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十八章 尋找智慧

徐鳳儀看見牆下筆墨俱備,也動了揮灑之興。心下感時詠懷,早便成竹在胸,但他兀自謙辭道:“弟子隻念過幾年私塾,文理不通,寫不成什麽駢文章賦,倒有幾句律詩正在沉吟,但恐拙作淺陋,汙染各位方家耳目。”天慧等人擺袖力請,都叫徐鳳儀不必客套謙讓。徐鳳儀逐揮筆在粉牆上書寫起來,其詩曰:

春遊拍馬上高坡,坡上新墳何其多;半山草席裹白骨,千堆饅頭真磅礴。

無字碑前添新土,紙灰飛揚馬嵬坡;清明墳頭無奠酒,隔江嫠婦如鬼唱。

佛說報應無差錯,誰憐眾生墮血河?逆來順受吃刀劍,水火煉獄喝苦湯。

生為土鱉萬人踩,死作閻王鬼推磨;哀我世人災難多,生逢亂世歎奈何。

天慧禪師等人臨文傷悼,感慨係之,久久不能釋懷。苛政猛於虎,致使天下大亂,生靈塗炭,古今同理。作為尋常老百姓,是亂世災難最大的承擔者,除了家破人亡,什麽也得不到。得利的人永遠是強虜巨寇,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種天道竟然維持了數千年,真是莫名其妙,即便是如來佛祖也未必有足夠的智慧參悟這個難題。

徐鳳儀隨天慧禪師返回慈悲寺,用過素齋,吃罷晚茶。天慧禪師取了鎖匙,打開一個石室,邀請徐鳳儀入內參禪,談天論道。兩人對麵盤膝坐下,一邊品茗,一邊清談。天慧道:“徐施主刻意逗留,定有緣由,老衲愚鈍,願聞其詳?”

徐鳳儀心事重重地對天慧禪師道:“弟子流落江湖,四處碰壁,諸事不順。父死倭寇手上,至今大仇未報,也不知殺死自己父親的倭寇姓甚名誰?深欠父母養育之恩,不孝之子,罪通於天。今又擔負起償還父債的責任,二萬多兩銀子的債務,直把弟子壓得喘不過氣來。有道是父債子還,我知道我無法逃避。為這兩件事弟子每日心如火煎,如處水火煉獄之中。弟子其實也想丟下這兩件事不管,削下煩惱絲出家求個解脫。自從在南塘鎮劉家集與我師父、師妹師邂逅,得師父指點學習合功,獲益匪淺。但師徒對該用什麽手段抗擊倭寇的理念不同,多有分歧,頗為傷神。今弟子在人事爭鬥中和商海中迷航,坐困愁城。苦無高人賢達指點、引導,賜弟子以智慧劍割斷煩惱,用光明拳打癡迷。徘徊歧路,不知何去何從!請禪師給弟子當頭棒喝,指點迷津。”徐鳳儀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聽聽天慧禪師教誨,看看天慧禪師能不能提省他的腦袋。他在南塘鎮劉家集人際關係處理得不太好,特別是與大師兄黨忠貞的矛盾激化,讓他束手無策。如今被他師父劉雲峰打發到仙遊城做掌櫃,蹉跎一年半載,一事無成。這種寢食不安的鬼日子他再也受不了,隻能尋找哲士賢人指點解惑。

天慧禪師合掌垂眉,口喧佛號。沉吟半晌才搖頭道:“人生在世,有些人如雄獅逐鹿,猛然間撞入羊群,又舍鹿逐羊。後來羊群四散,脫兔現身,雄獅又舍羊逐兔……到最後,就是強悍無比的百獸之王也一無所得,徒勞追逐一番而已。人間有些人事看似份所當為,理所當然,但仍然是可以放下,甚至於舍棄。如果你追求的事會危及生命安全,就需要衡量取舍了。並非是所有的事都值得用生命去交換,一個人命都沒有了,他至死不悟堅守執念又有什麽用呢?阿彌陀佛!”

“至死不悟堅守執念?”徐鳳儀仔細一想,覺得天慧禪師所說不無道理。

“譬如說,凡夫俗子們想發財想瘋,整天價求神拜佛請佛祖保佑他發財。其實佛祖才不管這些人間俗事,出家人四大皆空,視錢財如糞土,佛祖怎會保佑他發財。可笑不少凡夫俗子,到佛堂燒高香拜觀音、如來,或求子,或求財。成則說佛有靈,不成則繼續叩拜,這就是一種執念。佛隻是一種生活態度,一種智慧地活著的生存狀態。洞悉玄機、看破紅塵的聖賢先哲怎會幫你達成與佛道信仰追求相反的貪婪的欲望?”天慧禪師自說自話,也不管徐鳳儀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幻化蒼龍按:關於執念,筆者也陷入執念的困局不能自拔,我不知我寫網文追求什麽,追求發財看起來不能實現了,追求出書出名更加不現實了,理想如此虛無縹緲,我每天承受地獄般的煎熬進行辛苦創作,看不到一絲成功的希望,成功是如此遙遙無期!除了收獲痛苦、鬱悶和、憂愁之外,我不知我在追求什麽?整天打字歪歪唧唧,我們播下龍種,收獲跳蚤!這也是百份之九十九網文寫手必然的結局。寫到這裏,我很理解我們的主角徐鳳儀心中懷揣著那份執念與迷惘,什麽是該做的?什麽是不該做的?我的天,我真的不知道──就象花兩塊錢買了張彩票等著僥幸中獎。這時候我也象個被洗腦頑固地執信傳銷能發財的大學生,至死不悟堅守執念,多傻多可笑呀。)

不料,徐鳳儀聽了天慧禪師的話,感慨係之,未嚐不興悲哀歎,久久不能釋懷。自己追求都是必須做的嗎?都是無可置疑最正確的事嗎?

天慧禪師用他那帶著慈悲的目光,象充滿憐愛之情的老爺爺跟孫子聊天一樣,汪視著徐鳳儀看了一會兒,說:“我知道你找我的目的不是談禪論機鋒,而是傾吐苦悶。說吧,你心中還有什麽煩惱事,一並向我傾瀉。”看天慧禪師哪付和氣熱心腸的神情,就象揣著布袋的布袋和尚,張開大口袋,隨徐鳳儀往他口袋裏倒多少東西進去,他就準備接受多東西。此時此刻,他不僅是徐鳳儀的人生導師,也是最佳聆聽者。

徐鳳儀嚅囁一下,最終還是憋不住,若洪水開閘,向天慧禪師傾瀉\出來。他說:“我不知殺死自己父親的倭寇姓甚名誰?但我必須報仇,這無名仇恨讓我痛苦不堪!噢,我該殺誰?殺死所有倭寇嗎?我知道這樣做這很謊謬。正如我一個朋友王婆留說一樣,山中一隻老虎吃了人,我不能把山中所有的野獸都射殺了。我有一個朋友叫王婆留,也是苦命人,被官府苛政所迫,墮入賊道。我知道我要驅逐倭寇,就繞不開這位朋友。我也不認同、看不慣我師父劉雲峰打著抗倭之名濫殺無辜的行徑,並為此感到迷茫與憤怒。禪師,弟子愚鈍,賜我智慧吧?”徐鳳儀每次遇上棘手難題的時候,總是到佛廟寺院去燒香拜佛,尋求智慧,尋求答案,釋疑解惑,以圖心靈安靜。現在,他趕到慈悲寺的目的,就是向天慧禪師尋找智慧,打破迷惘。

天慧禪師歎息一聲,感慨萬端地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跪在大雄寶殿天井外邊的香爐下,合什自言自語道‘佛呀,幫下忙,給你的善信一個答案吧?給我智慧吧!是什麽使一個君主臉上的憤怒持續幾十年?比如說象唐未的黃巢造逆,衝冠一怒,殺人千萬,一代人已為他的憤怒付出了代價,為什麽殺戮還不停止?他們還要把災難延續到什麽時候?是什麽原因使一隻睡過一夜的手,在第二天早晨醒來時,又拿起屠刀繼續殺人?他們想證明什麽,這樣做意義何在,幾乎沒有人從中獲利,無論李唐王朝,還是偽齊政權。天下傷財,百姓苦命。他們為什麽這樣做,誰規定這樣做?神呀,你沒有定下這樣的規矩吧!………後來,我自己參悟出答案,他們都是瘋子,都瘋了。在輪回演出吃人與被吃、欺負人與被人欺負的悲劇,延續著人類千萬年永不熄滅的毀滅性怒火,瘋狂地製造恐怖,又瘋狂殺人以圖平息恐怖。──徐施主,你殺死全部倭寇以報父仇?肯定是瘋狂的行為,須知倭寇中也有好人,也有老弱婦孺,怎能一慨混殺?假如殺死你父親的人不是倭寇,而是假冒倭寇的大明人,你是不是殺死所有大明人?別忘記你父母、自己也是大明人。這毀滅一切的念頭是要不得的,依此而推,因為有人殺了你的父母,你就恨上所有的人,毀滅整個人類嗎?徐施主,別逃避現實,冤有頭債有主,找出殺你父親的凶手殺掉。假如找不到殺你父親的凶手,這仇不報也罷!牽怒無辜的所謂抗倭,最終你也會成魔,比倭寇更可惡。”

徐鳳儀低低垂下頭顱,搓手頓腳不停,表麵上他被天慧禪師說服了。但他內心深處仇恨的種子已生根發芽,不殺幾個倭寇他無法平息心中的憤怒。就象一個輸得很慘並明知賭博不對的賭徒,明知再賭下去絕無好下場,還是忍不住要賭。

天慧禪師隨手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經書,遞給徐鳳儀道:“徐施主,你還是學點的圓通融合功吧。這樣你遲早會感悟什麽叫謹慎不爭,圓通融合。你們讀書人心中的孔聖人不是主張世界大同嗎?爭來爭去最終變成一家人,有話好好說,君子盡量動口不動手,通過和平談判,彼此讓步,解決紛爭。這是我寺第十代主持天通大師所著的圓通融合功,是世間奇書之一,你拿去研鑽參悟一下,或許能觸類旁通,修煉成圓通融合功,再以此奇功造福蒼生吧。”

徐鳳儀麵對這個意外收獲,不禁又驚又喜,拱手致謝道:“隻怕弟子愚昧魯鈍,沒有天資,無緣叩通法門。”

天慧不以為然,安慰他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然則隻有狀元弟子,那有狀元師父?佛祖釋迦牟尼師承何人?詩仙李白又出自那個明師門下?所謂名師出高徒,亦不盡然也。凡事要靠自己,不能坐等天予。你拿去這圓通融合功參悟吧!修煉圓通融合功在於煉心,氣量宏、容器大者更容易成功。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練成圓通融合功之後,切忌濫用暴力,盡量不要殺生。阿彌陀佛!”

徐鳳儀道:“弟子資質尋常,隻怕無法自行覺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