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冥婚花堂
偶爾地,蔣沉也會親自去平康坊悄悄查看有沒有鬱尚魏的蹤跡,明明身為不良帥,他卻隻敢像賊似的遠遠窺探,隻為回避著那個他最熟悉的身影……
“鬱尚魏每次到平康坊找樂子,他家裏那頭母老虎都會從鬼市上買凶暴揍他一頓,難道這一次是富千金下了狠心,索性要了她夫君的性命?”
蔣沉這樣推演著,正盤算著要找個借口去富鬱莊探探口風,富千金卻主動找上門來,為夫君的失蹤報案!
蔣沉正中下懷,嘴上趕緊客氣地套起話來,“老板娘,這長安縣的案子怎麽跑到我們萬年縣來報案了?”
富千金不鹹不淡地勉強一笑,“蔣帥心知肚明,我也不怕人笑話,我們夫婦雖然住在長安縣,但我家那個沒出息的夫君哪天不去平康坊裏點個卯啊?所以我索性在兩個縣的縣廨都報了案,誰先找到夫君下落,我都有重金酬謝。”
得了事主親自委托,蔣沉自然理直氣壯起來,“既然老板娘開了口,在下自然義不容辭,實不相瞞,在下也正有一事想詢問,不知道老板娘有沒有聽鬱老板提到過一種叫‘極夢之舞’的東西?”
見富千金麵露茫然,他又把“極夢之舞”的毒效向她說了個大概,富千金驚異地直搖頭。
雖然大唐律法規定出身商賈者不得參加科考,但當今聖人的父親也是木材商人出身,隻因為早年資助唐國公起兵成了功臣,也靠著軍功做到了冬官尚書,這讓很多商人看到了另辟蹊徑,走上仕途的希望,鬱尚魏便是其中之一。
“我家夫君最近一心求官,隻是經常巴結討好些朝廷官員,卻從沒聽說他沾染過任何毒物。”
蔣沉認真叮囑:“這種毒物可能關係到鬱老板的安危和下落,如果老板娘有任何消息,請馬上來告訴在下。”
富千金一口答應,匆忙離去。
小瞳搬走之後,她的房間就一直空著,今日店裏客人不多,孟得鹿便帶著兩名丫鬟重新打掃布置房間,以備店裏招納新人後居住。
丫鬟從小瞳的床下掃出一條漂亮的新腰帶,顏色和藍達水為女兒帶來的新衣裙一樣,想來是小瞳走得匆忙,遺落下了與衣裙配套的腰帶。
那腰帶用料華貴,繡工考究,孟得鹿忍不住接過來仔細欣賞著上麵的繡花,看著看著,她卻神情一驚,輕呼一聲,“不好!”
街頭人流如織,孟得鹿手中緊緊攥著那條腰帶卻不知該去向何處,情急之下,隻得向縣廨班房衝去!
“‘講不服’!”
蔣沉隻聽到這喊聲便知道來者是誰,又是狼狽又是意外,忙扔下一屋子兄弟迎了出來。
孟得鹿顧不得數日冷戰的尷尬,急切懇求,“求你,幫我查查小瞳家住在哪裏,她阿爺叫藍達水!”
蔣沉稍顯遲疑,“小瞳?是你們店裏那個瞳孔是藍色的小丫頭?你要找她家做什麽?”
“小瞳有生命危險!這條腰帶就是鐵證!”
孟得鹿把小瞳遺落的腰帶遞給蔣沉,蔣沉翻來覆去查看,卻沒發現任何線索。
“這……有什麽不妥?”
“這是小瞳的阿爺給她做的衣物,你仔細看,這腰帶上的繡花全是白楊葉!”
“白楊葉……又怎麽了?”
“當初,先帝命令梁孝仁建造蓬萊宮,梁孝仁先在庭院裏栽種上了白楊樹,將軍契苾何力卻提起一句詩歌,‘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用來提醒他楊樹是墓地上種植的樹木,宮中不宜種植,梁孝仁這才命令工匠拔去白楊樹,改種了梧桐,而小瞳這條腰帶上繡的全是白楊葉,讓我感覺……這不像是給活人穿的!”
“這……有沒有可能是小瞳她阿爺買衣物的時候選錯了繡花?”
“不可能,小瞳她阿爺說了,這是他請了全長安最手巧的裁縫和繡娘特意為小瞳裁製的,如果不是他刻意要求,裁縫和繡娘是絕不會成心觸這樣的黴頭的!”
蔣沉聽孟得鹿說得頭頭是道,也不由撓起頭來。
孟得鹿又道:“那天老藍隻是把帶給小瞳的衣裙拿出來抖了抖,我當時不在意,但現在有心一回想,就覺得那衣裙的款式對於少女來說莊重得有些過分了,而且咱們大唐的婚服講究‘紅男綠女’,這衣裙又偏偏選擇了新娘所穿的綠色,實在怪異……”
隔著窗戶紙,班房裏的兄弟們貼在窗上偷聽的身影清晰可見,孟得鹿知道蔣沉眼下的處境為難,又壓低了聲音懇求。
“事關人命,隻求你先悄悄幫我查查小瞳家的住址,我隻說是去看望小瞳,如果沒事最好,如果有事,我再來找你報案,一切名正言順,絕不叫你留下把柄。”
蔣沉沒有再說什麽,隻默默回了班房,片刻後,一張寫著小瞳家地址的紙條隔窗扔了出來。
小瞳家位於萬年縣最西南角的安義坊,孟得鹿匆忙趕到時天色已經盡黑。
借著月光,孟得鹿看到小瞳家紅燈高挑,喜字對貼,看起來像是在辦喜事,但卻又既沒有鼓樂演奏,又沒有賓客賀喜,處處透著一股陰森的鬼氣!
手剛觸到冰冷的門環,一股恐懼便襲上心頭,孟得鹿不禁打了個寒戰,停下了正要叩門的手。
一隻大手從背後探過來,輕輕一推,那門竟然沒有拴,“吱扭”一聲地打開了。
孟得鹿嚇得差點叫出聲來,回頭一看,正是蔣沉站在身後。
她像見了救星,緊繃的神經一鬆,差點落下淚來,“你怎麽來了?”
“我……實在不放心……”
蔣沉回答得模棱兩可,不知道是不放心小瞳,還是不放心孟得鹿。
二人先在院裏招呼了幾聲,沒等到主人出來迎客,隻得循著燈光進了院中的正廳。
簡陋的正廳也被布置得喜氣洋洋,牆上掛著紅綠綢花,兩旁燃著一對喜燭,桌上擺著一盤熟牛肉,一隻被從中間剖開後又用紅線串連起來的葫蘆,一撮紅線捆緊的發絲,顯然剛剛進行過男女成親時的“同牢”、“合巹”和“結發”三樣大禮。
蔣沉渾身的汗毛頓時倒立起來,脫口而出,“這不對勁!”
“怎麽不對勁?”
“我們不良人經常和死者打交道,多少都喜歡圖個吉利,所以每天兄弟們進了班房第一件事就是翻看黃曆,今天也不例外,可是今天的日子很不好,是‘宜殯葬,忌嫁娶’,沒有人會在這一天成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