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六十七章 天涯尋毒

大陳村的族長道:“官軍都上嶺了!這兩天我們打得很艱難,死了不少人。現在情況危急,你想辦法給我們解圍?”

王婆留用千裏鏡站在高處一看,但見明軍蜂擁上嶺。喊殺聲震天動地。大陳村族長痛惜他親人慘死,憤無可泄,將手中一把鋼刀揚起,對王婆留手下道:“兄弟們,跟我來,咱們跟官軍拚了。”王婆留扯著大陳村族長的手臂,勸他且莫衝動,一切從長計議。大陳村族長吼了一聲,哭道:“官軍是你們惹來的,你要替我們作主呀,你們不能作縮頭烏龜,站在一旁看熱鬧。”王婆留聞言麵紅耳赤,狀極難堪。他的手下皆紛紛低下頭,搓手頓腳,頗有一付無可奈何的模樣。官軍人多勢大,他們有限幾門火炮又不能發揮作用,確實是叫他們幹著急沒辦法。

恐慌之間,徘徊山上,王婆留再用千裏鏡觀察敵情。隻見三盤山嶺前,官軍爭先恐後衝鋒;又聽得嶺後喊殺連天,禦林軍一個個都從東南上嶺,象猿猴一般攀附於懸崖峭壁之上,從最難登攀的地方尋找突破。禦林軍的武藝肯定是出類拔萃,作為當今皇上的近衛軍,武功自然不差。王婆留也看出這幫家夥非常厲害,身穿沉重鎧甲,在天險中遊走登攀,如履平地。最後居然還有幾個禦林軍突破天險,殺入村莊。

王婆留站在嶺頭上,用千裏鏡看得真切。幾個禦林軍,象猛虎撲入羊群,勇悍異常。大陳村居民雖然也頑強抵抗,卻也是難以阻止這三、四個人在村中橫衝直撞。幾個禦林軍除了用箭精確射倒一批村民外,又用刀傷了八九個;看來這樣訓練有素的官兵,皆是久練、擅打硬仗之兵。非尋常官兵可比,若讓百幾十個虎狼之兵登上大陳村,村民就麻煩了。大陳村居民除了丁壯男子一千七八百人,還有婦孺老弱,不止三五千人。幾個官兵殺入村中,當然攪不起什麽波瀾,但幾個禦林軍還是用力戰了半個時辰,硬殺出重圍,又從懸崖峭壁上溜了下去,全身而退,安全脫網。王婆留看見也歎為觀止,感到這五百禦林軍不易對付。

大陳村族長搶過王婆留的千裏鏡,往村莊掃視一下。看見村上不少婦女在海產晾曬場上搶救受傷的村民,或擾屍痛哭。婦女聲音尖銳高昂,大哭聲直達雲宵,乃至傳到相距甚遠的峰鳳尾山,令王婆留等人無不為之哀悼歎悼。大陳村族長用手把王婆留一推道:“你看見麽?村民死得好不可憐!這門災禍可是你帶來的,你連累眾鄉親,你要為這件事負責。幹脆這樣,你自縛向官兵請降吧?”大陳村族長說著,向王婆留揚刀示威了一番。

鹽梟幫的幫主宋師道大叫道:“慢著,你兩個別起這個無妄之爭。官軍也不是第一次來大陳島剿匪,不過這次來得更凶,人數更多而已。不是誰惹禍的問題,這是朝廷實施海禁政策的必然結果,你躺在地窖中也挨刀!別介了,大家還是湊在一起。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想個辦法解開這個困局吧。林賢才族長呀,我說你這麽一個壯漢,哭天抹淚,成什麽話?哭亦何益?你還是生個計較,再跟我們從嶺後殺下去,逐走官兵。”

大陳村族長林賢才大喊大叫道:“我實在是想不出什麽主意,才跑出來找你們磋商。村民為保護家少,不敢奮勇上前,個個隻圖自保;今我大陳村被官兵重兵包圍,就算他們不打我們,村裏的糧食有限,貯存的魚幹頂多支撐一個月左右。還有官兵的炮火這麽猛烈,雖說村口關隘的石牆厚達三米,若給官兵連續轟擊十天半月,遲早也會打開一個缺口。到時你叫我們如何應付,還有什麽生路呀?”

王婆留一手搭胸,一手撫腮,默不作聲。林賢才又向王婆留發作道:“你說話呀,別裝聾作啞不出聲,企圖鬼混過關?”

說話間,陡聞天上傳來一個啪拆拆的霹靂聲。海風漸緊,烏雲四合,風雨驟降。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海天白茫茫一片,五步外看不見景物。這場大雨來得湊巧,官軍的炮火頓時啞火了。雨網拯救了大陳島和大陳村的居民,也給王婆留提供時間思考下一步怎麽樣行動?給他提供翻盤的轉敗為勝的機會。

宋師道一手提刀,一手拿了一塊氈子擋雨,眾人亦各取蓑衣遮護。王婆留、宋師道和林賢才躲入旁邊一個矛草廬中避雨,繼續磋商如何擊退強敵。

此時,劉將至與幽冥五子布置在灘頭陣地的三千官兵,也亂哄哄鑽入帳篷中避雨,如何抵擋這突如其來的暴雨?明軍顯而易見缺乏經驗。士兵們紛紛從前線撤下,湧回軍營。劉將至下令前線士兵就地搭建帳篷駐防,不準回營。剛剛阻住前線士兵衝擊軍營,局勢大為改觀時,不料後背軍營又亂起來。原來風雨來得猛,浪頭打上沙灘,灘頭陣地立腳不住,眾官軍隻能收拾東西往高處紮營。這一場滂沱大雨,一連下了幾天,交戰雙方都被這糟糕透頂的惡劣天氣難住了,戰鬥暫時中止。

明軍本來火器占優,然而大雨天氣,火器用不上,再加上三千五百官兵大多是北方人,不習慣南方氣候。天時地利人和,皆處在下風,不能發揮出他們最強的實力!

王婆留部屬海盜和大陳村居民與明軍陷入泥潭戰,彼此相峙不下,誰也吃不掉對方。

在峰鳳尾山矛草廬中避雨中的王婆留,在雨幕下想得很多,想起自己在接應汪直親人,轉戰徽州、江蘇數千裏的征戰經曆;想起自己一同生死奮戰的兄弟一個個都在墳墓中沉睡,而他居然還活著?這種感覺很怪,讓王婆留感覺恍如隔世。他這幾年走得太快了,沒停下來等等靈魂;王婆留想起那次中毒箭時的慘痛經曆,毒箭曾經把他折磨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險些兒送掉小命。

“毒箭,可恨的毒箭,曾經把我折磨得這麽慘呀!”王婆留口中念念有詞,腦海中靈光一閃,一拍額頭恍然大悟,大笑道:“有了,我有了打敗這三千官兵的辦法了,我們用毒箭對付他們!隻要我們找到箭毒,這一仗我們肯定能贏。”王婆留用千裏鏡觀察明軍已久,除了五百禦林軍鎧甲齊全,不易對付之外。其他官兵都是一身黑色單衣,披個背心式輕甲,與光著膀子沒有多少區別,尋常弓箭射到這些士兵身上都受不了。不過尋常弓箭射傷人不會產生什麽實質性傷害,休息幾日待箭傷好了,又是一個生龍活虎的戰士。但見血封喉毒箭無論射中那個部位,無論輕傷重傷,必死無疑。

毒箭?宋師道和林賢才也雙眼放光,欣喜若狂地看著王婆留,用毒箭對付官兵也許能行!不過宋師道很快就高興不起來,原來毒箭這門絕技在江南失傳已久,由於此時早期熱兵器,如火繩槍之類的高效殺傷武器裝備軍隊,毒箭其實多已退出中原戰場。此時無論大明官軍,還是海盜,都沒有多少人知道用毒箭殺傷對手。

“誰,誰知道哪裏有人用毒箭?告訴我,告訴我吧!”王婆留滿懷希望並急切地向身周的人請教。

“據說西洋滿刺加有黑奴人會用,爪哇以南也有土著居民用毒箭打獵。”一個海盜嘻嘻哈哈說。

爪哇距離大明不下萬裏,遠水解不了近火。王婆留甩甩了頭,又向眾人問道:“有沒有距離近的?誰知道?”

一時間,眾人盡皆沉默。還是大陳村族長林賢才好象想起什麽似的,對王婆留說:“據我所知,江南無人知道如何製造毒箭。我聽路過此地停泊的海商說過,天涯海角有一個瑤族的椰樹村,哪裏的南蠻人還會用毒箭。”林賢才說到這裏,催促王婆留道:“你找箭毒的話,趕緊去找,我們隻能堅持半月時間。你去南海崖州尋找箭毒,十天半月之內必須趕回來,越快越好。海途艱險,我可不希望你到水晶宮作客,希望你能平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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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婆留帶著二十幾個水手,輾轉千幾餘裏,曆時七日,經千辛萬苦,來到南海崖州椰樹村。

剛到南海崖州地界,見該地風土人情與江南大不相同。南蠻瑤族人說著嘰裏呱啦的南方白話,雖說八音並奏,象唱歌一樣,但王婆留他們一句也聽不懂。

一行人走上一程,見三岔路口開著一座飯館,跑堂在門口招攬客人,用江南話和當地白話兩種語言招呼過路客商入店吃飯。王婆留正想在此招個懂得當地白話的北方人作翻譯和向導,便主動與跑堂打招呼,說明自己的來意。跑堂隻管拉客,希望王婆留在他飯館吃飯就行,對王婆留招聘翻譯和向導事一點興趣也沒有。聞言哆哆嗦嗦,頗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隻見飯館內跑出個衣著破爛的書生來,雙手一抱拳,對王婆留道:“小哥,你去那裏?在下懂得北方話和南方白話?聞兄招聘翻譯,厚顏過來,毛遂自薦。這幾日家中米缸無米,我妻子她愁苦得了不得!我也說不清去向誰借錢。你請翻譯和向導,就請我吧。”

跑堂看見書生,大吃一驚,對王婆留道:“他是個乞丐,專門在這裏淘吃顧客的剩飯剩菜,你別信他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