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眼皮下消失的物證
三人一驚,榮墨白已經繞過屏風,款步入室。
沅兒雙膝一軟,嚇得跪倒在地,“少夫人,你,你何時回來了……”
與那張總帶著三分稚氣的娃娃臉不同,榮墨白一開口,聲音卻是出人意料的穩重老辣。能同時兼具純真與陰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她果然人如其名,墨白墨白,黑白難辨,
物極必反。
蔣沉禮貌叉手,“在下蔣沉,萬年縣不良帥,正在調查府上的姬妾梅如遇害一案,有些事情需要向夫人請教,還有勞夫人隨在下去縣廨走上一趟。”
榮墨白淡然道:“妾身探親,剛剛回京,也是才聽說梅如妹妹遇害的消息,不是說凶手已經歸案了嗎?”
蔣沉道:“那隻是表麵假象,在下現在懷疑,梅如真正的死因是府中有人向她投毒!”
榮墨白一笑反問,“空口無憑,有何證據?”
蔣沉突然反應過來什麽,暗喝一聲“不好”,奪門而出,衝向梅如的房間。
果然,梅如針線笸籮裏的絲線已經全部不見了!
蔣沉和孟得鹿沒想到榮墨白恰好會在此時回府,都暗暗為自己沒有及時收納物證而懊悔
不已!
榮墨白沒有跟進屋,隻是雙手托腮趴在窗邊,事不關己地看著,癟了癟嘴,好像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先行一招處理了罪證而得意,反而在為萬年縣有這樣一位粗心馬虎的不良帥而擔憂……
她母親早喪,身為大理寺正的父親一心沉迷於公務,沒有續弦之意,也沒有用心為她請女先生教導,她便也不用心學習女紅,日日纏在父親身邊。
父親研究刑罰時從不避著她,她也從不害怕,甚至還覺得新鮮有趣,唐律規定,五品以上的官員犯了死罪要由大理寺正擔任監斬官,所以七歲那年,她第一次求著父親帶她去看了砍頭,看著死者滾落在地上還不肯閉上的雙眼和腔子裏冒著氣泡噴湧的鮮血,她心底非但沒有絲毫恐懼,反而有一種趕廟會般的興奮!
從那以後,她便暗暗跟著父親學起了行刑術,對於這門“手藝”,她好像有著與生俱來的天分,隻可惜她是個女兒身,每次研究出了新鮮的刑罰也隻能轉教給夫君。
所以,崔半晟“發明”的那些酷刑其實都是暗中向妻子學來的,有了妻子這位“賢內助”的幫襯,他在大理寺順利地步步高升……
一聲貓崽微弱的叫聲打斷了榮墨白的思緒,孟得鹿與蔣沉卻都精神一震,捕捉到一線希望!
他倆默契地循著聲音往地下找去,隻見一隻“黃虎”幼貓正從桌下扒拉出一隻遺落的線團!
蔣沉如獲至寶,立刻將那線團小心裹了揣進懷中,“這下,夫人可以隨在下去縣廨問話了吧?”
榮墨白的五官被凍僵了,嘴唇顫抖幾下,隻擠出一句話,“夫君回府若找不到妾身會著急的,蔣帥容妾身先讓家人通告一聲吧……”
她使個眼色,便有家仆頭也不回地跑出府門,一口氣跑向大理寺通風報信!
崔半晟很快得了消息,吃驚之餘,心中又夾雜著一絲驚喜……
梅如死得正是時候,把她知道的所有秘密全部都帶到了地下,還把鬼市的野良也牽扯了進來,可謂一箭雙雕,但他從沒想到梅如的死和妻子有關,所以才擺出清者自清的樣子放任蔣沉在府上搜查。
很多時候,妻子也讓他覺得恐懼,他一直心存提防,從不把自己和崔府的任何秘密輕易告訴她,好在妻子對那些事情也從不關心,所以手中沒有自己的任何把柄,倘若能借著梅如的案子把妻子一起處理了,對自己未必不是“一箭雙雕”的好結果……
很快,大理寺傳來了崔半晟的口信:“身為大理寺正,在下理當以身作則,內子既然有殺人嫌疑,在下理當回避,不敢擅自幹預,一切交給縣廨秉公執法!”
蔣沉正愁著要怎麽跟崔半晟交涉,卻得到了這樣的好消息,忙押起榮墨白便要離府。
榮墨白像逃學郊遊的頑童被老先生抓了個正著,知道沒有掙紮的餘地,隻得泄氣地跟上蔣沉,“真沒有意思,玩脫了……”
“等等!”
孟得鹿叫住榮墨白,她心中有個疑問,一旦等榮墨白進入縣廨後就輪不到她問了,所以她無論如何也想現在得到答案。
“梅如到底哪裏得罪了你,以至於你要對她下此毒手?”
榮墨白好像覺得她的問題很無聊,隻不耐煩地答道:“沒什麽得罪,我隻是想試試自己新研製的藥好不好用而已,我對自己下毒的劑量很自信,算著她該毒發身亡了,才特意出京探親,避開嫌疑……”說至此處,她臉上又露出驕傲的神色,“你們看看,我掐算得多準,我前腳出京,她後腳就死了!”
她頓了頓,又自嘲地笑笑,“隻可惜,算來算去,卻被一隻小畜生意外給攪了……”
地上的幼貓好像聽懂了自己正在被議論,一躍而起躥進孟得鹿懷中!
孟得鹿一眼看出那幼貓身上的花色與前日那隻被毒死的成年“黃虎”有八分相似,感歎反駁,“抬頭三尺有神明,你以為的‘意外’未必不是‘因果報應’,也許,這隻小貓倒是為那些被你殘害的無辜生靈報仇了!”
榮墨白入獄之後倒不嘴硬,把向梅如投毒的事和盤托出,仵作也從梅如房中搜來的線團上驗出了毒跡。
死於慢性中毒者,屍表難以分辨,仵作隻能用長銀釵探入梅如的喉嚨,又用熱糟醋對屍體自下而上進行熱敷罨洗,梅如腹內的淤積毒氣受熱向上熏蒸,終於使銀釵發黑。
然而,驗屍結果隻能證明梅如體內的確有毒素淤積,卻無法佐證梅如撞上野良刀刃時體內毒性是否已經發作了……
蔣沉不甘心,又調了案發時梅如身穿的所有衣物和孟得鹿一起仔細檢查。
經過一番仔細查找,孟得鹿終於發現了蛛絲馬跡!
梅如頸部被割,渾身的血跡都是鮮紅色的,隻有右袖口有一團血跡呈暗褐色,還印著梅如的唇形。
蔣沉道:“老法說過,人的脖頸處噴出的鮮血是鮮紅色的,口中吐出的鮮血卻因為混合著胃液,所以都是暗褐色的,因此,袖口這團血跡應該是梅如吐血過後用袖口擦嘴時留下的印跡。”
孟得鹿順著衣裙接著仔細尋找,又發現梅如裙子的係帶上也有幾處血指紋,從小指指甲斷裂的印記上可以看得出那正是梅如的指印,其中,沾在裙帶打結處的幾枚指紋是暗紅色的,幾枚沾在裙帶尾端的指紋卻是鮮紅色的。
孟得鹿自信地推演起來,“我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應該是這樣的:梅如體內毒藥發作,吐出了暗紅色的血,她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急著換上衣裙趕去見野良,所以才在裙帶的係扣上留下了暗紅色的血指紋,然後,她奄奄一息,撞到了野良的刀上,頸部噴血,在彌留之際,她用沾了鮮血的手去扯開自己的裙帶,所以才在裙帶尾端留下了鮮血的指紋!”
仵作的驗屍結果與榮墨白和野良的口供三方相互佐證,終於揭開了案件真相,榮墨白落獄待審,野良洗冤出獄。
然而,野良、孟得鹿和心中卻都並未輕鬆,他們都覺得這樁案件還有沒完全揭開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