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妝

第130章 眾目睽睽下的血案

“什麽人!出來!”蔣沉沉聲喝道。

街角一陣窸窣,野良整理著鬆鬆的袖口訕笑現身,扔過一串銅錢,勉強向幾名不良人叉了叉手,“差爺,行個方便……”

街角跟著探出一個嬌小的身影,她膽怯地抓著野良的臂膀,半張麵孔隻在人前一閃,又羞怯地躲回野良寬闊的背後,蔣沉卻已經看得清楚。

是孟得鹿!

幾名不良人卻沒認出孟得鹿,隻知道這種男女私會之事最怕張揚,正是他們借機加倍敲詐的好機會,於是故意板起麵孔提高了聲音。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非奸即……奸!走!跟我們回縣廨說話!”

“走……”還未等野良答話,蔣沉已經低聲號令。

“老大,這……”

“走!”蔣沉又低吼一聲,自己已經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幾名不良人不明就裏,隻得悻悻揣起剛接過的銅錢跟上蔣沉。

孟得鹿顧不得蔣沉誤會,也顧不得害羞,隻低聲質問野良,“你和梅如在搞什麽鬼?”

野良壞笑起來,一隻手竟向孟得鹿的下巴挑去,“沒聽那不良人說嘛,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還能搞什麽?你要是想聽,我給你仔細講講……”

孟得鹿一把打開野良的手,“不管你有什麽目的,都最好離梅如遠些!”

野良咂巴了一下嘴,斜斜倚在坊牆上,笑意依然沒有從眯起的雙眼中褪去,“我離她遠近和你什麽相幹?難道……小娘子是吃醋了?”

孟得鹿臉上一紅,咬牙反駁,“我知道你絕不是好色之徒,你暗會梅如一定另有目的,但這種事情如果落在旁人眼裏,卻一定會認為你們兩個人有私情,你身為鬼市之主,自然不要臉,但梅如是崔府的侍妾,夫君的一點疑心就會讓她萬劫不複,你千萬不要害她!”

不想,孟得鹿一語成讖,幾日後,梅如被野良殺害的消息便傳到了蕉芸軒!

命案就發生在平康坊西南邊的崇義坊,孟得鹿聽說了消息,立刻扔下貴賓沒命似的趕去。

崇義坊已經被堵得水泄不通,她顧不得男女有別,拚命擠開看熱鬧的販夫走卒,鑽到近前。

一群不良人早已經手持唐刀圍成一圈,嚴陣以待!

包圍圈中,野良跌坐在地,梅如仰麵朝天躺在他懷中,鮮血從脖頸汩汩湧出,身上的襦裙被扯掉甩在一旁,死不瞑目。

蔣沉朗聲高喝:“光天化日,眾目睽睽,奸殺良家婦女,跟我們回縣廨!”

野良似乎並不想申辯,正想抬手搬開壓在膝上的梅如,卻被蔣沉緊張地喝止。

“別動!”

蔣沉小心上前,先卸下他背後的殘月刀,又把他的雙手別在背後捆了,才讓他起身。

即便野良已經被縛住了雙腕,但迫於他往日的威壓,看熱鬧的人群哪怕擠到前胸貼後背,也還是立刻自動分開兩列,像迎接欽差巡視一般地為他讓開了一條道路。

仿佛畏懼被鎖住的惡龍依然能從雙目中射出閃電,鼻孔中噴出烈焰,眾人都低下了頭,不敢與他對視,隻有孟得鹿一人急切地迎著他的目光,眼中盡是追問。

野良也向她淡淡一瞥,意味深長……

崔半晟聽說了愛妾遇害的消息又是震怒又是痛心,立刻親自趕到縣廨懇請嚴懲凶手,還愛妾公道,還崔府體麵!

錢進岱又得到了向崔府獻殷勤的好機會,正拍著胸脯保證,卻見白鏡匆忙趕來,向自己擠眉弄眼地暗示。

野良入獄後,孟得鹿第一時間散了些錢財給丐六子,讓他調集幫眾,馬上把野良被捕入獄的消息散布到各個公廨門口。

果然,得了消息的達官顯貴們都坐不住了,往日裏,他們多少都會借著鬼市勾兌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這也正是鬼市能在天子腳下長存的原因,野良一出事,眾人都怕見不得光的勾當會被抖出,紛紛匿名傳來書信或遞來重金,有人希望野良直接死在獄中,有人希望暗中保他出獄。

一樁命案讓半個長安城都亂套了,錢進岱知道本案又是一隻燙手的山芋,立刻“甩”字為上,又把它“甩”給了長安城第一倒黴蛋,蔣沉。

監獄中,野良蹺腿高臥,悠閑地看著柵欄外一群拿自己束手無策的不良人,仿佛他才是那個監外的自由之身。

“你們都退下,我要和蔣帥單獨聊聊。”他揮了揮手,打了個哈欠。

眾人收到了蔣沉的眼神示意,隻得悄悄退出監牢。

野良這才坐起身來,正色道:“讓孟得鹿來見我,否則我一個字也不會說。”

蔣沉冷冷回敬,“野良老板放心,在下秉公辦案,絕不會挾私報複。”

野良明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與孟得鹿“幽會”的事,故意壞笑反問:“我與蔣帥既無交情,又無宿怨,咱們之間何‘私’之有啊?”

見蔣沉尷尬語塞,野良又懶懶地躺下,“你們如果想行刑逼供,便隻管試試,老子哼一聲是你孫子!”

蔣沉自然知道野良的骨頭有多硬,更知道他現在是豆腐掉進石灰裏,吹不得打不得,隻得硬著頭皮去求孟得鹿。

孟得鹿立刻換上不良人的衣裝,跟著蔣沉來到監牢。

屏退旁人,牢中便隻剩下孟得鹿與蔣沉二人了,野良警惕地盯著蔣沉,依然遲疑地不願開口。

孟得鹿輕聲提醒,“蔣帥是值得信任的人,不然,他也不會為了你特意叫我過來,我相信你不會殺害梅如,此事一定另有隱情,但僅靠我一個人沒有能力幫你洗清冤情,我們都需要蔣帥的幫助。”

野良終於開口,“不管你們官府相不相信,‘極夢之舞’和我的鬼市沒有分毫關係,所以我也一直在暗中探查是誰在假借鬼市之名暗行這種勾當,前陣子,我查到‘極夢之舞’的買賣可能和崔府有關,所以才約梅如私下見麵,想讓她幫我在崔府裏查些線索。”

“崔府?”孟得鹿與蔣沉迅速交換了個不敢置信的眼神。

孟得鹿問:“那晚我聽到梅如求你帶她離開崔府,又是什麽意思?”

野良答道:“她似乎在崔府過得並不順心,答應幫我尋找線索,但卻不要錢財報酬,隻要我想辦法帶她離開崔府。”

孟得鹿又問:“那今日她為什麽出事?”

野良答道:“我本來對她千叮嚀萬囑咐,見麵時一定要避人耳目,可她今日突然找人傳話,說有要緊的事情非要立刻見我!我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隻好趕來,誰知道她突然從街角躥出來,發癲似的向我撲來,我抬胳膊一擋,她就自己栽倒下去,正巧撞在我的刀上!”

蔣沉質問,“那你為什麽要扯掉她的裙子?”

野良矢口否認,“我沒有!那是她咽氣之前自己扯開的!”

蔣沉顯然對他的說辭並不買賬,斜眼瞅著野良,“你這話,是騙三歲娃娃呢?”

野良額上爆出一條青筋,“我要成心騙人,又怎麽會編出這麽荒唐的謊話?我要殺人,又何必光天化日親自動手?我話說到這裏,你愛信不信!”

蔣沉冷哼一聲,“在下人微言輕,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野良老板的話將來縣令會不會信,大理寺會不會信,秋官會不會信,老板自求多福吧!”

他言畢甩手而去,孟得鹿隻得跟上他的腳步,暫離監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