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奇冤從天降 百口難分辯(1)
(王婆留故事容後再說,從本章起是外傳,外傳故事獨立成章,但沒有離開本卷主題,人物也與《逐倭》相關。)
邵竹君自打從替倭酋王婆留辯護以來,就諸事不順。他認為王婆留太湖漕銀劫案疑點重重,缺乏有力證據證明王婆留與劫案有關,原因是找不出漕銀的下落,反對上司周全功倉促結案。他跟周全功大吵一場,兩人關係鬧得非常緊張。
周全功主張立即結案,邵竹君要求另起爐灶從頭偵查。兩人意見相左,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吵得不可開交。邵竹君認為王婆留太湖王婆留劫掠漕銀一案不合情理。王婆留本是逃亡的流寇,正在逃亡路上,根本沒有時間作案。如果是王婆留劫掠漕銀,那漕銀藏到哪裏去了?不會幾天就花精光吧?而周全功結案的陳詞就是說王婆留把漕銀藏起來,甚至說他花精光了,這種胡說八道的鬼話讓邵竹君無法苟同。邵竹君想尋找證據證明王婆留與太湖漕銀劫案無關,本案劫賊另有其人。於是乎,麻煩事就找上他了。
打從跟周全功吵架以後,麻煩事就接二連三而來。這天,連他老婆也出事了。邵竹君急得象隻沒頭蒼蠅,正在滿地裏尋找與他案子相關的線索,不料麻煩事如影隨身,整得他幾乎懵了。
邵竹君作夢也沒有想到找他麻煩的人,竟是他老婆簫素蓮的堂妹、小姨子簫玲。
簫玲氣勢洶洶質問邵竹君道:“你怎麽把我姐姐殺了?你出去花天酒地也就算了,你另養小狐猩精也就算了,你怎能把糟糠之妻殺掉?你不是人,做了個芝麻官連老婆也不認了,你這衣冠禽獸………”簫玲詞來便給,那讓人難受的辱罵,一句賽一句精致,一聲比一聲狠毒。末了又向邵竹君發射暗器,出手毒辣準確,都是往人體要命的部位招呼。
邵竹君見簫玲下手狠毒,一出手就害人性命,自然怒不可遏。這丫頭太沒家教了,她父親沒有**好這丫頭,他想代替簫玲父親**一下簫玲。
“你來抓我呀,你有本事就抓我呀,抓住我,我就聽你管教。”簫玲叉腰不屑地撇撇嘴,然後就跟邵竹君躲貓貓了。
“沒家教的丫頭,你給我站住,把話說清楚!”
簫玲不回複,轉身就跑。邵竹君隻得緊隨其後。不多時,兩人跑到一座荒廢的花圃中。簫玲在進入花圃時,還回頭向邵竹君作了個鬼臉,似乎是有心引誘邵竹君涉足其間。
邵竹君站在門口滿腹狐疑地東張西望,看見花圃門首豎著一塊牌匾,卻是梅花園三字。一時抓不定主意是否涉險踏入其中?邵竹君何嚐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對方處心積慮引他入彀肯定另有所謀。邵竹君畢竟是年輕人,年輕氣盛的他當然受不了簫玲這種激將法的刺激戲弄。就是陷阱邵竹君也無所畏懼,照闖不虞。因為他手中有一把奇兵,這把奇兵讓他有恃無恐,敢於冒險犯難。於是他背負雙手,從容踱入花圃,大搖大擺走到簫玲麵前。
簫玲見邵竹君如此自負托大,幾乎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捏指吹了個響哨道:“魚兒上鉤了,大夥兒趕緊收網捉魚吧!”
花園竹叢下,雜物桔杆之史,鬼魅似的竄出十幾個勁裝打扮的大漢。
邵竹君袖手調侃取笑道:“就隻有這幾個人嗎?人氣未免不太旺呀,我喜歡熱鬧,人越多越好。”
這夥大漢中有人向邵竹君喝道:“邵竹君,今日你插翅難逃,束手就擒吧!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殺了人又沒膽子承擔責任,算那門子好漢?”
“我沒殺人,大好頭顱憑什麽讓人砍掉?”邵竹君愁眉苦臉伸辯道。
“你沒殺人為什麽逃跑?明擺著作賊心虛,畏罪潛逃。”
“我是畏罪潛逃嗎?我正在尋找線索,證明自己清白,你怎麽認定我是畏罪潛逃?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你說大家冤枉你咯。”
邵竹君隻好閉嘴,報以沉默,在沒有找到有力證據證明自己是清白的時候,一切伸辯都是徒勞,都是狡辯。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越眾而出,對簫玲揮手道:“小侄女,你且閃到一邊,小心陷落賊手,被這負心賊劫作人質要挾大家。”然後指著邵竹君痛心疾首罵道:“你這個殺妻拋子的畜生,禽獸不如的東西,向日我待你不薄,你怎能幹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事到如今,看你還有什麽話說?還不趕緊磕頭認罪,自刎了結,免汙老夫寶刀。”
邵竹君不怒反笑道:“我就是天字第一號傻瓜笨伯,也不至於把老婆殺死在家又不會毀屍滅跡,坐等你們來指證我殺人吧?這麽反常不合理的事,瘋子也不會這樣幹。你們用豬腦袋想一想,我身為刑廳捕頭,會有這麽粗心大意,會有這麽傻嗎?”
那老者對邵竹君的話充耳不聞,固執己見氣呼呼道:“你說老婆回了娘家,我壓根兒沒見到女兒回家,這不證明你說謊嗎?你左鄰右舍都指證你整天與妻子吵架,你因此懷怨,一怒之下把妻子殺掉。我就此事請教過南京提刑官周全功,周提刑認為你有殺妻嫌疑,你脫不了幹係,確是凶手無疑。要不然你怎會用蒙汗藥麻翻同僚,越牢潛逃呢?你這殺人凶手,休想狡辯,我才不會讓你忽悠。”這老者是邵竹君的泰山丈人蕭長天。他女兒每次與邵竹君吵架後都回娘家哭訴邵竹君不是,以致蕭長天對邵竹君成見很深。現在他女兒被人殺死在家,蕭長天有理由懷疑邵竹君是殺人凶手。
前一天,邵竹君公幹回家,發覺大門虛掩,以為跟他吵架後回娘家的妻子回家來了。不料推門走進大廳一看,沒有看見他老婆,卻赫然發現大廳中間躺著一具無頭女屍,血汙流了一地。死者身材衣著與他妻子大體相仿,死者不是他妻子又是誰?
左鄰右舍聞聲過來,看到這個觸目驚心的血腥場麵,都誤以為邵竹君就是殺人凶手,執著他要見官。
邵竹君百口莫辯,隻得遵從眾意,到堂上見官分說。左鄰右舍尋找邵竹君家人報信時,發覺邵竹君四歲的兒子邵君保也離奇失蹤了。
作為南京提刑官周全功的副手,掌管刑獄的第一捕頭邵竹君知法犯法、殺妻拋子的奇案,哄動南京這個六朝古都,成為人們茶餘飯後必談的談資。
邵竹君的泰山丈人蕭長天是南京城有名的武林名宿,做過一任團練,在當地也算是個有頭麵的人物。當他聽到他女婿邵竹君把老婆殺死在家時,氣得發昏,感到無比吃驚和震怒。當初他本來不同意這樁婚事,是他女兒硬要嫁這邵竹君。而邵竹君也在他麵前許諾給他女兒幸福,他才勉為其難答應這樁婚事。不期今日弄出一場血案,這門禍事讓蕭長天痛心疾首,難以麵對,心中既悲且哀。
邵竹君的妻子蕭素蓮綽號媚眼狐,真如狐猩精轉世,長得體態玲瓏,該大的大,該小的小,身材近乎完美。她的眼晴最吸引男人的注意力,象放電一樣令人神魂顛倒,當真媚眼如風,傾倒無數公子哥兒。前到蕭家說媒的媒人終年絡繹不絕,幾乎踏破門檻。偏這蕭素蓮情有獨鍾,對這邵竹君慧眼有加。於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邵竹君當年娶得一個如花美眷,也曾心滿意足,對老婆俯首帖耳,百依百順。
隻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小倆口起初兩年日子過得倒還湊合,後麵兩年就磕磕碰碰,難免吵嚷拌嘴,常常為一點芝麻綠豆大點事吵得不可開交。
大家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邵竹君是殺妻凶手,除了《洗冤錄》引導人們的思想作出這樣的習慣性判斷之外,邵竹君與蕭素蓮夫妻緊張關係也是大家懷疑邵竹君有殺妻嫌疑的一個重要理由。
在邵竹君看來,蕭素蓮無理要求越來越多。起初隻不過要求邵竹君把薪俸一半上交給她,後來要求全部上貢,一文私房錢也不準留下,邵竹君被蕭素蓮催命似的逼迫下,隻好把每月的薪俸如數上交給蕭素蓮。
蕭素蓮以為控製丈夫的錢袋就控製住邵竹君這個人。但事實上,她有本事讓丈夫一文不名,卻無法讓丈夫象狗一樣俯首帖耳。
蕭素蓮不曉得男女**和諧是否很重要?反正她對丈夫某些荒唐的或者說是肮髒齷齪的無恥要求一律嚴詞拒絕。
邵竹君每次喝高的時候,借酒裝瘋,總要蕭素蓮替他辦點正事。作為**妙趣,比方說請自己的女人品品玉/簫,邵竹君是悠然神往的,他也不曉得這是不是一個過分的要求。但蕭素蓮聽到邵竹君提出這個無理的要求時,顯然是勃然大怒。靠,欺負老娘,竟敢拿這髒東西羞辱老娘,你這小子是不是喝黃湯喝多了,頭腦變得不好使呀!
不過,蕭素蓮盡管不會給邵竹君吹簫,但她卻喜歡邵竹君給她舔腳丫或屁股,看見男人匍匐在自己腳下,她覺自己很有成就感。
邵竹君作為一個男人,在衙門中當差,人情往來,終究要花錢。同行請他吃飯,他也要回席嘛,可他的薪水卻被蕭素蓮沒收了,沒錢應酬,弄得他在朋友麵前丟盡臉子。有一天,刑廳有個同行娶媳婦,大家請邵竹君湊份子一齊隨喜同賀。邵竹君說沒錢,大家不信,翻遍邵竹君的口袋,居然找不出一文銅錢。邵竹君被朋友逼急了,隻好回家向蕭素蓮哀求暫借十兩銀子使用。蕭素蓮勃然大怒:“我為什麽嫁你,想用我的錢,下輩子吧!”邵竹君的錢一經她手,就是她的錢了,再也不許邵竹君染指,即使邵竹君替她舔腳丫也不行。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特別是在衙門當差,沒有朋友幫忙根本混不下去。關鍵時刻得到朋友幫忙,平時必須認真經營關係網。邵竹君在刑廳幹捕頭這一行,跟這三教九流打成一片,東城的陳賣糕,南城的果子李,西城測字算命的陳先生,北城的茶博士孔仁德,都是邵竹君布置在南京城替他打聽消息的線人,邵竹君每月都得給這些人支付一二兩柴米錢,沒有錢誰有閑心替你留意這些跟他毫無關係的信息啊?那時公務員還沒有報銷辦公費用的說法,這些錢必須由邵竹君自己掏腰包。
據說當年還有流行一個這樣的潛規則。比喻在京城下當差,負責奉旨嚴緝賊盜的錦衣衛千戶,平日就花點閑錢供養一批流離失所或窮困潦倒的破落戶,跟這些人簽下賣身契,平時時好酒好肉供養著這些“門人食客”,關鍵時刻這些“門人食客”會變成救命的本錢。比方說地方出了大案,某某官員被殺,某某富商被劫,上司限日限時破案,比如說三天吧。滾滾紅塵,人海茫茫,限時抓一個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汪洋大盜,別說三天,就是你給他三十年時間追凶也未必能破案。這時候,上麵催得緊,下麵肯定有。卻象甕中捉鱉,手到擒來,錦衣衛千戶真比神仙還顯得神通廣大呀!有時候“廉明”的上司也心領神會,曉這些強盜沒有一個是真的,不過隻要能交差,平息公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蒙混過關了。錦衣衛千戶供養著這些“門人食客”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頂缸假冒強盜,替豢養他的飼主排憂解難,有時候雖然他們的贓物貨不對板,但他滿口承認案子是他幹的,官府也隻能草草結案。這都是大明官場中積年流弊,許多做捕頭和番子手們心裏都曉得有這種混帳事。
邵竹君當然沒可能幹這種混帳事。便是他想這麽幹也沒有餘錢使用。但在刑案混飯吃,即使辦些小案子也要廣泛的人脈資源支持,要得到江湖朋友們的支持,難免要花點錢跟些豬朋狗輩上交下接,同塵和光。可邵竹君口袋裏的銀子已被這蕭素蓮掏光了,沒有錢,又要辦事,怎麽辦?邵竹君隻能靠向朋友借貸解決這件事。
幸好邵竹君認識幾個有錢的主兒,比如在南京秦淮河畔開當鋪的秦金色,一向把邵竹君當成個人物,也經常對邵竹君慷慨解囊。
蕭素蓮看見邵竹君的口袋忽然間又有錢,經常半夜起床掏摸邵竹君的腰包。邵竹君就不敢把錢帶回家,進門前把銀子或銀票預先藏在門前石階下。蕭素蓮在邵竹君的口袋裏摸不到錢,氣得用剪刀把邵竹君的口袋剪了。翌日邵竹君出門,把銀票從石板下取出,放進口袋。等他要用錢的時候,赫然發現口袋穿了個洞,銀票不知丟到那兒去了。
打這以後,邵竹君向朋友借貸後就不敢回家了,等銀子花得差不多再回家。蕭素蓮難免懷疑邵竹君在外麵養了狐狸精,隻要邵竹君回家睡覺,她就百般敲打盤問,完了還把一隻腳擱在邵竹君身上,以便感覺邵竹君的存在,生怕邵竹君會半夜爬起床跑掉。
邵竹君被蕭素蓮的大腿壓著睡不著覺,隻好在衙門打地鋪了。
蕭素蓮認為邵竹君在外麵跟狐狸精睡覺,幾次拿起剪刀要剪掉邵竹君的小弟弟。想一次性把夫妻倆煩惱根源解決掉,然後找門路把去勢的老公送進皇宮裏接太監的班,說不定跟皇帝老子拉上關係哩,這一來金錢便會滾滾而來,邵竹君就可以大把大把地往家寄錢,蕭素蓮就會數錢數到手軟,她不必再為惦記丈夫口袋裏幾個小錢而憂心如焚了。
邵竹君沒有因為這蕭素蓮剪穿他的口袋而勃然大怒,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他老婆憑什麽要剪掉他的**,再縱容蕭素蓮為所欲為,這瘋婦說不定跳上屋頂向他的腦門撒尿。他終於忍無可忍,回擊蕭素蓮一記響亮的耳光。
蕭素蓮不是邵竹君的對手,她打不過邵竹君,便把一肚皮怒氣發泄到邵竹君兒子身上。邵竹君兒子邵君保年紀隻不過三、四歲左右,根本不經打,被蕭素蓮不知輕重的一記無名掌打到撞上牆壁,乃至昏迷過去。
邵竹君對蕭素蓮這種欺善怕惡的行為極為反感,他請出祖宗的家法對蕭素蓮大張撻伐,結果蕭素蓮的屁股開花了。
蕭素蓮往日所向無敵地欺負邵竹君,無非是仗賴乃尊是個有錢有勢的鄉紳,又有兩個蠻不講理的哥哥而已。她當然不肯吃這個大虧,於是雄赳赳氣昂昂回娘家搬救兵,憑著三寸不爛之舌,挑撥是非,把邵竹君形容成一個無惡不作的土匪惡霸。蕭素蓮的娘家人自然是維護自家人的利益,即便是蕭素蓮有千般不是,該死的也是邵竹君。在蕭素蓮的父親蕭長天的授意下,蕭家出動幾百個英雄好漢攻打邵竹君的狗窩,把邵竹君家中一切動用家什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砸個稀巴爛。蕭素蓮當然也席卷平日積蓄的金銀鈿軟,逃回娘家慢慢享受去了。僅留下一個空殼子給邵竹君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