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行人到達了這家傳說中的**旅社,一個破爛巷道裏的破爛旅社,也正是個藏汙納垢的地方。
“這個女人我記得,”老板總算想起來了,“在我們這兒住了一段時間了,和一個男人在一起。”
“現在還住在這兒?”我的腎上腺素頓時有些分泌過多。
老板點點頭:“住了好些天了,昨天我還看見她男人出門的。”
“哪一間?”身邊的刑警紛紛掏出了手槍。
有多少人見過這個場麵?老板被嚇得臉色蒼白,顫抖著帶著這一幫刑警悄悄靠近了203室,然後老老實實地蹲在牆角,大氣也不敢出。
主辦偵查員一腳踹開房門,率先衝了進去,四五個人緊隨其後。
可是,房間裏靜悄悄、死氣沉沉的,一個人也沒有,偵查員的眼神裏充滿了失望。
“人呢?”主辦偵查員把老板揪進了屋裏,“你不是說一直住在這裏?”
老板看了眼刑警們手裏的槍,咽了口口水,語無倫次地說:“確實住在這裏啊,十來天前就住進來了,不出門,隻有她男人每天出門。昨天她男人出去沒回來,她肯定沒出去。對,肯定沒出去。我天天坐在吧台的,這個女人那麽香,出去了我肯定知道。當然,如果晚上偷偷出去,也有可能我不知道。”
“到底你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偵查員厲聲問道。
我擺擺手,吸了吸鼻子。以我多年的法醫經驗來看,這個房間裏充斥著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香水和臭氣夾雜的味道。
我環顧四周,猛然掀起其中一張床的床板,床底空空如也。我又掀起另一張床的床板,床底赫然躺著一具穿著睡衣的女屍。
偵查員一臉驚愕,老板則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開始就有些懷疑這個女的被滅口了,可惜咱們晚來了兩天。”我說。
“會是她男人殺的嗎?”偵查員問。
我從隨身攜帶的勘查箱裏拿出手套戴上,翻看了死者的眼瞼,指壓一下屍體的屍斑,說:“角膜中度混濁,屍斑指壓不褪色,屍僵開始緩解了,應該死亡一天以上了。”
“一天前,她男人離開這裏,”偵查員說,“說明這個男人有重大作案嫌疑。”
我點了點頭,說:“老板,你記得這個男人的模樣嗎?”
老板神不守舍地點了點頭。
“馬上帶他去省城,請我們的模擬畫像專家做一個模擬畫像。”我說,“屍體拖走吧,我們來檢驗,看能否發現一些線索。另外,為什麽房間裏什麽都沒有?至少應該有這個女人的衣服吧?”
老板偷偷看了我一眼,說:“那個男人帶著一個大包走的。”
“那你也不問?”偵查員說。
“他交的押金多啊,”老板說,“不欠費,我不怕他跑的。”
“問題是他還是跑了啊!”偵查員惱然歎道。
屍體安詳地躺在屍體解剖台上。
我拿出ATM攝錄的取錢人的照片,和這個死者的樣貌完全一致。
“多行不義必自斃。”我說,“本以為能撈一筆錢財,卻被自己的同夥黑吃黑了。”
“黑吃黑?”大寶問。
我點點頭:“你沒有發現,死者的手指和顧偉民的一樣嗎?是個戴著戒指的手指,戒指卻被取走了。她的耳洞還呈張開狀,有組織撕裂的痕跡,說明她是死後被人強行扯掉了耳環。這個凶手連一個女人的首飾都搶,可見對錢的渴求是多麽強烈啊。”
“而且凶手隱藏了屍體,為他的逃離創造了時間。”大寶說。
我檢查了死者的**部,沒有任何損傷,也沒有發現有精斑反應,說:“看來她死之前沒有發生過性行為。”
“誰說沒有?”大寶拿著一張精斑試紙條,說,“口腔擦拭物,精斑預實驗,陽性。”
“喲嗬,”我挑起了眉毛,“啥都懂啊,這都能想到。”
“那是,”大寶一臉得意,“法醫什麽都得懂。”
“看來,我們是掌握了犯罪分子的DNA了。”我說,“下一步,就要考慮一下如何才能縮小偵查範圍。”
“其實隻要能查清這個女人的身份,”大寶說,“那麽這個男人的身份也就水落石出了,畢竟他們倆是有關係的。”
我說:“這個女人的窒息征象很明顯啊。”
大寶露出一臉賤賤的表情,說:“不會是那啥的時候,被那啥堵住了呼吸道吧?”
我白了大寶一眼:“哪啥?哪啥?想什麽呢?你看,死者的口唇黏膜和牙齦都有出血。這是典型的用軟物捂壓口鼻腔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
“原理都差不多。”大寶咧了咧嘴。
“差太多了。”我說,“那啥致死,充其量是個過失致人死亡。而死者是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被捂壓口鼻死亡的,連約束傷、抵抗傷都沒有,這可是故意殺人。”
“無所謂嘍,”大寶攤攤手,“反正凶手已經滿手鮮血了,抓住了肯定是要吃槍子兒的。”
我沒再吭聲兒,在屍體上尋找一些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
“你說,這個小縣城會有幾家不正當的娛樂場所?”我問。
大寶一臉迷茫:“估計沒幾家吧?不管幾家,當地派出所肯定很清楚。”
我脫了解剖服和手套,撥通了華局長的電話:“華局長,讓偵查員拿著女死者的照片去一些可能存在賣**服務的娛樂場所查查,看有人認識這個女死者嗎?”
“你憑什麽說這個女人是賣**女?”大寶問。
我指了指解剖台上放著的女死者的子宮,說:“你看看這個子宮的宮頸,可以肯定這個女子沒有生育過,對吧?”
大寶點點頭。
我又重新戴上手套,掰開子宮,說:“那為什麽子宮裏會有節育環?我覺得啊,這個女人戴個節育環很可疑,很可能是曾經或者現在從事過這行。我們別忘了,如果本案真的和我們分析的一樣,是個仙人跳,凶手最方便尋找獵物的地方就是那種不幹淨的地方。”
丁零丁零……
我們還沒有到賓館,電話就響了起來,是華局長打來的:“好消息!女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蕭牡丹,洋宮縣人,在一家酒吧裏陪酒的,偶爾出台。”
早晨,我睡眼惺忪地被林濤踢醒,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凶手抓住了。”林濤嘴裏含著牙刷,一嘴泡沫,嘟嘟囔囔地說。
“這麽快?”我大吃一驚,“昨天剛知道蕭牡丹的身份,今天就抓住凶手了?”
“是啊,”林濤漱了漱口,說,“剛接到電話,說是調查出蕭牡丹隻對她的一個老鄉鍾情,叫什麽什麽楊勇的。咱們推斷得不錯,之前在老家,這個楊勇就是個電焊工。”
我“哦”了一聲,說:“聽說是電焊工,他們就下定決心抓人了?”
“是啊,”林濤說,“我也沒想到他們效率如此之高,昨天下午往洋宮縣趕的,淩晨就把楊勇堵在了他老家的一處臨時住所。聽說還發生了槍戰。不過,楊勇拿的是自製的獵槍,所以沒啥戰鬥力,很快就放棄抵抗,被活捉了。剛才我接電話的時候,他們在洋宮縣已經完成了對楊勇的突審。”
“都交代了?”我對晉瑱刑警的高效率刮目相看,“果真是有槍。”
“咳咳,”林濤捋了捋頭發,得意地說,“這個,我們都有功勞。你分析出他可能有槍,咱們的民警才加強了防備,所以沒有人受傷。現場我刷出來的幾枚指紋,經過比對,就是楊勇的。DNA雖然還沒做,但已經證據確鑿了,他不可能不低頭認罪的。”
“太棒了!”我一骨碌爬了起來,“快快快,讓他們先把訊問筆錄傳真回來,我等不及了,得看看他們究竟是怎麽勾結起來幹這檔子買賣的,為什麽要殺窮人李大柱,又為什麽要自相殘殺呢?”
楊勇是個孤兒,和蕭牡丹從小一塊兒在福利院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楊勇有個壞毛病,就是一賭博起來就忘乎所以。為了幫助楊勇償還欠債,蕭牡丹選擇了遠離洋宮縣,到晉瑱縣打工。一個孤單女子在外,一不留神就失足成為了一名賣**女。
雖然牡丹寄回來的錢讓楊勇一時擺脫了債務的困擾,但是他對牡丹的懷疑日益加重。終於有一天,楊勇按捺不住自己的懷疑心,悄悄來了晉瑱,來了個突然襲擊。
他看見的是一個胖老頭粗魯地把牡丹壓在身下。
楊勇把老頭揍了一頓,並且聲稱要把這個強奸他女朋友的老頭送去派出所,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老頭並沒有做過多的辯解,而是丟下了三千塊錢後揚長而去,留下牡丹和楊勇瞠目結舌。
由此,楊勇和牡丹發現了商機。
他們租了房子,做了籠子,由牡丹負責在酒吧物色合適的獵物,他們要敲一筆大的。在發現顧偉民之前,他們還沒有找到過一個像樣的目標。
顧偉民被牡丹騙到了出租屋,又被楊勇用槍指著腦袋,關進了鐵籠。楊勇和牡丹在這兩三天的時間裏,從顧偉民的嘴裏問出了六七個密碼,牡丹出去了六七趟,卻都是空手而歸。楊勇一氣之下想打死顧偉民,卻又不願意放棄那兩張看起來十分闊氣的金色信用卡。
二十五號下午,在經過商量後,牡丹再次外出,以打家具為名,把路邊招攬生意的李大柱騙到了出租屋,然後當著顧偉民的麵,殺死了李大柱。
當那一股從李大柱頸動脈噴射出來的熱血飛濺到顧偉民的臉上時,顧偉民真的嚇尿了褲襠,但楊勇這一招殺雞儆猴,並沒有嚇唬到吝嗇成性的顧偉民。直到顧偉民因為過度脫水、驚嚇和饑餓休克的時候,楊勇和牡丹仍沒有拿到信用卡的密碼。
拿著顧偉民包裏的一萬元現金和手表、首飾,不想和兩具屍體共處一室的楊勇和牡丹匆匆逃離了現場。
住在旅社裏的牡丹,想起當著顧偉民的麵殺死李大柱的殘忍場麵,夜不能寐。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她開始勸說楊勇去派出所自首。
當涉及自身安危的那一刻,愛情啥也不是。於是,楊勇趁牡丹熟睡之機,送她先去見了上帝,滅了口,吞了錢。
他可能不知道,屍體也會指控;他可能不知道,任何犯罪都會留下痕跡物證。他更是想不到,逃回老家沒兩天,刑警們就從天而降。
“故事還真是挺簡單的。”我一邊看著訊問筆錄結尾鮮紅的指印,一邊說,“就是李大柱這個冤大頭,讓我們還真是費了不少心思,他真是太可憐了。”
林濤點點頭:“做任何壞事,總是會有報應的。楊勇和牡丹是這樣,顧偉民也是這樣。一個錯誤的決定,沒了四條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