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舞
第五十八章 共舞
屋外雨打窗欞，狂風大作，不時響起悶雷聲讓人心驚。我和沈冽將窗戶關好，緊閉房門，將台風襲擊的暴動驅逐出門外。
但此時與屋外台風的暴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廚房無法擰緊的水籠頭水滴砸落奏出的聲響。水滴落在不鏽鋼水槽中，零零星星地奏出“滴……答……滴……答……”的慢調，將漫漫長夜無限延長。
我和沈烈關好門窗，重新在餐桌邊就坐，屋內似乎太過安靜，甚至連湯勺碰到瓷碗壁的聲音也被放大，因無人說話，此時的氣氛顯得有些膠著。
“我們這樣算不算吃了一頓燭光晚餐？”受不了無聲折磨，我終於開口打破了這過分的沉默，“有了蠟燭，氣氛果然不一樣了。”
不得不說，蠟燭的確實是烘托氣氛的必備品。它那一圈微弱的黃色小光暈，照亮誰，寂滅誰，光影的交替，氣氛的轉換，全在那魔術般神奇的淺淺光暈中。
在燭光的映照下，我看向坐在對麵的沈冽。他的五官經過光線的修飾，棱角變得更柔和，神情也因那暖暖的黃光，不似平時的冷冽。隻是麵對我的刻意搭訕，沈烈一言不發地吃著菜，完全沒有搭話的意思。
我無奈地默默地歎了一口氣，他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實在太悶了。
“正兒八經地吃一頓燭光晚餐，應該要有掛著露水的鮮花，要有優雅如水的音樂。”在他不準備搭理我的情況下，我一個人頑強地活躍著氣氛：“鮮花是辦不到了，音樂還是可以有的。”
我放下筷子，從手機裏找音樂。考慮到這會兒氣氛太沉悶，我放了一段比較歡快的圓舞曲《藍色多瑙河》。
這首久負盛名的圓舞曲，曲名取自詩人卡爾·貝克的一首詩：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順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真情就在那兒蘇醒，在多瑙河旁，美麗的藍色的多瑙河旁。
當小提琴在a大調上用碎弓輕輕奏出徐緩的震音，如黎明曙光撥開河麵上的薄霧，多瑙河水波輕柔地翻動。沈冽聞聲抬頭看我，因雷雨而沉悶的氣氛悄然歡快了些。
“這首曲子叫什麽名字？”他忽然開口問道。
“《藍色多瑙河》，我當年學小提琴的時候，還和學校的管弦樂隊一起排練過。”我手指輕輕點著桌麵，敲擊著樂曲的節奏點，“是不是很好聽？”
沈冽點了點頭，“雖然我不太懂音樂，但也覺得很好。”
恰在此時，水龍頭裏“啪嗒”一聲水珠滴落，恰好打在樂曲的節點上。受到樂曲的影響，連著外麵的暴雨聲都變得輕快了起來。
晚飯在《藍色多瑙河》的旋律中接近尾聲，我喝完了雞湯，沈冽起身準備收拾碗筷。我聽著優美的旋律，忽然來了興致，突發奇想地問他：“想不想學華爾茲？圓舞曲的節拍剛好適合華爾茲，它一種生命力非常強的舞蹈，我建議你學一學，以後在社交場合或許會用得上。”
沈冽猶疑地看了我一眼，似有些意動，卻躊躇道：“學舞步的話，廚房太小了吧。”
“不要緊。”我起身把椅子和桌子都往角落裏推了推，騰出一小塊地方來。雖然走個十步就能到頭，但勉強可以容我們活動，“還是那句話，隻要你想學，在什麽環境下都可以。”
沈冽在我的邀請下，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替他解下係在腰間的圍裙，把《藍色多瑙河》開了單曲循環的模式。
“我先教你男步，一會等你把男步練熟了，我們再來合一合。”我一邊解說一邊做著示範動作：“華爾茲的基本舞步是由前進後退、橫移、並腳三個部分組成的，你先把這幾個動作練熟了，這是其他步法的基礎。”這三個步法非常簡單，再加上沈冽的領悟能力不錯，很快就找到了感覺。
我在基本舞步的基礎上，又教了他稍微複雜些的蝴蝶悠蕩步。若配上華爾茲的禮服，蝴蝶悠蕩步跳起來時如穿花蝴蝶般翩躚，將慢華爾茲的優美和柔和體現得淋漓盡致。
和大多數男生身體僵硬不同，沈冽的四肢柔軟得很，再加上他手長腳長，姿勢一擺，很有幾分華爾茲的架勢。我看著他很快將這些舞步全部掌握，便繼續教他男女合步。
“兩人一起跳的時候要像這樣。”當我解說著，慢慢把手搭在沈冽肩上的時候，忽然發現他方才還靈活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再抬頭看看他的表情，他竟有些不自然地別過臉去。我忽然明白過來，沈冽這是害羞了。
看他這副青澀的樣子，估計和女生之間也沒有過多少親密接觸，再聯想到之前他被人一碰就彈開的刺蝟狀，這樣的表現完全可以理解。
“沈冽，你想什麽呐？學的時候就用點心學啊，我不會教你第二遍的。”說著，我在他肩頭上輕拍了一下讓他回神，“社交舞蹈有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很正常，適應肢體接觸也是你的必修課。”我本著良心教他，耐心地指導他舞步動作，“左右腳的交替不要弄錯了，到這裏的時候要切換重心。”
正說著，沈冽一個不留神，踩了我一腳。
“哎呦。”我嘶了一聲，倒吸一口涼氣：“你下腳還挺重。”
“對不起，”沈冽驀地把手鬆開，向後倒退了一步，“我還不是很熟練。”
“不要緊，”我咬牙強笑著讓沈冽寬心，故作輕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誰練舞步的時候沒出過錯啊。”
經過最初的磨合，沈冽的步法漸漸變得遊刃有餘，尤其是他跳舞時重心切換的連貫性，看上去就像個真正天生的舞者。他每一個動作都優雅得恰到好處，不緊不慢，好似閑庭信步。從他那悠然閑適的表情中，還能看到幾分真正享受華爾茲的感覺。
“看你這回練習得差不多了，我們來正式練習一次吧。”見沈冽步伐熟練，我開口道：“注意聽曲子的節奏，我們按照樂曲的節拍來。”
“嗯。”沈冽微微點了點頭，這回他自然地將手搭在了我的腰間。
《藍色多瑙河》第一樂章開始的時候，圓舞曲最初的幾個音節裏，沈冽和我擺好姿勢靜靜地等待著。
樂曲聲舒緩地按摩著耳朵，恍若晨光劃破氤氳霧氣，清晨漸漸複蘇。我和沈冽近貼地站著，能聽到耳畔傳來他的呼吸聲，以及透著薄汗的身體傳來的熱度。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一偏頭就是沈冽的側臉，我視線的餘光朝他那邊瞥了過去，隻見他臉上飄上一團可疑的紅暈，鼻尖上滲出了細密的汗。
我看了心中不免覺得好笑，沈冽到底還是臉皮薄，這會兒定是強忍著羞澀呢。
明快的節奏開始，沈冽握著我的手忽然緊了緊，驀地邁動步子主動地引領著節奏。我跟隨著《藍色多瑙河》的節奏旋轉，隻覺得他放在腰間的手暖烘烘的，似一塊燒紅的木炭。
我夏天的時候有些體涼，再熱的天也很少流汗，沈冽手心的溫度和我體表的溫度形成鮮明的對比，傳遞出某種蓬勃的熱度來。
我頭一回距離沈冽這麽近，貼著他的頸間，竟嗅到了他身上自帶的體香。那種奶香般純淨的氣息，好像孩童身上帶著的幹淨的味道，並不是多麽強烈，隻覺得教人舒服。
我稍稍偏了偏頭，想要避開他身上的味道，但這味道執著且如絲如縷地往我鼻子裏鑽。圓舞曲的節拍加快了起來，沈冽放在我腰上的手稍稍用力，活動開後身體的香味愈發明顯。
不知為何，我心髒竟然開始不規律地跳動起來，那躍動的節奏有些失常，比平時更熱情的雀躍著，砰砰砰的好似擂鼓。我暗搓搓地偷瞥沈冽一眼，隻看到他優美下頜的輪廓，這一瞬間，我竟有些無法直視沈冽。
沈冽精準地踩著節拍，我一走神，稍許慢了半拍。這一慢恰巧是個後退旋轉的步子，沈冽欲上前，而我退得慢了，差點兒迎麵撞上他的胸膛。
沈冽敏銳地察覺了我的失誤，他的手穩穩地勾住了我的腰，防止我失去重心向後栽倒。
但正是這一托腰，進一步拉進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幾乎是以栽倒的姿勢狼狽跌如沈冽的懷中，額頭砸在沈冽的肩膀上，滿鼻子滿眼都是他。沈冽的胸膛結實有力，就連他身上的t恤也帶著特有的味道，很熨帖，我腦袋忽然一熱，徹底懵圈了。
“你沒事吧。”沈冽退後一步，將我扶好，“剛才是我不小心搶拍子了。”
我無語地看著他，這裏就我們兩個人，到底是誰的錯這還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嗎？何必非要為我圓這個場？
“沒事，還來嗎？”我腦袋一昏之下，大腦竟不受控製地順口說了一句，當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悔得恨不得抽嘴。無奈自己挑起的事茬兒，就算是哭著也要做完，我隻能故作淡定地看著沈冽，在心中盼著他快點拒絕。
沈冽剛嚐到一點華爾茲的甜頭，正在興頭上，沒有拒絕的想法。他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好啊，繼續。”
接下來的跳舞的過程中，我就像喝了半瓶紅酒，不用照鏡子都能感覺到臉慢慢變紅。剛才我還在笑沈冽是沒什麽社交經驗的毛頭小子，我現在自己這反應算怎麽回事兒？
他逐漸掌握了節奏，帶動著我前進、後退、旋轉，腳下的步法也更加自如自信。我腦袋裏像是被扔進了一塊生石灰，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燒成了一團白色的漿糊。
我開始為自己這長度可繞地球一圈的反射弧感到羞愧，現在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出事態的不妥來。沈冽的體溫、氣息、味道，無疑不刷著強烈的存在感，讓我沒法忽視。
似乎是因為節奏的變快，沈冽的呼吸也不似剛才那般規律，開始慢慢變得急促起來，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像是燒到滾燙的強力膠，我不知該如何才能壓下心頭這莫名的異樣。
就在我幾乎要跟不上沈冽的步伐的時候，廚房的門忽然被大風吹開，“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了牆壁上。屋內狂風大作，三根蠟燭在同一時間被風吹熄了，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中。
突如其來的黑暗更讓人慌亂，我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沈冽的手。那一瞬間我雙目無法視物，觸覺卻變得極其的**，我分明察覺到似有什麽柔軟的東西，在屋子黑下來的那瞬間飛快地擦過我的臉頰。
如果非要舉一樣東西來形容這種觸感的話，柔軟潤澤的嘴唇，或許最為合適。
我被自己忽如其來冒出來的荒唐念頭嚇到了，整個人呆在那裏沒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