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從空而降的人頭
攜雲樓頂有一塊銅瓦,形狀像倒置的魚尾,是用來防範雷電引起天火的。
眾人順著曇競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當真看到那魚尾的開叉上頂著個什麽東西。
蔣沉身子一躬,拍了拍肩,喊道:“阿白!”
白鏡默契地長腿一抬,跨到蔣沉肩上,讓他扛起自己,手搭涼棚遠遠眺望。
“老大!真是顆人頭!”
人群一片驚恐尖叫,白鏡騎在蔣沉脖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容失色的少女們,起了惡作劇的心,索性高叫起來。
“怕什麽,你們手裏那‘鳳毛麟角’的小像也是用人皮文的,你們不也天天寶貝似的捧在手心裏?”
果然,少女們又是一陣驚叫,紛紛從裙帶上扯下“鳳毛麟角”款的“玉麵郎君”小像,嫌惡地有多遠扔多遠!
“別鬧了!”蔣沉一彎腰,差點把白鏡一個“狗吃屎”直接摔下地來,“還是趕緊想想怎麽把它弄下來吧!”
不良人又是一通忙碌,找守樓人打開重重門鎖,又找工匠借來梯子,派兄弟中身材最高的白鏡去取人頭。
白鏡顫顫巍巍攀上樓頂,拚命抻長了胳膊,指尖與那人頭始終隻差著毫厘,卻無法夠著。
耳邊冷不丁響起一聲鳥啼,一隻烏鴉撲棱著翅膀擦著他耳邊飛過,嚇得他腳下一滑,險些墜落下樓!
那烏鴉卻有意捉弄他似的盤旋了幾圈,才對著那顆他求而不得的新鮮人頭輕輕一啄,人頭便從他指間滾落下去!
扶梯子的蔣沉眼疾手快,伸出雙臂將那人頭穩穩接住!
懷抱人頭,蔣沉卻沒有感覺絲毫恐懼,反而被那張蒼白的臉龐深深地吸引了!
“真是好一副清朗俊秀的麵孔啊……那傳說中的潘安也不過如此了吧……”
“是他!”
看到蔣沉懷中的人頭,白鏡與孟得鹿同時驚呼!
蔣沉意外地看看孟得鹿又看看白鏡,“你們……都認識他?”
孟得鹿對白鏡低聲道:“你去鬼市買人那天我恰巧也在,那件事情我也告訴過蔣帥,你還是如實說了吧。”
白鏡見遮掩不過,隻得實話實說,“那時候錢縣令還在,有一天他突然給了我一筆錢,讓我找個借口去鬼市上買個人出來,老大,真不是我成心瞞你,是錢縣令交代了不讓說,我也是聽著命令給上頭辦事,你別怪我……”
蔣沉疑惑道:“錢縣令讓你買人幹什麽?”
白鏡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問啊,我隻是按著命令把人押回南監,其他一概不知,誰知道他的腦袋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
蔣沉一驚,“你是說,這個人就是你那天晚上從鬼市上買出來的?”
白鏡道:“正是!”
“真是怪了……”
蔣沉隻得脫下身上的半臂衫,暫時把那“玉麵郎君”的人頭罩了,一路小心地捧回殮房。
剛把“玉麵郎君”的人頭交給仵作檢驗,三堂裏又傳出了縣令李正冠的命令:地官侍郎家的公子失蹤,家仆老九和老十前來縣廨報案,請縣令派人幫助找尋鍾望鵬的下落。
蔣沉不假思索,便帶著老九和老十往平康坊趕去。
果然,鍾望鵬正藏在一個他最容易想到,而鍾府最容易忽略的地方——蕉芸軒。
母親和女兒慘死,妻子入獄,鍾望鵬整個人像被抽空了靈魂,除了借酒澆愁之外再打不起精神做任何其他事情。
老九和老十苦口婆心地勸鍾望鵬回府,卻都被罵得狗血淋頭,二人實在無計可施,隻得暗中央求孟得鹿勸說。
看著爛醉如泥的鍾望鵬一時也聽不進任何勸慰,孟得鹿也隻能低聲吩咐老九和老十,“你們先回府吧,轉告阿爺,望鵬在蕉芸軒裏至少有我照看著,總比四處遊**好些。”
老九和老十隻得領命離去。
孟得鹿望著蔣沉,似乎很想說些什麽,蔣沉卻拘謹地後退一步。
“既然鍾公子已經找到了,在下的職責也完成了,在下隻是區區不良帥,身份卑微,不敢幹涉鍾府的‘家務事’,有些事情,也不是在下應該知道的……娘子若沒有別的吩咐,在下就告辭了。”
孟得鹿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仵作很快驗明了“玉麵郎君”的死因,“死者頸骨發黑,推斷是中毒而死,死後才被砍下了頭顱。”
蔣沉親自出手,仔細畫下“玉麵郎君”的容貌,描摹了數份,在全城張貼,懸賞線索,追查“玉麵郎君”的真實身份。
看到“玉麵郎君”的畫像貼到了平康坊,孟得鹿才想起有一件要緊事要通知野良!
正想著,野良卻大搖大擺地進了蕉芸軒。
孟得鹿又驚又喜,一邊讓小瞳去街角揭一張“玉麵郎君”的畫像,一邊迎上前來,“你怎麽來了,我正要找你。”
野良指了指一旁隻顧往嘴裏灌酒的鍾望鵬,“聽鍾府的人說,他們家公子天天在你們這裏買醉,他們放心不下,花了重金讓我親自來保護他。”
他毫不客氣地隨手從桌上撚起一塊櫻桃饆饠塞進嘴裏,接著道:“其實這也是多餘,上次雖然我隻和他淺淺交了幾下手,但也足夠探出這鍾公子的身手了,在長安城內怕是沒有幾個人能傷得了他,不過既然他老子擔心,願意花錢請我,這錢我不拿白不拿!”
孟得鹿想起鍾望鵬當初為了向自己討回金碗,演了一場“綁架”鬧劇,的確與野良有過一場搏鬥,又想起弟弟在馬球場上的英姿,不由雙目一亮,“你的話當真?”
野良一笑,反問:“你看我像是會為了拍馬屁而故意吹捧富家公子的人嗎?”
孟得鹿心底一喜,野良又問:“你剛才說要找我,有什麽事?”
孟得鹿忙讓小瞳取來剛從街角揭下的“玉麵郎君”畫像遞給野良。
野良顯然已經不認得畫像上的人了,畢竟,在他的鬼市裏,買賣人命這樣的事情時有發生,不足為奇,直到經過孟得鹿提醒,他才勉強記起對方。
孟得鹿把“玉麵郎君”的案子簡單地告知了野良,又擔心叮囑,“據白鏡說,這個人是前任錢縣令親自下令讓他去買的,如果真如他當初所說,這個人是買來抵罪的,那他即便還沒判刑,至少也應該被關在秋官的獄中,又怎麽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長安城裏呢?又怎麽會以這麽離奇的方式死掉呢……目前,我雖然還不清楚這個案件的來龍去脈,但它既然牽扯到了你的鬼市,就想著提醒你一聲。”
野良陷入沉思,櫻桃餡料從指間的饆饠皮中滑漏,落在衣襟上,留下了一團暗紅黏膩的印記。
“野良啊,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