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六十三章 山窮水絕處 逢生一線天(4)

吳王朱常泰聽見邵竹君報出來曆之後精神一振,馬上向後撤,退至走廊的一棵廊柱之後。他身邊的護衛也簇擁著主子一同後撤,遠遠避開這範繡虎。範繡虎身後兩名蒙麵保鏢一看眾人作出回避動作,眼裏立現殺機。鏘的一聲,同時亮出兵刃。

邵竹君算得不差,吳王朱常泰確實是被骷髏幫高手挾持了,才允許範繡虎進入吳王府暫住療傷。這麽說範繡虎帶到吳王府中的骷髏幫蒙麵保鏢武功肯定非同小可,否則吳王朱常泰和他的侍衛們不會甘心示弱接受範繡虎他們的挾持和威脅。邵竹君感覺到骷髏幫蒙麵保鏢身上發出的淩厲殺氣,他可能麵臨一場難以預料結果的惡戰。

範繡虎確是帶著一班武功既高又忠心耿耿的信徒進駐吳王朱常泰的滸邊別墅,他認為在這個地方治傷休養可以確保得到許多便利,又保證安全。至少在這個地方蹲著官兵不敢上門騷擾他們。範繡虎帶的人手足夠箝製吳王朱常泰和他的侍衛們,而吳王朱常泰的侍衛確實是豆腐性質的羸兵,弱得怯如雞,根本不是範繡虎那些虎狼之兵的對手。因此,吳王朱常泰和他的侍衛們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得不容忍範繡虎鳩占鵲巢,霸占滸邊別墅為暫時寓所。

除非有外力介入,給吳王朱常泰增加幾分勝算的籌碼,否則吳王朱常泰和他的侍衛們不敢輕易啟發戰端。

邵竹君這個武林高手突然殺入滸邊別墅,給處於劣勢的朱常泰帶來翻盤的機會。朱常泰對不請自來的邵竹君也表示歡迎,當邵竹君表明身份後,他立即知趣地閃在一邊,騰出地方讓邵竹君向範繡虎他們發難。

朱常泰的侍衛隻聚攏在他們的主子回周,保住主子的性命是他們的職責。假如邵竹君跟骷髏幫匪徒動手,他們也不打算幫忙,一切交給邵竹君搞惦。當然,他們確信邵竹君占據上風的時候,也會相機出手,推波助瀾,給邵竹君助威一下表示支持。在邵竹君挑戰骷髏幫惡棍前景不明朗時,他們打算袖手旁觀。

範繡虎和他的手下也表現得非常鎮定自若,沒有大呼小叫,呼朋引類對邵竹君群起而攻。範繡虎對自己的實力相當自信,他認為自己有能力拿下邵竹君。他想把事情控製在滸邊別墅養心堂內,犯不著把事情鬧大,鬧得南京城滿城風雨,草木皆兵,對他們也沒好處。

邵竹君按劍對範繡虎笑道:“範教主躲在這裏養傷,既安全又舒服,真是高明呀。鐵令幫群豪滿地裏尋找你,翻遍奇窮鎮每個角落,都找不到閣下。我原本也認為範教主躲到閻王殿了,那樣也不用麻煩我再找你了。沒想到你躲在這裏,我隻好打擾你清修了。現在請閣下賜招,咱們的恩怨該了結吧。”

範繡虎氣極笑,道:“你這小子真是死打難纏,陰魂不散,令人討厭。既然你非要找死,老夫今日就終結你的性命。”範繡虎他們雖然受到鐵令幫莫名其妙的攻擊,吃了一記悶棍,損失一些人馬。但骷髏幫實力尚存,高手未遣,身為教主的範繡虎絕對不向邵竹君示弱的。

邵竹君略向範繡虎拱一拱手,道:“你我其實不至於生死互搏,隻要你改邪歸正,把栽贓陷害我的事情公諸於眾,我立即就知趣而退,不會為難你範教主。”

“嗬嗬,承讓了。”範繡虎不以為然笑道:“老夫敢作敢當,就算事情做錯了,也無意挽救糾正。你休想我改變主意,咱們在拳頭下見真章吧。”範繡虎以為他擁有壓倒一切的暴力,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哪怕是對手充滿善意的規勸,他也惡言相向。

眼見範繡虎把自己視如無物,邵竹君惱得象憋足氣的癩蛤蟆,一踩即爆。當時他沒好聲氣向範繡虎提出嚴詞警告:“請你立即改邪歸正,與我簽訂互不侵犯的契約文書,對我造成的損害,給我一個說法,如此我們則可以避免一戰。”

“嗬嗬,你真搞笑!”範繡虎不屑地道:“這鬼蜮江湖還分什麽正的邪的,黑的白的?一切由拳頭說了算,以前如此,以後也如此。這江湖上隻有兩種人,第一種人是瘋子,第二種人還是瘋子,我是你也是。”

邵竹君拍拍腦袋,他快給範繡虎氣死了,神誌也變得不太清醒,喪失應有的理智和判斷。他覺得現在隻有用拳頭才能解決問題,應該動手了,他愕然無比對範繡虎道:“我以為我傻,沒想到我竟然是瘋子,既然大家都是瘋子。瘋子之間還有什麽道理可說的,來吧,該動手了。”

範繡虎也亳不示弱地蓄勢待發,喝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原本就象一對不應該互鬥的鬥雞,被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挑拔下,隻能奮不顧身地拚命互啄起來,真是可笑可悲呀!”範繡虎一腳踢翻酒桌,如一團濃煙滾到養心堂中間,站在邵竹君麵前,擺出一付弓步防禦的動作,蓄勢待發。

邵竹君擺出一個人字姿態,左手抓住劍鞘,右手按著劍柄。凝神屏氣,暗自提防戒備。

範繡虎開始發功運氣了。隻見他把內功運到雙掌的時候,雙袖象被拉風箱鼓起,真氣充盈其中。身體似有磷火自燃般發出淡藍色的光芒,仿佛有個氣罩圍繞在他身周一樣。

“嘶!”範繡虎雙手一搓,好象抱著一團氣球,先是往腰間一收,然後向前平推出去。他身上的電芒驟然一閃,全身能量瞬間收縮在雙掌的氣團裏,並澎然噴發轟向邵竹君的胸脯。

邵竹君象泥塑石雕一樣一動不動,坦然承受範繡虎這無與倫比的驚天一擊。隻聽轟的一聲,範繡虎鐵掌結結實實打在邵竹君的胸膛上。忽見電光一閃,邵竹君變魔術似的變出一把湛藍色的寶劍,在範繡虎來不及撤招之際電閃而出。劍光透過範繡虎的雙臂,直接把範繡虎按在他胸膛上的魔爪徹底與肉體分離!

失去雙臂的範繡虎大叫一聲,滿麵恐怖地尖叫道:“哎唷──湖心明月劍!”範繡虎猛可看見邵竹君手裏的湖心明月劍,比看見自己被人削斷雙手還要吃驚。本來,以範繡虎至剛至猛的護體真氣,尋常刀劍根本傷不了他真氣籠罩的身體,所以他出招後根本無須設防。範繡虎沒料到邵竹君竟然會得到當世罕見的奇兵──湖心明月劍!這把湖心明月劍鋒利無匹,堪此仙劍神兵。湖心明月劍與方守矢的凝血殘陽齊名,並稱中土武林兩大奇兵,即使有神功護體的範繡虎,也抵擋不住湖心明月劍哪無堅不摧的霜刃。

範繡虎既悲傷又憤怒,悲慟道:“我的湖心明月劍,它怎樣落在你手裏?”這把奇兵原是範繡虎的貼身寶物。十年前,在骷髏幫一次內哄中被盜失去蹤影。範繡虎自稱古遺劍老人就是為了記念這把失落的寶劍。不料這把奇兵竟然會落在他對手邵竹君手中,並讓對手用自己心愛之物殺傷自己。這事真如擅泳者善溺,呂洞賓被狗咬一樣可笑。

邵竹君當然曉得他機緣湊巧撿到這把非比尋常的寶刀,也視為至寶,一般不會輕易示人,關鍵時刻出鞘殺敵,屢次奏功。前幾日格殺支小怪,現在又傷了骷髏幫教主,這確是一把保證他必勝的、立於不敗之地的神奇兵器!他得到這件湖心明月劍後,他也連連得到命運之神的眷顧,屢交好運,原本倒黴的命運也開始華麗轉身了………邵竹君聽見範繡虎強調湖心明月劍是他,心中很不服氣。當時緊握寶劍大聲反駁範繡虎的謬論:“什麽你的我的,天下寶物,唯有德者居之。你心黑如墨,皎皎日月之劍舍你而去;我無害人之心,耀耀奇跡如神鬼呼來。這不證明我更比你有資格擁有這把寶劍嗎?現在這把寶劍屬於我了,誰不服氣,請試試這把寶劍鋒不鋒利!”

範繡虎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心中雖然不服氣,但事實也好象邵竹君所說一樣。天下寶物,確實是有德者居之。哪怕是擁有惡德的人,有時也能搞到很多錢。有德者有權力亨用各種寶貝,這是自然界鐵律,你不服氣也不行。範繡虎兀自不服氣,喘著粗氣狂叫道:“你不要得意太早,我失去雙手,至於還可以保住性命。你這小子被我天魔解體神功重創,卻是性命難保。”

“是嗎?”邵竹君不以為然吐出一口血水,把胸襟扯開,隻見他身穿的玄武甲被範繡虎的天魔解體神功打得四分五裂。邵竹君身體確是受了傷,但玄武甲分散了範繡虎天魔解體神功的衝擊力,他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形勢瞬間逆轉,範繡虎隻能默然轉身,奪路狂奔。他身負重傷,雙手又被人廢了,除了逃跑,別無選擇。邵竹君大吼一聲,在範繡虎背向他刹那,一劍紮入他的右背。

範繡虎知道自己大限已至,絕望地道:“小子,算你狠,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我都是被人挑拔的鬥雞……”範繡虎說到這裏,一口氣提不上來,狂吐幾口鮮血而亡。範繡虎既死,骷髏幫信徒群龍無首,如樹倒猢猻散,不戰自退。

邵竹君收劍回鞘,反複默念範繡虎哪“你我都是被人挑拔的鬥雞!”這句話,似懂非懂,若有所悟。

“你給本王解圍,也算是一個忠義之士。咦,你手裏這把寶劍看來是件寶貝!”吳王朱常泰雙眼放光,目中呈出貪婪之色,指著邵竹君已歸鞘的湖心明月劍道:“本王以千兩黃金,或五個歌姬,與你易劍,你割愛吧!給我獻上來!”

邵竹君右手緊握劍柄,疾退數丈,麵向朱常泰單膝略行一禮,道:“君子不奪人所愛,這把劍與我的氣運悠關,恕我不能割愛。得罪了。”說完,轉身疾跑,三步迸作兩步,飛也似的逃出滸邊別墅。

走到十字街頭,邵竹君耳際又恍惚回響起範繡虎哪句“你我都是被人挑拔的鬥雞!”的話。常言道:鳥之將死其鳴也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骷髏幫教主範繡虎這話並非是無的放矢,顯而易見是有感而發。邵竹君聽到範繡虎這句哀感之言,如聞暮鼓晨鍾。那麽,誰是挑拔他與範繡虎作殊死搏鬥的幕後黑手呢?

邵竹君腦海裏一片亂麻似混沌無序,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人象喝得酩酊大醉的醉漢一樣跌跌撞撞走著路,迷迷糊糊走到一個十分眼熟的地方。定神一看,發覺自己竟然是闖到南京刑廳門口。邵竹君暗暗叫苦不迭,也許平日走慣這條路徑,此時心神恍惚之際,不知不覺回到自己平日畫卯辦公的地方。

邵竹君當然不想自投羅網,隻得低下頭顱,捂著嘴巴,加快腳步離開南京刑廳門口。他躲閃為恐不及的醜態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假如地麵此刻裂開一條地縫,相信他會亳不猶豫跳下去。一種擔心被同僚、熟人看見並出賣他的恐懼感讓他幾成驚弓之鳥。

邵竹君快步離開刑廳的時候,卻猛可看見刑房門口跪著一對老夫婦,正在哪裏喊冤叫屈。凡是老頭子老太婆訴說冤情,都是嘮嘮叨叨,有些詞兒的。這對老夫婦口中念念有詞、含糊不清地講著數著,哪些公人差役嫌他們麻煩討厭,當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完全無視這對老夫婦的存在。

邵竹君看見那對老夫婦哭得傷心,他是受過委屈的人,不免動了惻隱之心。盡管他如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也生出多管閑事的念頭。他捂著臉上前幾步,走到老頭子麵前蹲下來問道:“老先生,為何哭得恁凶,你有什麽冤情?”

那老頭子道:“老夫姚天平,家住秦淮河南,有重大冤情上訴。我家有一女姚雪娥,自少賣給朱雀街的盧尚員外作婢女,數月前不知為甚事體自縊身亡。不管我女兒生前有什麽不是,人死為大,總要發回屍體給我,入土為安吧!我想把女兒討回,歸葬祖塋,免作孤魂餒鬼。盧員外推說沒有,老漢不服,遞張訴狀上訴府裏,府批向刑廳要人,刑廳也不接訴狀,推諉向盧尚員要人。老漢被人當作蹴鞠一樣踢來踢去,走投無路,隻好在此叫苦啼哭。”

邵竹君聽完姚天平的話,心中憤憤不平,安慰老人道:“刑廳有些家夥不體恤民間疾苦,枉食君祿。老伯且莫傷心,把狀子給我看看,讓我代你們投遞。有我替你作主,我保證他們不敢敷衍了事。”

姚天平把訴狀遞給邵竹君,又嘮叨道:“我女兒姚雪娥在盧員外家作婢女,被主人淩辱致死。盧員外不發放死者寧家,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女兒死得好冤呀。”

邵竹君把狀子粗略瀏覽一下,那狀子上陳的案情十分蹊蹺,特別是那個婢女姚雪娥的死屍不知去向的事令人生疑?這失蹤的女屍死亡日期跟他家的無頭女屍出現時間,僅僅相差一天,兩者似乎是有些關聯。邵竹君身體象突如其來遭遇到的寒流吹襲一樣,禁不住打了個冷顫。他覺得自己找到洗脫殺妻嫌疑的線索了。盡管他還不能確定姚雪娥之死跟他案子有沒有關係?但他感到自己的思路沒有問題,換了別人也會產生這樣的聯想。就當是溺水之人抓住惟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吧。於是,邵竹君把狀子收入懷中,抬起頭來對姚天平道:“我是南京刑廳的捕頭,你這狀子我收下了,這案子我替二老查一下,二老且先回家等消息。”

姚天平含淚扶起他的老婆子,互相攙扶,無限牢騷地哭訴著回家去了。

邵竹君大步流星趕到朱雀街打聽、尋找盧員外的下落。盧員外是南京成的財主,誰人不知,那個不曉?邵竹君逮個路人隨便一問,沒費什麽精力就找到盧家大門。

盧員外很不滿意地乜斜雙眼看著邵竹君冷笑,一付愛理不理的模樣。他聽說邵竹君來他家調查婢女姚雪娥的死屍去向,十分惱火,劈頭一句就說道:“我花了大價錢,南京刑廳不是答應不找我麻煩嗎?你又來幹什麽,貪得無厭的家夥,我不會再給你們銀子了,死也不給。”他也知道邵竹君是南京刑廳捕頭,認為邵竹君到他家來的目的無非是勒索錢財。他惹上官司,深居簡出,並不知道邵竹君也同樣攤上人命官司。

邵竹君聞言有些錯愕,臉色一沉,揮手斥道:“誰希罕你的臭錢。”邵竹君這高深莫測的態度讓盧員外摸不著頭腦,他囁嚅著試探道:“你不知道我與周提刑訂了契約嗎?”

盧員外這話讓邵竹君眼前一亮,他立即打蛇隨棍上,追問道:“什麽契約?”盧員外連忙陪笑搖手,難為情訕訕說道:“你不知道,不好說,這事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