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五十五章 無情格殺令 鐵麵霸王兵(3)

邵竹君怕那路上行人看破他的身份,捂著嘴巴從人群中退了出來。在回孫婆客棧的路上,秦曉南看看四下無人,突然擰著邵竹君的耳朵開玩笑道:“我發財了,你比我家農莊養的豬還了不得,渾身是寶呀,把你的豬耳朵給我割下來,讓我換點銀子花吧。”

邵竹君正為他嶽父蕭長天生出這個把他分屍支解的鬼主意氣惱不已,當然吃不消秦曉南這個損人的玩笑,不耐煩地伸手一推。他在上火之際也沒掌握分寸,雙手剛好按在秦曉南堅挺的大胸晡上。

“呀!”秦曉南好象給雷殛一樣尖叫一聲,急忙撒手放開邵竹君的耳朵,踉踉蹌蹌後退。她這一退竟是退出丈餘多遠,並一跤摔坐在地。臉膛紅得象熟透了的蘋果,同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邵竹君沒料到他不經意的一推,推在秦曉南的**部位。看來他的運氣也不算太差,隨便一出手就摸到彩了。

秦曉南羞忿難當,驀地躍起,緊握粉拳瞪著邵竹君作勢欲擊。

邵竹君也本能地擺出防禦的姿態,吃驚地道:“怎麽,要我的‘豬耳朵’,還是要我的命?”

秦曉南沉思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出手,歎了口氣道:“無心之失,我不跟你計較,趕緊帶我上路去骷髏幫老巢吧,我找不到骷髏幫的匪徒出氣發泄,就拿你出氣發泄憤怒了。”

故園雖好,卻是無法再呆下去。邵竹君眼見秦曉南催促上路,也推諉不了,隻好拿出幾十兩銀子給孫婆,拜托她照料邵君保一段時日。孫婆帶過孩子,覺得此事不過是舉手之勞,滿口應承。邵竹君逐與秦曉南複過江北上,取道瓜洲渡,再上奇窮鎮。

輾轉北上,這日又回到青鬆嶺小鎮。天色已晚,便在先前落腳的人和客棧投宿。事情卻也蹊蹺,是晚亥時光景,四鄰又隱隱約約傳來孩子的哭聲。這次邵竹君與秦曉南不敢掉以輕心了,當時拔劍在手,遁聲尋去。

那孩子發出啼哭聲的地方不止一處,最近的啼哭聲由距離人和客棧約莫幾十丈遠的一家農家院子傳來。邵竹君與秦曉南一前一後,跑過去一看。月光下,隻見一個中年農夫把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脫光衣服,綁在自家院子一個木樁上,正在哪裏拷打教訓。

邵竹君用劍指著中年農夫喝道:“住手,你敢再打孩子,我就剁了你。”

那中年農夫嚇了一跳,隨即恢複常態,象看怪物般盯著邵竹君看了一會兒,大聲叫道:“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關你什麽事,誰叫你多管閑事?”

“是這樣嗎,這孩子真是你兒子嗎?這孩子隻怕是你拐來的吧。”邵竹君冷笑道,對那中年農夫的話很是不屑,他根本不相信農夫說的是真話。

“你說什麽呀?”那中年農夫目光有些呆滯,似乎是被邵竹君整懵了,一時回不過神來。他甚至驚詫得變得有些口吃,口齒不清地道:“你說……什麽?……不是我的……孩子,難道是你兒子不成?放泥瑪的狗屁!”

那孩子聞言卻雙目放光,一付恍然大悟的樣子,不太友善地怒視那中年農夫,似乎想明白自己被揍的原因──原來我不是你的兒子,難怪你這樣打我!

邵竹君和顏悅色地對那孩子道:“別怕,我來救你,你老實告訴我,這家夥是不是你爹?”

那孩子盡管被中年農夫打得皮開肉綻,但作為農民的孩子他本性還是質樸善良的,就算他最反骨並受盡委屈,也不至於不認自己的老子。無論邵竹君如何誘導提點他,那孩子還是含著眼淚承認中年農夫是他老子。

邵竹君見那孩子承認中年農夫是他老子,大失所望,回好回頭對那中年農夫勸解道:“孩子做錯了什麽,就算他違逆人倫,也是少不更事,好好教育就是,用不著這樣捆打呀。”

中年農夫對邵竹君橫插一杠多管閑事的行徑很看不慣,氣衝衝道:“哼,你不知道事情原委,說得倒輕鬆,要是你遇上這種,也不見得你處置得比我更好,更高明。”

邵竹君收劍回鞘,拱手道:“哦,出了什麽事呢,願聞其詳。”

中年農夫拋下手中打人的樹技,向邵竹君陳說他打孩子理由,道:“我叫宋順,這鎮上的老百姓。”

“半年前,有個先生來到本鎮,說是失管館的老教授,流落此地,打算收幾個小學生處館度日。這個老先生脾氣很怪,隻要鎮上居民給他提供個地方作棲身之地即可,或大家給他輪流供飯也行,並不要大家給他束修。”

“眾鄉親眼見有這樣的好事,自然喜出望外,便答這老先生在本鎮處館的要求,讓他在鎮裏關帝廟安頓下來,擇日開館,給孩子們傳授學業。”

“這老先生自稱什麽古遺劍老人,起初倒也正正經經信孩子們教了幾天《三字經》和《千字文》,後來他漸漸放肆起來,整日胡言亂語,給孩子們灌輸強盜殺人放火的故事。胡說什麽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皇帝做得不對,就要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這樣誨**誨盜,非止一日。眾鄉親眼見這瘋子的嘴愈來愈不象話,便想趕走他。可這老瘋子不知用什麽妖法,鎮裏出動幾十個大漢,用盡一切手段,也拿他沒轍。”

“可孩子們象中邪一般,不聽父母兄弟的管教,偏喜歡這老瘋子的異端邪說,象聽戲文聽上癮一般。不分日夜趕到關帝廟去聽那老瘋子的教誨。”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老瘋子誨**誨盜的故事,哄動四鄉八裏,又有許多村夫俗婦,專程前來聽他教誨。這可不得了,結果驚動官府。這幾天,城裏的番捕和官兵都下鄉來捉拿反賊,並說這老瘋子是骷髏幫的首腦,要拿這老瘋子送官究辦。”

“這老瘋子聽到風聲,逃之夭夭。那些官兵沒逮著這老瘋子遨功請賞,便拿我們這些老百姓出氣,要我們交出這老瘋子,否則追究我們窩匪之罪。可恨那個老瘋子這幾天不知逃到哪個山旯旮去了,我們當然無法交人。那些官兵便籍此生事,發下狠話要挾我們。說我們交出這老瘋子便罷,若交不出這老瘋子,便拿我們頂罪。還要我們村民交納罰款,每戶交納一百兩銀子,而且另管酒飯接待他們。我們若不交錢認罰,他們便要抓我們去坐牢。”

“你想,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容易呀,起早貪黑,一年也賺不到幾兩銀子。這麽一下給官兵們刮去一百兩銀子,豈不痛心?這時候孩子們還要添亂,還要嚷著到關帝廟去跟那個老瘋子念書。這樣不懂事的孩子,難道不該打嗎?”

邵竹君勸解道:“你這遷怒妻兒的做法,也欠思量。你打死自己的孩子,也不見得能擺平這件事呀?”

“管他濟不濟事,先出一口惡氣再說。”宋順氣呼呼說。

“哪教書的老先生有多大的年紀?”秦曉南插嘴問道。

“大概六十歲上下,你問這個幹什麽?”宋順一頭霧水,不知道秦曉南問這個幹什麽。

“上了年紀的人,暮木已拱,大多數不再害怕、忌諱死亡。我想這老頭的身體也吃不消冒犯風霜,他肯定是不會跑遠,隻是在附近躲藏起來罷了。”

“真個,那我們可以把他搜出來送官究辦是不是?”宋順聞言,精神為之一振。

“你們未必找到他,你不是說他會妖法嗎,會妖法的人豈是等閑之輩,他怎會容你橫捏豎拿?”邵竹君不以為然搖頭道。

“哪該怎麽辦才好呢?明天官兵便進村抓人。我們若交不出這老匹夫,隻能向哪些霸王兵送錢才能買個平安。這下好了,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我們慘了……”宋順愁眉苦臉,急得連連搓手頓腳,向邵竹君懇求道:“兩位有什麽高見,替我們設法設法吧!”

若是一般江湖好漢,邵竹君或有辦法。但對官兵他就沒轍了。他也曾經也是官差,深知體製內的弊端,官兵誰也惹不起。於是,邵竹君也向宋順表示愛莫能助:“非常遺憾。我們很想幫你,但一時片刻實在想不到什麽好主意。”

宋順瞟了秦曉南一眼,對邵竹君揮手道:“俺村的事跟兩位客人沒有什麽相幹,兩位客人既然幫不了什麽忙,我勸兩位還是回避一下,及早離開這裏。哪些霸王兵都是畜生,沒有人性。這位漂亮的大姑娘給這些貪婪鬼看見可是大大不妙,隻怕十分危險。兩位趕緊離開這裏吧!”雖然邵竹君突然闖進他家大院,讓老宋感到十分不滿。但作為淳撲善良的老百姓,宋順還是沒怎樣計較邵竹君當初對他不懷好意,還是提醒邵竹君注意避開官兵,不要與官兵發生衝突,不要趟這場渾水。

邵竹君搖頭晃腦道:“老宋,這個你不必擔心,這個姑娘不是人───”

宋順聞言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知邵竹君表達什麽意思?秦曉南更是橫眉立目,漲紅臉膛喝道:“你胡說什麽呀?”

邵竹君不慌不忙道:“她是───九天仙女下凡塵。”

秦曉南聽到邵竹君這話時,轉怒為笑。她這一路跟邵竹君詼諧調笑,早已得心應手了,當時不假思索接著說:“呃───帶著哥們來作賊,偷點銀兩助鄉親。”

邵竹君哈哈一笑,指著秦曉南對宋順道:“這姑娘是個巫女,也會妖法,明天叫她對著那些官兵略施法術,管教那班官兵吃不消兜著走。”

那時迷信盛行,宋順信以為真,拱手拜謝道:“真的,哪俺鎮上數千男女老少,全仰兩位仙人幫忙了。”

一夜無話。翌日,青鬆嶺上數百戶男女老少一齊動手,都忙碌宰鴨殺雞,預備酒飯,接待即將來臨青鬆嶺的官兵。巳牌時分,一百多名鮮衣怒馬的官兵,得意洋洋撲到青鬆嶺上。這些官兵裏大多數人都是明白人,他們都心知肚明,要青鬆嶺的老百姓交出骷髏幫的首腦,根本沒有可能。不是青鬆嶺的老百姓包庇罪犯,而是青鬆嶺的老百姓沒有哪個能力,交不出人來。你試想,連武裝到牙齒的官兵也抓不住骷髏幫的匪徒,手無寸鐵的的老百姓怎可能把骷髏幫的首腦抓住並綁縛送官府呢?

“我們下鄉就是向這些鄉巴佬要錢要物的。我們是兵,老百姓必須養我,否砍你沒商量。”這些吃著用著老百姓銀子的大明官兵,一點也不知道向老百姓感恩。相反他們好象跟老百姓有仇一樣,把老百姓當作一隻隨意欺負拔毛的羊羔,象追債的債主一樣,厚顏無恥向老百姓們索取,再索取。

這些官兵俱在青鬆嶺的老百姓麵前展示出一付金剛怒目之狀,好象對青鬆嶺懦弱的老百姓說:“你們要對我們俯首帖耳,做低服小,叫你交錢就交錢,送禮就送禮。敢不孝敬我們,我們就說你們想作反,我們說是就是,因為我們手裏有槍有刀,說你是反賊你就是反賊。”

幾個官兵氣勢洶洶撲到宋順家中,大呼小叫,索要錢財酒食。宋順為了安排宴席伺候這幫“貴賓”,正在廚下忙得不可開交。聽到官兵已到門首,連忙拉著他渾家一起趕到門外跪迎官兵。

宋家大門洞開,老宋也低眉順眼,滿麵諂笑,對那些官兵打拱作揖,百般討好。可那幾個官兵並不買賬,大力踢門,兼打桌子,追債似的催促道:“飯做好沒有?錢呢?”

老宋小心亦亦地道:“酒菜俱備,錢也籌齊,但憑長官吩咐。”

那幾個官兵聞言相視一笑,才收起那付如喪考妣的喪神臉。內中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說:“你先拿錢到鎮上曬穀場上聽長官訓話,交割完銀子,再回來伺候我們吃飯。”老宋喏喏稱是,大氣不敢喘一口。

其時,秦曉南已回避房中,邵竹君即大馬金刀坐在大廳一側袖手旁觀。一個官兵看見邵竹君這麽托大,心中老大看他不順眼,指著邵竹君鼻子喝道:“你是什麽人,敢這樣盯著我們看,找死不是。”

邵竹君翻著白眼,也沒有興趣跟這種油子兵痞答腔。

“我問你話,你敢裝聾作啞?”那向邵竹君發難的官兵年紀大慨十六、七歲,年紀不大,脾氣卻是不少。

邵竹君正要亮出身份,表明他也是官差。老宋卻跑上前來拉住那個官兵的手打圓場道:“他是我的遠房親戚,鄉下人不懂事,各位官爺莫跟他一般見識。”那個官兵看見老宋低聲下氣向他求饒,就賣了個人情給他。然後和同伴罵罵咧咧出門到鄰家催繳捐款去了。

邵竹君懷裏佩戴著秦惜時那麵先斬後奏的令牌,如果與那些官兵發生衝突,動起手來,他可以把這麵“金牌”亮出來,表明他有先斬後奏的權力,或者能唬住那幾個官兵。不過,老宋出麵好言好語把眾官兵打發出去了,他也發作不起來。邵竹君乜斜雙眼對老宋說:“老宋,你忒也膽小怕事,你不信我能處置他們麽?你何必向他們低聲下氣告饒呢?”

“我信你有這個能耐,咱是守法良民,招惹不起這些人呀,算了,算了。”老宋又向邵竹君求饒了。這貨打自家兒子時特狠,對外人卻是軟貨。

稍後,邵竹君與女扮男妝的秦曉南隨老宋來到鎮中的曬穀場上。隻見曬穀場上黑壓壓的站滿許多村民,官兵擺出一條長蛇陣,以半月形的陣勢把數百村民壓縮在曬穀場一隅。

一個身骨甲胄的中年軍官正站在高台上向村民訓話,斥責道:“你們這些不曉事不懂法的鄉巴佬,你們都犯了死罪,還不曉得自己錯在哪兒?老子今日來提醒你們的腦袋,免得你們中了骷髏幫老賊的奸計,然後越陷越深。將來朝廷追究,罪及妻兒,誅連三族,那就噬臍莫及了。你們知道嗎,那個教唆孩子們造反的骷髏幫老賊是朝庭的欽犯,罪大惡極,活該千刀萬剮的。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是?竟敢容留他在此散布異端邪說,那是窩匪的罪名。本官念你們無知,不追究你們的罪,已算是法外施恩了。你們犯了錯,當然不能就這樣算了。本官要對你們略施懲誡,以儆後尤,罰你們幾兩銀子,讓你們花錢買個教訓。”中年軍官說到這裏,幹咳兩聲,清清嗓子,又道:“本官命令你們每戶助捐一百兩銀子犒軍,這樣我們便姑念你們初犯,不追究你們的罪,若敢抗命不遵,哼!”中年軍官言下之意,不說自明──你們敢不給銀子,就拿你們開刀。

眾村民懾於官兵的**威,敢怒不敢言,乖乖的列隊向那軍官交納銀子。

邵竹君上前向中年軍官略拱拱手,揚聲說:“且慢,我可以跟你擺擺道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