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個超真實罪案故事

第一章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在海北、北皋、東城三縣交匯的地區,以郭垂和為首的一幫封建迷信活動者肆意橫行,他們騙取錢財、強奸婦女、殘害人命、謀圖立國,製造了一起天方夜譚式的惡性案件。

此案發現於1970年4月,故稱之為“704”案件。這個案件的偵破,不僅剿滅了號稱“半仙”的郭垂和等一幫牛鬼蛇神,也給這些偏僻的農村地區盛行的封建迷信活動以毀滅性的打擊。

這是我走進刑偵後參與的第一起刑事案件偵查。當我和戴學義隨同老偵查員徐毅泉到達海北時,海北縣已組建了一個龐大的偵查專案組。在當時的海北縣革命委員會常委、原公安局長陸元祥的組織領導下,正緊張有序地開展著偵查工作。

這個案件與其說是偵,不如說是查。因為涉嫌犯罪人員的活動,絕大多數是在大庭廣眾麵前公開進行的。由於當時那塊地方經濟文化相對落後,傳統迷信觀念太過強大,在郭垂和等人裝神弄鬼、虛張聲勢,謊言蠱惑之下,一些群眾和基層幹部,逐漸產生了對這一夥人敬若神明、畏如惡鬼的誠惶誠恐心理,使這些泛起的沉渣得以無所顧忌的聚斂錢財,害人性命,誘奸婦女,甚至異想天開的妄圖在十七年內建立所謂“中華蓮花國”。

到達專案組所在地海北縣王堡鎮後,我被分配在審訊組裏。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我隨同當時的海北縣公檢法偵破組長蔡善邦,對已抓獲的這個團夥的主犯進行審訊。通常情況下,他問我記,先後製作了十多萬字的審訊筆錄。

蔡善邦是安徽人,當時不到四十歲,風華正茂。他有一張略顯方形的臉,下巴微微前超,嘴角上揚,雙眼微眯,永遠是一副樂嗬嗬的模樣。清脆的皖式普通話,悅人耳鼓。思維敏捷而縝密,處事周到而果斷。當我剛剛踏上刑事偵查門檻的時候,就遇到了這麽一位亦師亦友的同事,實在是一件非常幸運的事。他的聰明睿智,行為方式,給我以後的刑警生涯頗多影響。

下麵,我將以審訊筆錄的形式,記錄下這個發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期的一個荒誕而離奇的故事。

時間:1970年4月13日

地點:北皋縣公安局看守所

被訊問人:沈義泉

訊問人:蔡善邦

記錄人:袁金石

問:姓名?

答:沈義泉。

問:性別?

答:男。

問:年齡?

答:41歲。

問:住址?

答:北皋縣長青公社十大隊五隊。

問:家庭成員?

答:一個人單身過。

問:沒有成家?

答:我18歲時眼睛瞎了,討不上老婆,父母也相繼死了,隻有單獨過。(這時沈義泉拉了拉皺巴巴的黃色中山裝衣襟,抬起頭翻著白眼)

問:眼睛現在還能看得見東西嗎?

答:白天能感覺到一點白光。

問:我們的政策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隻有老老實實交代問題,或許念顧到你身患殘疾、滿目灰暗,在最後處理時留給你一線光明,給你感覺到光明的溫暖。

答:謝謝政府,我交代,我交代。

問:那麽,你把這幾年違法犯罪的事實交代清楚!

答:好的。十八歲那年,突然瞎了眼睛,我學不了手藝,做不了農活。由於讀過幾年書,認識幾個字,我父親就帶著我向一個外地人學會了算命。一個瞎子走不了遠路,就近周圍的人都知根知底,不太相信,生意不好,日子很難過。一天,突然聽到鄰居說起東城縣唐揚公社的郭垂和跑到北皋一帶幫人消災除病,跑到哪裏,吃到哪裏,住到哪裏。求他看病的人不燒香點燭,還請不動他。說他是天上的菩薩曆劫下凡,到人世間來救苦救難,普度眾生生的,是個半神半人的“半仙”,名氣非常大。我聽了心裏好笑,轉念一想,我為什麽不可以也來個神仙轉體,幫人看病消災呢?想了幾天,心裏逐漸有了譜。有一天,我傷風發熱,燒得滿臉通紅。這天正好隊裏開社員大會,我不聲不響地摸到了會場,擠在人堆裏。過了一會兒,我突然大喊一聲:“吾乃平魔元帥、天帝聖君也”。接著就手舞足蹈、亂蹦亂舞起來。好幾個人上來拉住我,我用盡全身力氣,狠推猛踹,這麽多人都沒能撳住我。當我快步飛跑到家時,連跌帶撞,頭上、手上、腿上已是遍布青腫,疼痛難忍。我不吃不喝在**連躺了三天,再爬起來時,我已脫胎換骨,變成了另一個人。端足架子,聲言是關公老爺神靈附體,專門到人間來消災降福。家中也請來關帝聖像,香火不熄,開始為人治病捉鬼消災。

問:天上神仙名目很多,你為什麽偏偏挑上關公呢?

答:我實在不知道天上神仙有多少名號。我在眼睛好的時候,看過一部《三國演義》,知道關羽是一個了不起的英雄,死後顯聖,成為平魔聖帝。我們這裏好多戶頭神堂上供著關公,我就來了個關公附體。

問:你用什麽方法為人治病消災呢?

答:聽說郭半仙為人看病用“神丸”,我不能走他的套路,我用打鬼過仙氣的方法為人治病。

問:何為打鬼過仙氣?

答:農村醫療條件差,很多人也舍不得花很多錢到大醫院看病。小病挨著,大病挺著,到我這裏來,隻要拎一隻老母雞,給一兩元錢,我也替他們看。病人來了,我裝腔作勢,在他身上摸一摸,然後就說是在什麽方位中了邪,遇了鬼,再拿上桃木劍,舞上一通,口裏胡亂念些別人聽不懂的咒語,就算打了鬼、消了災。所謂“過仙氣”,就是我把仙氣傳輸給病人,病人有仙氣護體,鬼神自然再不敢驚擾了。

問:附近的老百姓相信你這套鬼把戲嗎?

答:我們這一帶文化比較落後,三十歲以上的人識文斷字的不多,婦女基本上是目不識丁,在祖祖輩輩的言傳身教下,對鬼神有很大的敬畏心理。我開堂看病後,好運就來了。一天,鄰隊有婆媳兩個來看病,婆婆告訴我,她兒子兒媳結婚五年了,還沒有孩子,不管兒子怎麽盡力,兒媳婦肚子就是大不起來。花錢娶媳婦是為了傳宗接代,吃苦生孩子是為了養兒防老,五年還生不下來,怕是希望沒了。婆婆喋喋不休,媳婦坐在旁邊一言不發,到後來我聽到她在不斷抽泣,大概為生不下孩子受了不少怨氣。我告訴婆婆,這種病是可以看的,隻是心要誠,要祈求關帝過點仙氣。至於以後能不能懷孕,關鍵是看你祖上的福緣。我叫媳婦跪在我麵前,兩手在她身上摸起來。在她臉上一摸,皮膚細嫩光滑,看起來很年輕。在她身上一摸,豐腴柔軟,特別是胸前一堆肉,溫暖而有彈性,還不住的震顫。這種震顫,通過我的手傳到我的心裏,我的心也震顫起來了。(這時,沈義泉偏揚著頭,專注而急促地說著,喉結上下竄動,不停地咽著口水)忽然我感到一股熱血湧到下腹部,內心沸騰起一股強烈的yu望,我喉頭發幹,雙腿發抖,不能自已了。我用嘶啞的聲音吩咐她婆婆,過仙氣是很費元神的,你趕快去買點香燭,從家裏拎隻老母雞來。她婆婆急急忙忙地走了。我拉起了她媳婦,推dao在裏間的**,扯下褲子就撲了上去。那小媳婦倒沒有太多的掙紮,隻是口裏哼著不、不……不一會兒,她婆婆來了,我叫她點上香燭,跪下向神像磕頭許願。之後她就帶著媳婦,千恩萬謝地走了。過了不久,找我為不能生養的媳婦看病的人多了起來,進門就包上一兩元錢放在神台上,口口聲聲請求幫幫她們。從她們口中我才知道,上次來找我看病的婆婆叫秦芹姑,從我這裏回去一個多月,她媳婦就懷上孩子了。她樂顛顛的逢人便說,沈瞎子治婦女不孕靈透了。一傳十,十傳百,沈義泉的名氣大了起來。對這些來找我的婦女,我照此辦理,並告訴她們,過上三,五次仙氣效果會更好。一來二去,懷孕的婦女多了起來,我的名氣越來越大,也越傳越遠。

問:這些婦女被騙遭奸,你難道不怕她們控告?

答:懷上孩子的婦女喜出望外,感謝還來不及,大多以身說法,充當了義務宣傳員:沒有懷上孩子的婦女,也隻能打落門牙往肚子裏咽,隻能怪自己命不好,心不誠。這些婦女本來就因為不能生孩子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氣,才走上這一步,現在連神仙都不幫,除了埋怨自己外,還能說什麽呢?

問:你這個混賬東西,眼睛瞎了心也很黑。你用這種方法先後*了多少個婦女?一個個的交代清楚!

答:我開堂以後,每月來的婦女總有二、三個人。兩年多時間,大約有七、八十人左右。這些人的姓名,住址,她們不告訴我,我也不問。隻要她們人來了,給了錢,我幫她們過了仙氣就算兩清。至於她們每個人的具體結果,我也不清楚。其中有個儲寶菊是東城唐揚人,從口音上聽出來的,她來的次數多了,我問過她,她告訴了我名字,並說她丈夫是做泥瓦匠的,常年在外。

問:這兩年多騙了多少錢財?

答:有的平時花了,現在家中有存款2100元。

問:這麽多錢可以造一座漂亮的瓦房了!還有什麽罪惡,繼續交代。

答:沒有了。

問:你設堂看病,就隻看過婦女不生孩子的毛病?

答:什麽頭疼腦熱,腹痛骨斜的都看過。

問:有沒有看死過人?

答:有的人回去後好了,有的人回去後還是老樣子,有的人回去後死了。

問:貽誤病情,耽擱治療的我們不談,說說有沒有被你直接弄死的?

答:……(久久沉默不語)

問:你做的事,很多人都在場親眼看到,你能抵賴得了嗎?老實交代,爭取生機,好好想想!

答:能給一支煙抽抽嗎?(蔡善邦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取出一支點上,遞了過去。我很奇怪,蔡組長平時是不抽煙的,怎麽口袋裏還能掏得出煙來。沈瞎子接過煙,狠狠地抽了一口,呲著牙緩緩地吐出來。看著他滿口黃褐色的牙齒,我心裏充滿了厭惡。一支煙抽完,他也開了腔)

好吧,我說。去年11月,九大隊有一個叫陳順富的人來看病,他告訴我說渾身乏力,人也瘦得厲害,晚上還有一點發寒。我說他遇上一個生了癆病的女鬼,纏上他了,需要作法驅鬼。我照例在關帝像前念咒,舞劍轉圈,折騰了一回。可是過了幾天,他又由老婆陪了過來,說是病不僅不見好,反而沉重了。我在他身上摸了一回,告訴他老婆,這個女鬼魔性很大,是愛上她丈夫了,鬼魂附體不肯出來,非得來點厲害的不可。我叫他們抱來一床被子,讓他躺在地上,我用桃木劍刺他皮肉,敕令女鬼伏法,可陳順富就是不吭聲。我隨後抓了一把點燃的香,燙他的手臂,他大聲嚎叫,就是不說認輸的話。聽到聲音,看熱鬧的人多了,我不能不更加起勁。但他一直不說認輸的話,我的麵子下不去了,連個小鬼都鬥不過,將來誰還會相信你?我心裏著急,伸手一撈,把被子蒙到他頭上,一屁股坐下去,開始他還抬腳踢被,過了一會兒,就不再動了。我告訴他老婆,女鬼已逃跑,現在把人抬回去,過兩天就會好的。到了晚上,有人告訴我,陳順富抬到家就發現他死了,我請人送去祭品,並帶信給他老婆,說那女鬼和她男人有一段夫妻緣,這是命中注定,天命不可違。後來他老婆也沒有再說什麽。

問:你說陳順富的死因是什麽?

答:他原來也有病,這次的死是我不小心,把他整死了。

問:像這樣的事還有幾次?

答:就是一次,直接的就是一次。陳順富死了以後,我再也不敢動手打、燙、悶人了。

問:你和郭垂和是怎麽認識的,相互間有過什麽接觸、聯係?

答:開始我隻是聽人說起他是個“半仙”,道行很大,很多人奉若神明。我在他行為的啟發下,也幹起了這種勾當,裝神弄鬼,替人消災治病。後來,我的名氣逐漸大了起來,周圍幾個公社的人知道了有我這個沈瞎子。一天下午,郭垂和在我們大隊幾個人的陪同下,到了我的家裏。一進門,他把桌子一拍,大喝一聲:“你這點道行,也敢設壇看病,趕快收了攤子,不然天火就要燒了你。”我當時真被他嚇了一跳。但轉念一想,你不是也玩的這套鬼把戲,大家都是玩,你還管得了我!便信口說“我乃上界伏魔聖帝,你這個小神管得了我?”那知郭垂和更是信口開河,說“我是玉皇大帝臨凡,上界神仙都歸我管。”我一看,在氣勢上輸給了他,隨口說道,“你不過是臨凡,凡胎肉體,我乃聖帝附體,法力無邊。”言來語去,兩個人就吵了起來。後來郭垂和提出今晚鬥法,分個勝負,我也同意了。晚上,在大隊支部書記的主持下,在生產隊倉庫進行鬥法。郭垂和帶來的人多,鑼,鈸等法器敲得叮當響。我猛聽到郭垂和大喝一聲:沈瞎子還不跪下求饒,不然我把你鎖進老君爐裏煉丹。我不知道他在搗什麽鬼,但我聽到鑼聲一響,靈機一動,就在地上翻滾起來,口中大叫,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言亂語,抓起一把木刀就向郭垂和等人劈去。郭垂和抓起一根棍子和我對打起來。這一著我實在失算,他明我瞎,我豈是他對手?我被打得鼻青臉腫。我急了,摸上桌子,抓住燭火亂舞起來。這樣也燒壞了他一件衣裳。鬥法的結果自然我落了下風,隻有跪拜臣伏,願意聽他領導。他也做作了一番,封我為蓮花國北皋將軍。規定我隻能在本公社範圍內活動,隻能給北皋人看病,每年還得交納1000元供奉費,我隻有諾諾連聲。心想,光棍不吃眼前虧,以後怎麽著你還管得了!這場鬥法也就結束了。以後郭垂和來找過我兩次,目的是向我收錢,另外讓我幫他找適合的人做徒弟。說在合適的時候要建立蓮花國,不能沒有人才和資金。

問:那個“蓮花國”是怎麽回事?

答:他說是他軍師朱夢軒提出來的,具體什麽內容,他沒有和我詳說,我也沒細問。老實說,我的心思不在這裏,我圖的是有錢有肉有女人,這就是神仙過的日子了。

問:回去認真想想,還有什麽違法的壞事沒有坦白清楚。你記住,做老實人不會吃虧。

答,我知道,我知道。

(蔡善榜朝門外招了招手:“押下去!”沈瞎子慌忙站起來,大口地吸著氣問:領導,能不能再給支煙,你們明天還審我嗎?)

(這時,我把材料收起,看著這個身高不足五尺,低頭哈腰的瞎子,心裏有七分厭惡,三分憐憫。我對旁邊的蔡組長說:這個家夥活脫就是《智取威虎山》裏的小爐匠。蔡組長無聲地笑了笑,慢吞吞地對我說,恐怕他比小爐匠還低一個檔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