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三十章 宰客欺生

時當午後,穂花明日香也自覺饑腸轆轆,餓得渾身沒勁,是時候找個飯店吃點東西了。穂花明日香東張西望,尋找飯店吃飯。看見前麵不遠處有個牌坊,上書“楊柳街”三字。她便雀躍小跑過去。

楊柳街好象隻有一家飯店,這家懸掛著“四海酒家”招牌的飯店,一邊是河,另一邊是路。因這四海酒家座落在當地交通要衝,南來北往的客商多在這兒停歇,吃飯休息。這日,酒店亂哄哄的盡是人,鋪子小擠不下,那些買飯吃的客人都無可奈何搬條板凳,坐在街上吃飯。

穂花明日香看見這飯店人頭湧湧,又要排隊,她不奈煩在這兒久等,想另找一家飯店吃飯。於是她向一個正在門前宰雞的男子問道:“打擾了,先生。請問貴姓?”

宰雞男頭也不抬,粗聲粗氣說:“我姓謝,左右街坊都叫我老謝,我便是這飯店的老板。你要吃飯吧?坐下慢慢等。”

“這兒還有別的飯店嗎?”

老謝聽了穂花明日香這話有點不高興,突然把殺雞的刀往砧板上一剁,勃然作色道:“別找了,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穂花明日香看見在飯店裏等待酒菜上台的客人很多,老謝和手下幾個夥記為張羅飯菜忙得不可開交,心裏不免有些奇怪。“為什麽這裏隻有你開飯店?”

“嘿嘿,不好意思,我不告訴你。”老謝有些陰險地笑了。

穂花明日香雖然覺得老謝對待客人的態度有些惡劣,但這麽多過路客人在這裏等著吃飯,或者老謝確實有過人的本領,煮的飯菜大慨很好吃吧!既然附近沒有別的酒店可供選擇,她隻能在四海酒家門前徘徊觀望,直至看著有客人離座,才占了個位置。

旁邊有個穿道袍的客人拉拉穂花明日香的衣角,故作神秘地道:“老謝是寧波正堂的外甥,他可惡著哩,這家夥勾通官府,獨霸這個地段,不準別人在這裏開酒店。還有一事,我提醒你,小哥,你待會點菜的時候,最好問清楚價錢,否則………”

在外麵忙碌的老謝猛然回頭,非常不滿地瞪了道袍客人一眼,氣嘟嘟喝道:“老張,吃飯,誰叫你多嘴,壞了我的生意,小心我找你要錢。”

老張聞言嚇了一大跳,連忙把頭低低垂下,默默吃飯。

不一會兒,謝老板過來問穂花明日香吃些什麽?穂花明日香在古董街首飾店險些兒被宰,有了經驗,她每點一個菜都問清楚價格,她點了四個菜。糖醋排骨三錢銀子;黃鱔溜春菜五錢銀子;油熏雞五錢銀子;辣子小龍蝦七錢銀子;另要了一壺半斤裝的桂花酒,三錢銀子。這幾個酒菜大概花費二兩三錢銀子,夠她一個人吃飽喝足還有餘。

這四個菜的量都不大,味道還行,盤子上的東西很快就吃的差不多了。穂花明日香想添碗米飯,老謝說米飯賣完了,正在煮,還沒熟,要不要來碗雲吞。哪就來碗雲吞吧,穂花明日香知道雲吞並不值多少錢,就沒問價格了。

一會雲吞上來了。穂花明日香三拔兩下吃完,就對老謝喊道:“老板結帳。”

老謝拿出算盤,扒拉著,畢畢剝剝算了一下,說:“承惠十兩銀子。”

“嗯?怎麽變成十兩銀子?”穂花明日香肯定老謝算錯了,有些焦急,說:“請你重新算一遍。都有什麽不清楚的念一念。”

老謝收起算盤,雙手扭交在胸,非常自信地對穂花明日香說:“你才算錯,我沒算錯!”

“哪四個酒菜不是二兩三錢銀子嗎?怎麽變成十兩銀子?”穂花明日香越算越糊塗。

“你怎麽不算那碗雲吞哩!”老謝冷笑道。

“你這天殺的,真夠狠。”穂花明日香恍然大悟:“你這一碗雲吞就賣八兩銀子?”

老謝大大方方點頭招認說:“沒錯,這一碗雲吞就賣八兩銀子,誰叫你點的時候沒問清楚價格啊呀。我這裏隻要不問價格的東西一律賣八兩銀子。”

穂花明日香也禁不住生氣,叉腰說:“飯菜我可以給你錢,這碗雲吞錢我不給了。”

老謝聽了穂花明日香這話,歪著頭,用蔑視的眼光看著穂花明日香說:“你說不給就不給了,告訴你,不交錢,你走不出這條街。”

穂花明日香聽見他口氣如此強硬,四下觀察,果然發現街頭巷尾遊蕩著一夥潑皮混混,或扛著鐵棍,或手裏拿著菜刀,不時往這邊張望。我切,這些家夥簡直無法無天,這不就是變相搶劫嗎?難道這裏沒有王法?穂花明日香心裏真是憋氣加窩火。她在這個時候幾乎有一種把放在包袱中朱紅血武士刃抽出來殺人的衝動,被人家欺負到這種程度,她有足夠的理由跟這班混蛋開戰對砍。但她仍然想向老謝講道理,希望老謝能懂道理。於是,她大聲向老謝質問道:“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你們這樣搞,把顧客嚇跑了,壞了市道,到頭來你也賺不了錢,害得大家也沒法在這裏做生意啊?”

老謝不屑地道:“你管老子怎樣做生意,老子怎樣做生意還用你教,趕緊給錢,滾!”

穂花明日香沒主意了,隻好使出她屢試不爽的法寶:“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父親是誰,你信不信我向俺爹招呼一聲,就把你們這班奴才拉去砍了?”

老謝和他的夥記們聞言都麵麵相覷,沒有一個說話的,估計都鬱悶了。老謝總覺得穂花明日香的話有些熟識,好象在哪兒聽見過一樣。仔細捋了一下思路,依稀回想起一個時辰前,幾個過路客人在飯店中的談話,說有一個脾氣古怪的大官小姐女扮男妝,經過寧波東城,把守門的官兵著實折辱了一頓。難道就是眼前這個“假小子”?

老謝小心亦亦地看了穂花明日香一眼,陪笑道:“哦,奴才鬥膽了,請問你父親是誰?”

穂花明日香先把臉色一沉,氣哼哼說:“我偏不告訴你。”

老謝搓手搔頭,心裏不免琢磨起來。穂花明日香若直截了當說出他父親的來頭,老謝未必會相信。但穂花明日香這樣賣關子吊胃口,反而讓老謝心虛。他是怕官的,怕管的,他很是擔心穂花明日香有什麽大來頭。假如穂花明日香的父親真是當朝大官,比他舅舅寧波正堂更高幾品,這樣的人就不能得罪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小心行得萬年船,不能貪小失大,壞了他這裏苦心經營多年的生意。於是乎,老謝蔫了,拱手道:“算了,我今天就收你二兩五錢銀子。今天不賺錢了,賺個回頭客,歡迎你再來。”老謝也許是第一次說這樣的客氣話吧,他這話聽起來很假。這家夥才不賺回頭客,他宰遊客從不手軟。

穂花明日香也沒興趣再來這種鳥飯店吃飯,作急結了帳,躲避瘟神一樣快步走出四海飯店。穂花明日香盡管受了點氣,畢竟又一次有驚無險全身而退,她當然感到無比自豪和滿足。哈──你知道我父親是誰?這句話真是管用啊。

穂花明日香飯後又在寧波街頭逛蕩半天,抬頭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穂花明日香正要找個客店休息。走不上幾步,迎頭撞入一個中年男人懷中。

那中年男人雙手按住穂花明日香肩頭,橫眉怒目道:“好賊子,老子盯你很久了,別想跑。”中年男人另一個同伴則從穂花明日香背後包抄上來,手裏還拿著鐵索戒尺,好象是衙門裏當差的人。

穂花明日香吃了一驚,隻道對方認錯人,怎麽把她當成賊了?她那倭女的身份是不可能暴露的,這裏根本無人認識她。她被那中年男人嚇得心鹿怦怦直跳,極力分辯說:“認錯人了,認錯人了,我不是賊!”

中年男人道:“哼,錯不了,抓的就是你。跟我到衙門走一趟。”

這兩人為何肯定穂花明日香是賊呢?這兩人確實是本地當差的番捕,一個外號叫賭必輸,另一個叫賠不完,是當地有名的賭棍。這兩人好賭出了名,人們已不記得他們姓甚名誰,隻記得他們的外號。這日賭必輸和賠不完又在賭場上輸光了,兩個難兄難弟輸紅了眼,便動了邪念,合計在這街上抓個倒黴鬼墊背,弄點錢翻本。他們守在這裏大半天,沒遇上個有錢的主,正在哀歎運氣不佳,卻看穂花明日香迎麵走過來,手腕的金鐲子閃閃發光,引得他們心癢難搔,於是迅猛出擊,擋住穂花明日香的去路。

穂花明日香被這兩人堵在中間,前無去路,後有追兵,有些著急了,隻得再次祭出法寶:“大膽,誣良為盜,你知道我是誰?你知道我父親是誰?”

賭必輸狐疑地上上下下打量著穂花明日香,問道:“你是誰呀?你父親是誰?”他曾經幹過大水倒吹龍王廟的愚蠢事,被他的上司戒飭幾次,吃過苦頭,自然學會吸取教訓。雖然穂花明日香手腕上的金鐲子很是讓人上火,但他頭腦依然保持清醒。

穂花明日香知道她的話已把對手震懾住了,眉頭一皺,計上心頭,狡黠地笑道:“好吧,我告訴你。”擋開賭必輸按著她肩上的手,再拉著賭必輸走出幾十步,在一個街口轉角上低頭湊近賭必輸的耳邊,壓低聲音說道:“嗯,我──我不告訴你!”言畢,撒腿就跑,幾個轉折,便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賭必輸猝不及防,眼睜睜看著穂花明日香跑遠了。

賠不完好奇地向賭必輸問道:“她對你說了些什麽呀?”

賭必輸氣急敗壞道:“我不告訴你!”

“丫的,我是你的結義兄弟呀,你不告訴我?你還想告訴誰?老子跟你割袍斷交,恩斷義絕………”賠不完十分惱火,頓時跟賭必輸吵起來。

“她真是說──我不告訴你呀。”賭必輸委屈地說。

無論賭必輸怎麽樣解釋,他的義兄賠不完就是不信穂花明日香什麽也沒告訴賭必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