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信子
第004章 風信子
冰涼的水從花灑內傾瀉而下,澆在葉以寧的身上心上,而她卻隻是將頭埋在膝蓋內不言不語。
不知就這樣過去多長時間,她終於又有了動作,勉強撐起還打顫的雙腿,將花灑關上,將身上濕透的襯衫脫下扔到垃圾桶內,整個動作一氣嗬成,隨手抽了條寬大的浴巾將自己裹上,推開門走出去之前還不忘將浴室的地拖幹淨,若是沈晟勳走進來因為水漬而滑倒,後果會很嚴重。
空調還在安靜的運作著,此時的沈晟勳已經坐在了輪椅上,見葉以寧出來,表情維持一貫的冰冷。房間內很安靜,安靜的甚至連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夠聽到,她背對著輪椅上那男人打開衣櫃,之前放在這裏的衣服此時派上了用場,給自己套上,很快……她又恢複到進門前的那個葉以寧,在浴室裏時的那些傷痛仿佛不過是南柯一夢。
“沈晟勳,你不用這麽委屈自己,我會親自跟爺爺說的,若你不願意,沒人能逼得了你!”葉以寧淡淡開口,轉過身來的瞬間,無袖的長裙裙擺在空氣裏轉了個漩,濕漉漉的長發貼在臉頰兩側,表情裏同他一樣的透著冷。
扔下這句話,葉以寧卻向著窗簾緊閉的落地窗前走去,隻聽到嘩啦一聲,她將這密封了有半年之久的厚實窗簾給打開,金燦燦的陽光瞬間傾灑進來,將房間內的灰塵鍍上了層耀眼的光芒,而坐在輪椅上的沈晟勳憤怒的低吼一聲,讓葉以寧滾出去!
陽光將他所有的削瘦病容映照的無所遁形,逆光而站的葉以寧轉過身來看著慌忙用雙手遮住自己臉的男人,眼底劃過暗痛。
“你還要消沉到什麽時候?都已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要懲罰我到什麽時候?”她的聲音很僵硬,就像是從嗓子口裏擠出來的一樣,明明是那樣沉重的話語,說出來卻偏偏這樣的雲淡風輕。
沈晟勳置於輪椅上的手攥的緊緊的,眼神卻落在之前葉以寧端進來的菜上,他心底裏同樣的憤怒,莫名的憤怒,像是因著葉以寧的問題,又像是為她的多管閑事,那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在自己的心底,令他更是想要發泄。
快速的推動著輪椅向著飯菜那走去,隻聽到哐當一聲,雖然涼了但卻依舊色香味俱全的飯菜就這樣被打翻在地,甚至沒有絲毫的猶豫,從以前就是如此,葉以寧做的飯,沈晟勳從來都是連碰都不碰!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死的為什麽不是你!”沈晟勳字字句句撕碎人心,葉以寧站在落地窗前,手指因著隱忍情緒而顫抖著,她眼睜睜的看著他推著輪椅來到自己的麵前,眼角眉梢都帶著冰冷的痕跡。
“我也想死的人是我!”突然,葉以寧用力的大吼出聲,這是從以前到現在她都不曾出現的情緒,更是令沈晟勳有瞬間的失神。
“這些年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如果當時死的人是我該有多好!沈晟勳你以為活著的人有多幸福嗎?你以為……我有多幸福?”或許是嘶吼的聲音太大了,門外傳來傭人的敲門聲。
“滾出去!”沈晟勳也沒有絲毫示弱,他伸手將周圍的一切掃在地上,玻璃杯等等碎成片片,散落在地上被日光照的晶瑩。
“我會出去,不過我要把我帶來的這些東西帶走,你就一輩子躲在這個昏暗的世界裏過當你的國王好了!沈晟勳你這個懦夫!”葉以寧伸出手將窗台上她帶來的盆栽風信子摟在懷中,不顧周邊的髒泥會沾髒身上的裙子,而原本還一臉憤怒的沈晟勳見此情形更是怒火中燒,風信子是……風信子是他用來回應以萱的唯一憑證,葉以寧憑什麽拿走!
“給我,那個你不能帶走!”沈晟勳伸出手硬生生的要從葉以寧的手中將盆栽搶回來,那瘋狂又執著的模樣令葉以寧心裏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她死死不鬆手他卻一直在用力的加勁,仿佛一場拉鋸戰。
“我偏要帶走!沈晟勳,她已經死了!死去的人已經不在了,可是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你懂不懂……”葉以寧的嘶吼令沈晟勳有片刻的怔神,手指的力度也鬆了些許,因著搶奪的慣性,葉以寧整個人向後倒去,風信子也脫了手……
此時擺在沈晟勳麵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伸手拉住葉以寧,風信子卻會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另外一個就是接住風信子,可葉以寧就會……
這無非就是哪邊更重要的選擇而已,幾乎是同時,沈晟勳伸出了手。
砰的一聲,葉以寧重重落地,尖銳的疼痛感瞬間襲來,而沈晟勳手中穩穩的接住風信子,甚至連點土都沒掉出來。
房間裏再度安靜了下來,而傭人站在門外幹著急,剛才還那麽大的爭執聲,現在這是怎麽了?到底裏麵發生了什麽事?如果真的出事了他們應該先報告給誰?
沈晟勳的眼神死死的落在背對著自己跌落在地板上的葉以寧,涔薄的唇張合了無數次,卻始終說不出什麽話來。
葉以寧慢慢用手肘撐起自己的身體,無袖的長裙外兩條如藕般白的手臂上鮮血淋漓的,可這一切沈晟勳卻看不到,她遮擋的很好,好到……就像是連疼痛都不存在似的。
剛才那一摔,似乎將葉以寧所有的理智都摔了回來,她剛才在幹什麽?竟然動了沈晟勳那麽寶貝的東西,那麽不自量力……
“我先回去了。”葉以寧輕聲的開口,好似剛才的爭執不複存在,沉默的背對著沈晟勳站起身來,看也不看被他護在掌心內毫發無損的風信子,拿起自己的包向著外麵走去。
哢噠一聲,門從外麵被關上,沈晟勳的眸光一直隨著葉以寧移動著,她……
“天啊,以寧小姐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怎麽辦!”一直等在門口的傭人聲音傳來,驚得沈晟勳快速低頭一看,剛才他摔碎在地板上的玻璃渣果然還帶著血,在陽光下看的分外清晰!
“我沒事,你們重新去給沈少爺做頓飯送上來,近期我可能不會過來了,有事給柏林打電話。哦對了,找人進去打掃一下……”隔著門板,葉以寧的聲音再度傳來,有些虛弱,有些……沒什麽感情,意識到這一點沈晟勳驀然攥緊了自己的大掌,他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不小心!
“可是你的傷口……”
葉以寧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劃傷,鮮血還在流著,痛的有些麻木了,好在不是什麽重傷,否則……
“沒關係,不礙事的。”她笑著搖了搖頭,向著樓下走去,好在今天下午請了假,還有時間能夠處理下傷口,葉以寧這樣的想著,可笑容卻在出了別墅後垮了下來。
傭人歎了口氣,這裏上上下下的人誰看不出來以寧小姐對少爺情根深種的,可又有哪家的姑娘能夠承受的住少爺的一次次傷害?她還從未見到過以寧小姐這樣淒涼的表情,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拿著打掃工具進了房間裏,傭人詫異的睜大了眼睛,已經半年多沒拉開過的窗簾竟然敞開了,封閉自己這麽久的沈晟勳坐在輪椅上麵目表情的看著她,那森冷的眼神頓時令傭人打了個寒顫。
“她怎麽樣了?”遲疑了很久,沈晟勳別別扭扭的聲音傳來。
嘎?誰?誰怎麽樣了?傭人一時之間有些沒摸清楚狀況,而沈晟勳不耐的瞪了對方一眼。
“還有誰!那個叫葉以寧的女人!”聲音冷冷的,甚至還帶著惡意的凶狠,也瞬間令傭人回過神來。
“以寧小姐的手臂上好長一道傷口,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外麵的地板上,她還說沒關係不礙事!我看很有事!”說到葉以寧,傭人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般,又在看到地上一口未動的飯菜等碎片時閉上了嘴。
沈晟勳臉上的戾氣全無,臉上的表情甚至還有些小孩子做錯事的慌亂,可稍縱即逝,絲毫不會被傭人看到。
“哼,說不準那是裝的,根本沒有那麽嚴重!”將懷中的風信子放好,向著落地窗前推動著輪椅,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將它重新擺好。
“怎麽可能是假的,我看的清清楚楚,以寧小姐的手那麽好看,要是這次留下了疤就太可惜了。”傭人一邊打掃著一邊閑聊似的開口,什麽裝的,就連她都忍不住的給以寧小姐抱不平,他們家的少爺陰陽怪氣的,看著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替以寧小姐惋惜,她怎麽就看上少爺了。
當然,這些話他們皆是私下說說的,就算是借她一百二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把這些話當著沈少爺的麵說出來。
沈晟勳被傭人的話堵住,俊美的表情冷冷的,她真的傷的那麽嚴重?嚴重到就連傭人都為她打抱不平?
葉以寧還說近期可能不會過來了,還說有事給柏林打電話?她膽子倒是大了……竟然連他也不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