆從天而降,他認出這是自少撫養他成人的王婆。他淚流滿臉爬到王婆腳下,抱著王婆的大腿,又親又吻。

“跪下,脫掉衣服,你這個畜生!你這個奸賊!我平日怎麽教育你的,做人要有誌氣,再窮也不能偷,何況作賊?你太不爭氣了,你讓我丟臉,你該死,該死──我打你!”王婆高舉棘藤,對跪在地上並光著膀子的王婆留大張鞭撻。

“好痛呀!求求你!不要打,求求你,救……救……救救我吧!”

“我平日怎麽教你的做人?要有骨氣,最窮也不能偷!不能搶!不能做賊!”

“我錯了,我保證改正……好痛呀!求求你!不要打。”

“你沒救了,我豈隻打你,我還要殺你呢!”王婆氣惱了,一向慈悲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陌生,冷酷絕情。她不再用棘藤教訓王婆留了,而是拿出一把剪刀刺了過來,直刺王婆留的喉嚨。

“啊──救命呀!”

王婆留雙手亂抓狂扯,想抓一根救命稻草。猛一翻身,醒了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他發覺自己已躺在青龍營中自家**。透過門窗,一輪新月端端正正掛在中天。時已子夜,萬籟俱靜,其他人都睡了。

“恭喜你!你醒過來了,到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吧?怎麽樣,有什麽心得?”王婆留定神一看,看見小白成背負雙手,正站在他床邊,笑咪咪望著他。看來是小白成把他從豬籠街救回來,並替他處理傷口。

王婆留心頭兀自迷糊,隻感到麵龐、胸口、雙脅、肩頭、四肢,凡被倭寇拳打腳踢過之處都是火辣辣地疼痛。他想抬腳下床,發覺右腿脛骨方位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這腳莫非斷了?低頭看著腳上綁著夾板,才確信右腳實是斷了。隻得無可奈何躺在**,不再亂動了。

小白成忙了半天,才替王婆留包紮好傷口,累得也夠愴了,不停他打著哈欠。看見王婆留醒來,他一巴掌打在王婆留的腦瓜上,並問道:“你準備好沒有?”

王婆留真的糊塗了,什麽準備好沒有?他弄不懂小白成葫蘆裏賣什麽藥。

“蠢材,沒準備好還找死?你是否準備變成大便倒在糞溝去呀?我再次提醒你,你要管閑事,等你有實力再說。我在你身上砸下不少錢,把你栽培成為一個戰士,我不希望你就這樣掛了。”

王婆留一聲不發,乖乖聽著小白成數落。冷靜下來,仔細一想,他這樣魯莽向狗熊大胖和矮仔五挑釁,實在很愚蠢,不見得是一件明智的事。

“這一仗,表麵是你暫時贏了,你真的贏了嗎?換了你是狗熊大胖和矮仔五,你能忍下這口氣嗎?他們肯定會報複,直至殺死你為止,仇怨一結,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你準備好沒有?你隻有殺死他們才能阻止瘋狂的報複!收藏圭角,韜光養晦,你懂不懂?蠢才!”

王婆留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蠢才,這樣招敵樹仇,隻怕將來不得好死。一個聰明的人,怎會在自己羽翼未豐的時候向對手挑戰呢?隻有笨蛋才這樣做。以後我遇上看不慣的事情一定要冷靜,學會忍耐,收藏圭角,韜光養晦吧。等你有實力時再多管閑事。王婆留不得不承認──小白成說得太對了。

小白成發作了幾句,看著王婆留不敢答腔,便算了。點點頭,轉身鎖門,回房休息去了。

王婆留這次受傷,在**整整躺了一個多月。期間,小白成指派一個叫齋藤的老倭寇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齋藤年紀其實也不算很老,四十五、六歲左右,頂多是個大叔。但他被人砍斬一條腿,成為拖累倭營的廢物。大小倭寇都管叫他老廢物,巴不得他早些兒死掉。海盜受了重傷或被人廢了武功,要麽剖腹自殺,要麽帶著創傷滾回鄉下去自謀生路。一般沒幾個人能幸運留在倭營中繼續做事。小白成看見齋藤老成可靠,又燒得一手好菜,便把他留下做個使喚傭人。

每天一早,齋藤送來美味早點給王婆留吃完之後,便把王婆留背到倭營後麵一個高\崗上,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同時活動筋骨,拉屎撒尿。據說這樣可以讓王婆留的傷腿迅速愈合,而且不留後患,甚至可以增加少許功力。齋藤認為練武的年輕人受傷不是壞事,反複受創的骨頭會長得更加堅硬結實。

王婆留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血氣十分旺盛,加上齋藤每天給他送來營養豐富的魚肉,他的腿傷愈合極快。二十天出頭便拄著拐杖走路了,如此看來,十天半月之後他就可以扔掉拐杖,在路上縱情歡蹦亂跳了。

這天,當齋藤撐著拐杖,背著王婆留一拐一拐艱難爬上山崗的時候。王婆留總是情不自禁拍拍齋藤的肩頭,笑道:“齋藤叔叔,你真是個好人呀,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我以為你們這些倭人都是十惡不赦的惡棍哩。齋藤叔叔,你是個好人,將來我發財,打賞你一千兩銀子。”

“好,好,我照顧你,正是等你這句話。乖孩子,你很善良,看來你並不適合幹這一行。不過,即使不適合你也要慢慢適應這份工作,因為這是你的命運,你已墜入這條惡道,隻能一路走到黑,不準掉頭!”

“齋藤叔叔,你是好人,別說這些混話行不行?”

“承蒙誇獎,我才不是什麽好人,我是一個混蛋,曾經十惡不赦的惡棍!隻是成為廢人之後,心灰意冷,才有點轉性,做些討好人的無關痛癢的小事。”看來齋藤對自己過往的行為善惡有個清哳的判斷,以往作惡恐怕是明知故犯。

“你既然做慣壞事,為什麽改行做好事呢?”王婆留對眼前這個善良的惡棍充滿疑惑,人真的可以隨心所欲扮演兩種角色麽?比喻說白天是綿羊,晚上是惡狼。

“我是個壞人,壞到出乎你想像之外。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我幹不了的。”齋藤直言不諱地道。

“那你為什麽幫助我呢?讓我感覺到你象個慈父。”

“結善緣呀,壞人也需要朋友嘛!對我的孩子而言,我是個慈父;對某些大明百姓來說,我是個魔鬼。”齋藤說到這裏,略為停頓一下,然後加重語氣肯定說:“我是個魔鬼,我是禽獸,這一點我從不否認。我們大和族人並不認同孔孟之道,但對老子的自然之道奉為圭臬。道法自然,強勝劣汰。老虎吃綿羊,大魚吃小魚,這有什麽對與不對?老虎吃綿羊不對嗎?老虎不吃肉難道吃草?草也是生命呀?人來世上繁衍必然引來一連串殺戮,人活下去必須消耗,消耗又必須殺戮和破壞。我們來到這裏求生,象老虎和豺狼一樣生存,如此而已。孩子,你明白我的話嗎?”

“我不明白!”王婆留老老實實說,他確實搞不清楚齋藤說什麽,證明什麽。

“打個比方,老虎吃豬,豬吃草;老虎吃豬,豬罵老虎是壞蛋,禽獸!草呢,草該不該罵豬是壞蛋,禽獸?你不覺得這很矛盾嗎?”

“我不明白!”王婆留越聽越糊塗。

“你不明白,老子明白,莊周蝴蝶明白!”齋藤也不耐煩給王婆留上課了。

“你說你曾經是壞人,有多壞?”王婆留看著齋藤帶點書生氣質的臉,不太相信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煞星。

“我象你這麽大的時候,比你更不懂事,跟著領頭海盜為非作歹,無惡不作。比如將大肚婆剖開作樂,看看她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把俘虜剝皮抽筋、割鼻子耳朵、剁手腕腳趾、扯蛋拉腸、灌泥沙糞便……”

王婆留聽得毛骨悚然,連忙製止齋藤道:“不要說,不要說,太可怕了!”

“嗬嗬!”齋藤冷笑道:“你害怕了吧!無膽匪類。那時我年輕,那知什麽好歹?少年凶猛啊!現在再叫我幹這種事,我也幹不了,特別讀多了幾本書之後,更覺得所為之非。咳,雙手都沾滿鮮血了,放下屠刀又有什麽意義?成佛,我才不想,做和尚沒有意思。和尚雖然滿口慈悲,其實也是叫人幹斷子絕孫的玩意。和尚不結婚生子,難道不是幹斷子絕孫的玩意?”

說話間,兩人已到達山崗坡頂。齋藤與王婆留坐在草地上看紅日東升,精神不免為之一振。山崗下麵一片平地上,有幾個倭女早起打水洗衣,把衣服扭幹晾在竹竿上。山崗與平地之間隻有十幾米距離,從山崗居高臨下望去,倭女臉容看得一清二楚,說話的聲音也聽得分外分明。

齋藤望著一個小倭女,揚手招呼道:“嗨,小夜子,你好嘛!齋藤大叔好生掛念你哦!昨夜你又來到我夢中,你在夢中說愛我。醒來,我空餘眼淚!”

小夜子白了齋藤一眼,似乎對這個老廢物甚是不屑,雙眼一瞪,吐出舌頭作了鬼臉。然後她還背對齋藤扭腰縮肩,做出跛子走路的蹩腳動作,忽左忽右,忽高忽低,鴨步鵝行,維妙維肖。

“小娘皮,真可惡,把你齋藤大叔當猢猻戲弄呀!看我如何收拾你!”齋藤說著,立即從下邊掏出那根水龍頭對王婆留說:“憋了一夜,該撒尿了。快,讓這野丫頭見識一下壯男。神仙姐姐,你好嗎,小弟弟向你致以熱烈的問候。”隻見經他用心調整過的烏龜棒棒兒,射出來水柱如一條碎玉銀練,經海風一吹,飛渡到令人咋舌的距離,起初大慨是三米左右,很快便衝破五米的紀錄,最後達到極限,十五米長度。這種宏偉壯觀的景象,真有李太白名句意境:

遙看瀑布掛前川,疑是銀河落九天。

小夜子絕無料到齋藤大叔這條醜陋水蛇頭吐出的贓水能穿越這麽長的時空,嚇得發瘋似的尖叫起來,狼狽閃躲,但仍然不免粘上一些那醜陋蛇頭噴過來的飛沫精華。

“草泥馬的,小娘皮,閃得那麽快,老子還沒盡興呢。”齋藤意酬未盡,不免咒罵幾句。

王婆留沒料到齋藤會在女孩子麵前使出如此粗野下流的動作,這也許就是他的本來麵目吧!不禁愣在那裏,呆若木雞。

“小子,你要不要拿出你那條水龍跟老子較量一下。”齋藤囂張抖抖水龍頭,拋掉水龍頭的餘液,非常放肆地對王婆留說。

王婆留搔搔頭,難為情地說:“前輩,不好意思,不用了,前輩神功蓋世,晚輩在下甘拜下風。”

“哈哈!哈哈!你不服也不行,這是天資呀,你得有這種資本才能修煉成這樣強勁的神功啊。”

隨地撒尿是倭寇習慣,當然也不限於倭寇,隻要是人類的雄性動物都有這個嗜好,隻是沒有倭寇那樣囂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