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劉哥全名叫劉雲江，如今剛四十出頭，我總是說他名字顯得很老氣，聽起來更像是60年代的老幹部。他在刑偵總隊工作的那個時期，跟我現在的年紀相仿。劉哥的主要工作是協調禁毒總隊與刑偵隊這邊的工作。那一次，他去廈門純屬偶然。因為一個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供出了一個潛伏在廈門的某販毒集團重要的小頭目，並且案件牽扯到個別前線警員貪腐的問題，劉哥需要親自前往廈門跟省廳特派的緝毒工作組交接工作。

劉哥開車前往緝毒小組途中，經過廈門城西湖濱北路的一處跨湖橋的時候，發現有人聚在橋邊圍觀。劉哥立刻就想到一定是有人跳橋。他立刻將車靠邊停住，下了車就衝向人群處，低頭往下一看，果然有個人影在水裏掙紮。他甩掉外套，縱身跳了下去。被救女孩並沒有生命危險，送醫院做進一步檢查時，經過詢問才知道，她叫柳眉，廣西人，本來是到廈門走親戚的，意外發現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被人當作猩猩在馬戲團裏搞雜耍賺錢。她前往馬戲團理論未果，表妹到公安局報警後，警方的調查也不能令她滿意。眼看失散的親人就在眼前而不能相認，她一時想不開，跑到橋頭投湖自盡，隻求一死。

劉哥對她的遭遇很同情，但這屬於地方上的案件，自己也不便插手。劉哥趁工作之餘，到地方局裏了解柳眉案件的情況時，被告知當地派出所片兒警到馬戲團了解到的情況是，馬戲團手續齊全屬於合法經營，那個所謂的柳眉的哥哥，是廣西柳州人，叫劉小明，屬於馬戲團員工，身份證件經核實並非偽造。

經辦該案的警員認為，大概是柳眉尋找哥哥過於心切，多年來可能已經形成了一定程度的臆想症狀。其實，劉小明因為工作需要有過整容曆史，但整容前後都與柳眉的哥哥柳強沒有太多相似之處。更重要的是，對劉小明的審問顯示，他之前從未見過柳眉。那天是因為看見柳眉突然發了瘋一樣從台下衝到台前，他感到自己受到威脅，所以迅速逃往後台躲避。個別觀眾情緒失控做出傷害馬戲團工作人員的事時有發生，劉小明的舉動並沒有任何不正常之處。

可是，根據劉哥的個人經驗，他感到柳眉並非因為短暫精神失常而導致自殺，他更傾向於相信柳眉對於當天情況描述的真實性和客觀性。其實整個案件很簡單，重點就在劉小明身上。隻要進一步仔細調查一下劉小明的背景，就能弄清事實真相。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就算發了瘋衝向台前，隔著堅實的鋼絲防護網，也做不出什麽傷害台上演員的事，劉小明當天的反應明顯有些過度。即便劉小明不是柳強，也必定對自己知道的事情有所隱瞞。如果事不關己，他有什麽需要隱瞞的呢？假如他真的就是柳強，那他為什麽見了自己失散近10年的親人而不願相認呢？他們失散的原因又是什麽？

就算劉小明是柳強，警方也不能強迫他與妹妹相認，這最多屬於民事糾紛案，他們力所不能及。至於是否要追究柳強的偽造身份證問題，那又需要另案處理了。

本來劉哥跟柳眉也隻是擦肩而過的緣分，可是無巧不成書。劉哥從緝毒小組那裏意外聽說，馬戲團裏有人從某販毒集團處購買過毒品。這一下給了他進一步調查馬戲團的合情合理的借口。劉哥決定在廈門暫留幾天，搞清楚事情始末後再離開。

他通過渠道，應聘到馬戲團做臨時清潔工。他對馬戲團初步摸底時發現，馬戲團裏的演員們偷偷使用毒品的情況很普遍，在內部工作人員中，幾乎是公開的秘密。他們使用毒品的目的很單一，也很一致，那就是靠毒品來鎮痛。劉哥調查發現，馬戲團“虎哥”兩隻靈活自如的虎掌並非觀眾普遍認為的高仿真道具，而是用某種高尖端醫療技術移植過來的真虎掌。盡管虎掌的神經係統與“虎哥”斷肢上的神經係統已經實現了完美“接駁”，“虎哥”可以像控製自己的手一樣將這對虎掌“表演”自如，但人體自然的排異性始終在供血和神經傳導方麵，對這雙後天硬性“接駁”的“手”不能完全認同。對於“虎哥”來說，這表現為難以忍受的驟發性劇痛。尤其在晚上，不服食強力止痛藥物根本無法入睡。可是，長期使用止痛藥又造成身體的耐藥性不斷增強，最後隻能靠吸食毒品來止痛。漸漸地，靠吸食的方式也會解決不了問題，就會發展成注射毒品。當注射毒品也失效的話，那往往除了自殺就已經別無他途。

不僅“虎哥”，其他演員，比如在尾椎骨處接了一條蛇尾的“蛇童”，頭發被拔光而植入了滿頭羽毛的“貓頭鷹”，兩條腿被移植成一副馬蹄的“山杜爾”，還有像“長著”兩隻碩大兔耳朵的“玉兔歡歡”等，他們都有長期需要毒品來鎮痛的問題。其中“玉兔歡歡”已經到了需要注射的階段。

這些“怪獸”絕大多數都是因為先天或者後天原因造成肢體殘疾，然後出於某種機緣而被移植了動物的部分肢體，造成現在這種半人半獸的形象。在後來的審訊過程中，他們一直堅稱在自己身上移植動物肢體，完全是出於自願。並且他們都聲稱，這讓他們感到自己獲得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新生的感覺。在馬戲團裏，他們的生命有了價值，生存有了意義，他們不再感到自己有任何殘疾，而是覺得他們是與常人不同的“新人類”。哪怕他們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至於誰替他們進行了“人體改造”手術，不論使用何種審訊手段，這些“新人類”自始至終沒有任何一個人透露一個字！

至於劉小明，劉哥越往後調查，越感到事情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表麵上，劉小明不過同其他“新人類”一樣，進行了全身皮膚“改造”，將整張猩猩的皮移植到了自己身上。他並非馬戲團團長，可是團裏的大小事情似乎都需要向他谘詢過後，才能開始執行。

由於劉小明進行過全身皮膚移植，要想獲得他的真實DNA樣本著實令劉哥費了好大一番心思。終於有一次，劉哥趁劉小明上廁所小便的時候，假裝清潔廁所不小心撞了劉小明一下，令劉小明將尿撒到了自己身上。他偷偷將沾滿劉小明尿液的衣服送省廳化驗，同時寄出柳眉的DNA樣本，讓化驗部門進行比對。

DNA檢測的結果顯示，劉小明與柳眉屬於直係親屬。也就是說，劉小明有99%的可能性是柳眉的哥哥。

既然劉小明極有可能就是柳強，那他為什麽要隱瞞身份？又是什麽原因令他不願與柳眉相認？他們兄妹倆到底是因為什麽而失散這麽多年？失散的這些年裏，柳強到底經曆過些什麽，為什麽會演變成今天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