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記不住的芳名
“人的妝容是一本賬,所有的虧心事都寫在裏麵……人的妝容是一本賬,所有的虧心事都寫在裏麵……”
孟得鹿心底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真相就在這個房間裏,隻是她還不夠細心,沒有發現,於是一邊為自己默念打氣,一邊在房間中重新搜尋線索……
仵作的初步屍檢已經結束,為保全逝者的體麵,蔣沉已經用白布將瑉娘**的遺體蓋住,隻露出一雙已經僵硬的臂膀還保持著向上高舉的姿態。
一對華麗的金跳脫套在那瑉娘白蓮藕似的臂膀上格外顯眼,所謂“金跳脫”便是指用細長的金線纏繞而成的螺旋手釧,女子把它戴在手臂上,如同小蛇在臂膀間纏繞,隨著舞姿跳脫,活潑靈動。
孟得鹿突然發現這對金跳脫接近手腕那一端的開口略有鬆動,好像被人輕輕掰動過……
一個大膽的念頭從腦中一閃而過,令她大受鼓舞,她立刻又在房間裏加倍賣力地搜尋起來!
“老大,這有隻扣子!”
白鏡從床底下拾起一粒用貝殼打磨製成的衣扣,孟得鹿接過來仔細一看,認出那是徐喻袍衫上的扣子。
孟得鹿若有所思,“剛才店小二說,徐禦史開門時袍衫上的扣子都沒來得及係,看起來,他不是來不及係,而是扣子掉了沒辦法係……”
白鏡隨口分析:“也許是瑉娘反抗掙紮的時候把他的衣扣扯掉了吧……”
蔣沉卻記得仵作驗屍時沒有提到瑉娘的十指有傷,忙又細心地再查了一遍,確認她修長精致的十枚指甲都完好無損,不像是用過狠力的樣子。
白鏡又不以為意道:“那就是他自己扯的,色迷心了唄,急不可耐!”
一名不良人正在小心地疊好物證蝶偕帶,準備收進紙袋,有劃痕與抽絲的那一端係帶正疊在正上方,格外引人注意。
“等等!”
孟得鹿猛地靈光一現,從腰間抽出絲帕,用徐喻那顆貝殼紐扣上的棱角狠狠一劃,絲帕上馬上出現一道長長的劃痕和抽絲。
蔣沉立刻會意,忙吩咐兄弟,“再把物證拿來!”
眾人將蝶偕帶與孟得鹿的絲帕一同擺在桌上對比,發現二者上的劃痕和抽絲痕跡一模一樣!
暴雨,夾了桑皮紙的繡片,豁口的金跳脫,脫線的紐扣,被劃傷的蝶偕帶裙帶……散亂的信息在腦海中依次閃現,終於組成了一條完整的證據線索!
孟得鹿雙目炯炯,“殺人的果然不是徐禦史!”
“那是誰?”
“是……瑉娘!”
她一語既出,果然滿屋皆驚,七嘴八舌地與他爭論起來。
“你是說瑉娘是自盡?笑話,人即便自盡也會在瀕死之際爆發求生的本能,哪有人能一動不動兩手朝天舉著,活活把自己憋死的?”
“如果她是自盡,在她死後又是什麽人把悶死她的蝶偕帶從她臉上取下來的呢?”
就連一貫信任她的蔣沉也麵露為難,低聲道:“我知道你和徐禦史是舊友,其實,我也不願相信以徐禦史的為人會做出強奸殺人這樣不堪的事情,可人命關天,我們都不能因為私交而偏袒他……”
孟得鹿自信反駁:“不,我並沒有成心袒護任何人,而是根據眼下的證據順理成章地推演出了這個結果!”
白鏡撓頭,“那,剛才兄弟們提出的疑問還請娘子一一解答吧……”
瑉娘的遺體正被仵作抬著從孟得鹿的身邊走過,恍惚間,她仿佛看到已經氣絕的瑉娘嘴角微微一牽,露出了詭異的一笑。
“孟得鹿啊孟得鹿,我費盡心機,到底還是沒逃過你的眼睛……”
幻象中,瑉娘輕巧地跳下抬屍架,將散落在地的衣裙一件一件穿戴整齊,恢複了案發時盛裝的模樣……
她早早將準備好的殘羹冷炙擺在桌上,又用枕頭狠狠地蹭過臉上的胭脂水粉,扔在床下,剛做完這一切,那場關鍵的大雨便按著她的預期,準時下了起來!
她心中抑製不住地興奮,這場最詩意,最浪漫的謀殺案已經準備就緒,隻等著徐喻自投羅網!
她在門後躲好,等徐喻一進門就用迷藥迷暈了他,將他拖到床邊席地而坐,上身倚靠在床邊,輕輕地解開了他袍衫的扣子,又一件件褪去自己的衣裙,直到一絲不掛……
盡管徐喻昏迷不醒,她臉上還是忍不住一陣陣地發燙,她曾經不止一次地幻想過這一刻應該發生在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但現在,卻成了她和他的生離死別……
“能拉你共赴黃泉,未必不算另一種幸福……”
她喃喃念著,將蝶偕帶係帶的一端塞進了徐喻袍衫上的扣眼裏,自己頭衝窗口躺下,把那兩片夾了桑皮紙的繡片一上一下貼在自己臉上。
雨越下越大,瓢潑似的從窗口潲進來,繡片裏的桑皮紙被漸漸浸濕,和自己的口鼻越貼越緊,她的呼吸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胸口像有無數支鋼針紮穿似的疼,為了防止自己意識迷亂時扯掉臉上的“凶器”,她早有準備,將雙臂高高舉過頭頂,使出自己平時雜耍的本領,使勁把雙肩的反關節轉到最大角度,再把手臂上的金跳脫從開口處相扣,讓兩隻金跳脫結成活扣的鐐銬,將自己的雙手緊緊地銬在床頭。
隨著她的體力漸漸衰弱,沒有了手臂力量的支撐,反關節扭轉的雙肩也漸漸恢複原位,原本相互扣緊的金跳脫也隨之旋轉到開口處鬆開,其後,她的雙臂就會呈上舉的姿態自然垂落,看上去,就像生前曾被人按住手臂強行製住,動彈不得。
次日午時,徐喻在店小二的敲門聲中驚醒過來,吃驚地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地歪在床邊,一向視體麵如性命的他急忙想要係起衣扣。
扣眼中不知從哪裏纏進了一條絲綢裙帶,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催得人心煩,他著急一扯,裙帶倒是扯脫了,卻連著自己衣服上的紐扣也被扯到脫線,甩飛出去。
但此時的他完全沒有注意到,絲綢裙帶的那一端連著兩幅夾著桑皮紙的繡片,他這用力一扯,那美麗的凶器也隨之被扯落,露出了瑉娘蒼白的麵孔……
他倉皇起身,隻覺得頭暈目眩,兩眼發黑,摸索著打開房門。
“出人命啦!”
他順著店小二驚恐的目光回頭看去,才發現**躺著一名不著寸縷的女子,好像是蕉芸軒的那位雜耍伎!
“她叫……什麽名字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