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倭

第三章 藐寇玩兵

武承權答應一聲,疾風般下去扛上銀袋子丟在帳篷中間,然後掏出銀子分派。鍾富、岑大郎等狼兵頭領半推半就,樂嗬嗬笑納了。趙文華在官場混了半生,深知求人辦事,欲取先予的道理。要人家替你賣命,小費就不能省了,該花錢的時候絕不能裏顯得吝嗇小氣。趙文華又對鍾富他們道:“各位跟我去打倭寇,打到倭寇巢穴,撿到倭寇的金銀財寶都歸你們的。”鍾富、岑大郎等狼兵頭領聽見大喜過望,他們都是山溝裏出來的莊稼漢,雖然攏集在一起,聽過幾聲號令,劈過幾隻木樁,但他們根本沒有把王法軍紀放在眼內。至於張經平日強調要狼兵尊從他的命令的話,鍾富、岑大郎他們早就拋到腦後了。反正欽差大臣也是官,聽欽差大臣這麽大的官說話能會錯嗎?跟著欽差大臣去打倭寇準不會錯的!

愛占便/宜乃是人之天性,這幫草莽英雄更是沒有能耐抵禦趙文華這種針對人性弱點的行為?麵對白花花的銀子,那能說不要就不要?他們樂嗬嗬地笑納了趙文華的打賞。那兩袋銀子根本上不夠眾人均分,鍾富、岑大郎等狼兵頭領被趙文華吊著胃口,頗有微詞。趙文華未免對眾好漢細加安撫,許諾事成之後另有重愛賞。於是眾皆踴躍。

武承權拔刀指天,大聲嚷叫起來,道:“拿銀子的跟我去剿倭去,膽小鬼和貪生怕死之輩滾在一邊。”隻聽狼兵嗡的一聲,仿佛蜜蜂巢穴被捅了一樣,人群一陣**。狼兵分成兩派,一派主戰,一派觀望不動。許多狼兵認為沒有拿著銀子是一件小事,被人家恥笑為膽小鬼就萬難接受,故願意跟從趙文華出征的人甚多。

趙文華得到武承權這幫跟班的拉攏照應,東拉西扯,七拚八湊,整合一支二千多人的剿倭隊伍。敲鑼打鼓,浩浩蕩蕩的開拔抗倭前線。趙文華鮮衣怒馬,夾在狼兵隊伍中間,迎風懷想,頗有感慨。眼見自己的抱負即將實現,心中那得意勁頭歪提有多痛快了。心想:“我這次剿倭若立個功勞回來,讓張經迭這些看不起人的家夥瞧瞧,我老趙也能打仗,並非隻能依靠你們這些不識拓抬舉的替我辦事不可?”他這次出剿倭寇,不管是否遭遇到倭寇,他都有大作文章的機會!趙文華腹中已打著草犒,思量如何寫一篇征剿倭寇的文章。

這一行人瞎闖一天,沿途但見殘垣斷壁,破敗的村落隨處可見。倭寇究竟躲在哪裏?趙文華實在不得要令。武承權不免喝令抓個土著問問,打聽倭寇在此地出沒的情況?土著說倭寇沿水逐舟而來,多經運河深入內陸。武承權命令狼兵沿運河而走,看看有役有可能遭遇倭寇?

趙文華的運氣不錯,他在運河紮營時真的遇上倭寇了。趙文華忽聞營中殺聲四起,嚇得他牙關打顫,出了一身冷汗。趙文華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衝鋒在前給士卒做個榜樣的事就兔談了。他隻得伸長脖子,象掙頭鴨子一樣呆立帳前東張西望,竟是弄不清倭寇從哪裏殺來?仿佛憑空一個霹靂,震得他昏頭轉向,竟不知倭寇在什麽地方?趙文華正要呐喊,喉嚨如骨在梗,竟是叫不出聲來。他哪雙腿也不甚爭氣,虛軟得象沒有骨頭一樣。莫說逃跑,就算站立也有些費力。趙文華惴惴不安的尋思想:“莫非倭寇劫營來了,這天色黑漆漆的怎生躲避刀劍?一不少心,把命送在這兒就冤枉了。”趙文華有些後悔,早知道征戰殺戮這麽恐怖,他就不會硬充好漢招攬這危險的事。

忽見武承權從夜幕中氣喘籲籲跑過來道:“大人莫怕,隻是倭寇到這裏巡邏,已給大夥兒趕走了。”趙文華聞言好似吃了定心丸一樣鎮靜自若,回過神來握拳振臂嚷道:“給我抓活的,莫放走一個倭寇。”恐慌既去,豪情頓生,以二千多狼兵隊伍對付幾個倭寇豈不是小菜一碟?如果斬殺倭寇請功,何足為奇?但是若活捉一兩個倭寇解京示眾,那將是天大的功勞。武承權不愧是趙文華的左膀右臂,對主子的心思心領神會,馬上飛似的沒入夜幕之中,大嚷道:“兄弟們,給我抓活的,趙大人有令,活捉倭寇,重重有賞。”

卻說岑大郎這晚多喝幾碗酒,聽說有倭寇闖營,聞獵心喜,拿起自家的武器,一把五十斤重的勾蠊刀,帶領幾十個狼兵圍捕倭寇。那幾個倭寇見狼兵如潮水般湧過來,欲逃無門,隻能背靠背組成一個圓形鐵桶陣,負隅頑抗。以圖多殺傷狼兵,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倭刀橫飛,狼兵損失慘重。岑大郎見這幾個倭寇武功不錯,強攻隻是增加無謂傷亡。隻得發號施令:“刀斧手蹲下協防,弓箭手引弓待發。”狼兵配合無間,很快就站住陣腳,並對倭寇構成威脅,減少自己人的傷亡。

武承權他們仍然是使勁大叫大嚷,搖唇鼓舌道:“欽差大臣有令,不可放冷箭傷了倭寇的忸性命,要生擒活捉倭寇!”

趙文華這招昏招,損人不利己,實實在在幫了倭寇的忙。本來狼兵占盡優勢,殺這幾個倭寇隻是舉手之勞,因不少狼兵抱著活捉倭寇換取賞金的念頭,結果反而被倭寇多殺傷。加上倭刀鋒利,狼兵要活捉倭寇也不容易。岑大郎棲牲幾十個狼兵也生擒不了這幾個強捍的家夥,隻得下令把倭寇射殺,倭寇以一當十,大量殺傷狼兵,可謂雖敗猶榮。狼兵迎合欽差大臣欲擒倭寇,得不償失。趙文華聽見武承權回複說不曾抓住倭寇,大為光火,把岑大郎臭罵一頓。

翌日,趙文華繼續沿著運河前行。中午時分來到一個叫曹涇的地方。趙文華下令狼兵在當地挖土建灶,打算吒吃了飯再趕路。那夥頭軍支鍋做飯,一時間爐火熊熊,煙焰匝地,那酒肉香混合煙火氣味,傳到十裏之外。哪地方的人都曉得狼兵打從此地經過,並在彼處紮營做飯。

岑大郎跟倭寇幹過一場,深知倭寇不可輕視,眼見趙文華大模大樣燒火做飯,頗有點不知死活的味道,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可謂藐寇玩兵,自找死路。就上前勸道:“欽差大人,此地是倭寇出沒之地,凡事小心為妙,我們不知倭寇躲在哪裏,行事不能太過張揚,須知行兵打仗,貴在神出鬼沒,擊敵於懈怠之中,如今這樣生火做飯,炊煙繚繞,人喧馬叫,這不是明擺著讓倭寇知道咱們在這裏生火做飯嗎?行兵布陣,宜慎重從事,萬萬不可生明火做飯。”

趙文華對岑大郎未能生擒活捉倭寇的事耿耿於懷,他當然無法接受岑大郎對他教訓。氣昂昂道:“我讀的書比你吃飯還多,用得著你提醒我嗎?倭寇幾十人一幫,數十人一夥。他們哪裏見識過我們人多勢眾的對手,聽見咱們出動,他們早望風而逃了。”趙文華對岑大郎苦口婆心當成耳邊風,卻拿出欽差大臣的派頭,對那些夥頭軍頤指氣使,這菜要加油,這菜要加料,要求甚多,稍不如意,就橫加責罵!

夥頭軍忙了一個時辰,才把這頓飯菜完成。狼兵正要吃飯,恰在此時,不知哪裏殺來一股倭寇,仿佛從地底下鑽出來一樣,突然對狼兵發動襲擊。一隊刀斧刀先從密林中出來,半蹲半跪,豎刀待敵,後邊是一排火繩槍手。倭酋一聲令下,火繩槍手就連續槍響。狼兵猝不及防,不知道倭寇來了多少人馬?前排火繩槍手放完槍,後排火繩槍手就接著開火,如此交替,形成不間斷火力。這些倭寇行動迅速,訓練有素,如同神兵天降,把狼兵打得潰不成軍。

岑大郎下令狼兵退出一箭之地,負隅頑抗,跟倭寇對峙。可狼兵陣腳已亂,約束不住。自相踐踏,亂成一團。狼兵都在倭寇射程內,怎麽樣躲藏也避免不了捩挨一槍。可憐岑大郎這樣一條甚有血性的漢孑子,也糊裏糊塗把性命敗送在亂軍之中。

趙文華看見狼兵象熱鍋上的螞蟻亂闖亂撞,也嚇得六神無主,顧不得麵子了,手忙腳亂混在那夥亂軍之中竄來竄去,他看見前麵有一條大訶擋路,也想效法那些逃兵潛水遁逃,不料哪些遊在前頭的狼兵俱被倭寇亂箭射死,趙文華思量自己這點微未水性撲到河裏折騰,隻會成為箭靶子。急忙掉頭往回走,迎頭撞上一棵老槐樹,連忙抱住樹幹使盡吃奶的力氣往上爬。還是他的跟班武承權有些主意,對他勸道:“大人,快下來,這倭寇又不是畜生,難道說倭寇不會爬樹抓人麽?”趙文華育昏頭轉向之際,一時沒有把事情想得那麽仔細周全?經武承權提醒腦袋,自覺有理,連忙溜下樹來。

轉來轉去,趙文華跑上一個小山包。那山包離施襲的倭寇有百丈距離,槍箭不到。趙文華還是放心不下,又向侍衛們討了一付鎧甲,穿在身上,才略為放心。

趙文華抹了一把泠汗,心有餘悸望著武承權問:“這穩當麽?倭寇的弓箭能射到這兒嗎?

武承權拍拍胸膛,大言不慚地道:“大人,放心吧!別說尋常弓箭,就算倭寇用神機火炮往這兒開火,也未必打到這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