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致命捆縛
抱月正端著一碗熱湯小心地摸索著上樓,那是孟得鹿方才讓她幫自己燉的,一來,是為了支開她,好給自己騰出時間搜查嬋夕的房間,二來,她是想借機確認一個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大膽推測……
她往抱月腕間一瞥,果然,抱月的絲帕正小心地墊在金手釧的內側。
“金子遇火會發燙,抱月燒火燉湯時手腕上成串的金手釧受到爐火的炙烤,一定會迅速升溫,甚至有灼傷皮膚的危險,可即便如此,她寧可用絲帕墊著手釧隔熱,也不肯摘下手釧……她到底是不肯摘,還是不能摘?”
“抱月,他對你真的好嗎?……”關了房門,孟得鹿冷不丁地問。
抱月腕間的金鈴一齊劇烈地顫抖起來,看起來,她在強烈地恐懼著什麽!
“讓我看看你的手……”
孟得鹿輕輕拉過抱月的手,這一次,抱月沒有拒絕,任由孟得鹿一隻隻輕輕地取下了她腕間的金手釧,赫然露出了兩道又深又寬的駭人疤痕!
“這是……鐐銬的痕跡?”
抱月無力地點了點頭。
“是他弄的?”孟得鹿追問。
“剛認識他時,我以為他是世間最溫柔最善良的郎君,所以無論當時娘怎麽勸阻,我都一心想要從良跟他過一輩子,可是跟隨他來到長安沒多久,他便像變了個人似的,喜怒無常,心情好的時候,對我予取予求,心情不好的時候,便對我拳打腳踢,等氣頭過了,他又會加倍地對我好,給我做漂亮的衣服,打昂貴的首飾,甚至下跪求我原諒,指天發誓下一次再也不會對我動手了……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原諒他,可換來的隻有他變本加厲的淩虐……”
“他既然這樣對你,你為什麽不早早地離開他,回西陽鎮,回去找我和娘?”
抱月空洞的雙目無力掀起一絲波瀾。
“我不是沒想過……我知道他不會放我走,就趁著他不在的時候偷跑過幾次,可是每一次都被他抓了回來,然後,他便打我打得更狠,還讓匠人打了副手腳鐐銬,他不在家時就把我銬在房中,他還說,這是因為太在乎我,怕我離開他才會這樣做……我就這樣被他銬了半年,直到後來,我的眼睛瞎了,他知道我永遠沒辦法跑遠了,才算放心地給我解開了鐐銬……”
“你的眼睛……是怎麽瞎的?”孟得鹿小心翼翼地問。
“一場意外……不提也罷,不過要是我的眼睛不瞎,他也不會放任我出去走動,我也就沒有機會和你重逢,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孟得鹿隱約覺得抱月話中還有隱情,卻也不好再追問了……
長安城內最大的藥鋪非“雍記”莫屬,鋪內坐鎮的老郎中老雍懸壺濟世,妙手回春,有口皆碑。
每月行經時,漫香總會有偏頭疼的毛病,荷亦與桃若接連離世,讓她數日之間像是老了幾歲,頭疼的毛病也越發重了,便使喚孟得鹿去“雍記”幫她買藥,並三令五申不聽郎中推薦,隻要最便宜的!
孟得鹿剛進“雍記”便看到蔣沉正在盤問學徒小郎中。
據小郎中回憶,前些日子徐喻因為備考熬夜頭痛不止,來開過些治療頭痛的藥方,還詳細詢問了頭部幾處要穴的位置,說是要自行按摩。
蔣沉曾經對殺害“七十二”的凶手做出過三點推測——深得死者信任、文弱無力以及精通穴理,徐喻完全契合了這三點,殺人嫌疑陡增!
見蔣沉走路一瘸一拐,孟得鹿關切地詢問,才知道他前夜被殮房看門的大黃狗咬了腳踝,傷口已經紅腫流膿。
見看蔣沉又兩手空空,孟得鹿不由關心地問:“怎麽不買點藥回去塗抹?”
“咳咳……”蔣沉尷尬地輕咳兩聲,“太貴,犯不著……等這個月發了工食銀再說吧……”
孟得鹿指了指蔣沉腰間拴著的那九十九枚銅板,“這不是錢?”
蔣沉忙護住腰,“這個不算錢!不能花!”
孟得鹿又問,“那你有多少?”
蔣沉往懷裏一摸,隻摸出五個銅板。
孟得鹿胸有成竹,“跟我來。”
店裏現成的藥都擺在架上任人挑選,孟得鹿打眼一掃,跌打藥放在第四層,最便宜的也要十三文。
“蹲下。”
孟得鹿小聲提醒,蔣沉不明就裏,但也有樣學樣,跟著她蹲下。
果然,在藥架的最底層還擺放著幾瓶便宜的跌打藥,五文錢已經足夠。
“藥鋪為了多掙錢,往往把價格貴的藥物放在最容易被看到的地方,跌打藥多是男子所用的,所以大多放在和男子身高接近的第四層,女子身材嬌小,常用的藥物便放在第三層,至於便宜的藥嘛,男子用的會放在最不容易彎腰拾取的底層,女子用的會放在最不容易夠到的頂層,看不到隻怪你自己不細心,卻不能怪他們心黑了……來,搭我一把!”
蔣沉會意,把腿微微一弓,孟得鹿也不客氣,踩著他的膝蓋扒著藥架一跳,便從最頂層抄下幾瓶便宜的婦科藥,炫耀地笑了起來。
學徒小郎中聽到孟得鹿和蔣沉的低語,遠遠拋來一個白眼。
伴著一陣說笑,雍郎中送著一對客人從後堂出來,男子腋下夾著一串藥包,對雍郎中點頭哈腰,正是小瞳的阿爺。
小瞳娘的肚子又大了一圈,人也越發呆滯了,她好像認出了孟得鹿,張了張嘴,卻像被割了舌頭似的隻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小瞳很好,你們放心……”孟得鹿想,這一定是他們最為關心的問題。
小瞳娘的目光閃過一絲柔和,小瞳阿爺卻隻是冷冷地掃過一眼便拉著妻子離開了。
從“雍記”回蕉芸軒必然路過縣廨班房,孟得鹿不放心蔣沉,主動提出幫他處理傷口敷藥,蔣沉窘頓地連忙推辭。
孟得鹿卻不容他推卻,正色道:“被畜生咬了可不比刀劍傷,大意不得,有病不瞞醫,我略懂一點醫術,你把我當作郎中就是了。”
蔣沉這才卷起褲腳,雖隻露出短短兩寸腳踝,卻布滿了新痕舊疤。
見孟得鹿嚇得雙肩直聳,蔣沉很過意不去,忙像哄孩子似的柔聲安撫她。
“幹我們這行的,受傷本是家常便飯,往日我也懶得用藥,隻用小刀削了爛肉,再用燒酒一噴,就能刺激傷口更快愈合,保管再長出的新肉比小嬰孩的臉都嫩……”
“胡鬧!再這樣亂來,隻怕腳都要保不住了!”
孟得鹿語氣嚴厲,手下的力道卻又輕了三分,她小心地為蔣沉清理了傷口,將剛買回來的藥粉用酒化開調勻,輕輕敷上。
“嘿嘿,習慣了,兄弟們都這麽幹……啊!”
蔣沉忽然又疼得嚎叫一聲,因為孟得鹿把裹著的紗布猛地一係,正勒在了他的傷口上!
“姑奶奶,我知道錯了還不行嘛,你下手別這麽狠嘛……”
“噓!別說話!”
嬋夕流血的耳洞,荷亦的一耳多鉗,鄧采柚的輪回之論,以及嬋夕與荷亦之間微妙的關係……這些不相關的細節在腦中一一劃過,全被蔣沉自作聰明的“刮肉療法”串聯到了一起!
“我知道她在等什麽了……”
“誰?什麽等什麽?”
“原來是這樣……我竟從未想到!”
“你知道什麽了?”蔣沉意識到孟得鹿的話與案件有關,顧不得腳疼,跳下地來。
“我好像知道害死桃若的凶手是誰了……”
“誰?”
“我現在還沒辦法完全確定,也許……有一個人能告訴你!”
“誰?”
“荷亦!”